麥田裏的克洛裏斯

第60章 Extra1

Extra1

斜躺在床上，無所事事地握着手機，謝幽篁百思不得其解。

那個人當初對自己說了負心的話，原因居然如此簡單。就連自己的兄長，謝幽難這個局外人，都心知肚明，而他卻對此一無所知，還莽撞地傷害了莊悅來。

如果他可以相信擺在眼前的這些“真相”的話，他或許願意重新接受那個被他避而不見甚至抛棄的人。

幾乎從每天午後開始，一直到第二天清晨醒來這段極長的時間，小少爺都不怎麽有胃口，除了排洩，基本上不會主動踏出房間。他最主要的活動，便是劃開手機聊天軟件的主頁，呆呆地望着屏幕出神，偶爾發現具備重要性的新消息就點開看看，适當回複回複，不然就差不多一直維持原有的動作。

芳晚的黑夜，已經悄然來臨了，謝幽篁一如既往食欲不振，窩在房間的床上，房門緊閉——自己不肯出去，也不歡迎他人進來。

視線整天都移不開手機屏幕，他其實已經隐隐發覺，自己似乎在對此期待着什麽，但這種期待于他而言，說不清也道不明。

那天他對自己的哥哥敞開心扉後，謝幽難說要給他展示的東西，不過只是莊悅來被迫加入的那個幾人的群聊，名為“及時止損”，還有大少爺本人和莊悅來的一些聊天記錄。

當時小少爺也去搜索了那個群聊，看見群資料上顯示，其餘群成員大部分是女生。但是他沒有發現人為編輯的群簡介，然後還是選擇了以自己的賬號申請加入，然後退出去等待通知。不過當申請發布幾分鐘後，謝小少再次搜索刷新時，卻發現已經找不到這個群聊了。

原因很顯然，他本人的賬號，申請時被辨認了出來——那幫道盡讒言、把快樂建立在他人痛苦之上的家夥，明白醜事将要敗露，便被迫結束了他們那混蛋的勾當。可惜其餘群成員的身份，他并不清楚，想必要是被他知曉了，他們一個個便都要遭受“拉黑警告”吧。

意識回到現在。這一天晚上，謝小少一次又一次把心收緊，直到時間差不多已至淩晨，夜闌人靜時，才從床上緩緩坐起，硬着頭皮翻出黑名單入口，手指微顫着點擊了信息位于最上方的那個人。

就這樣，莊悅來又昏頭昏腦地被踢出了謝小少爺的聊天黑名單。

“确定添加【月照】為好友嗎？”劃開對方的主頁，謝幽篁愣着神點擊了“加好友”選項，系統便彈出來這一行提示語。

咬緊下唇，小少爺選擇了“是”。

食指剛剛接觸屏幕，整個頁面的顏色便暗了下來，中間彈出加載時顯現的轉動的灰色小圓圈。

但好像圓圈消失剛過幾秒，便傳來了震耳欲聾的消息提示音，謝幽篁立即準備返回消息主頁查看情況，手機卻像突然死機了一般，任他怎樣點擊，甚至用手指關節敲打，也不起作用，而消息提示音依然間隔幾十秒左右傳來一次。

無語。這臺設備明明是今年剛換的。

無奈之下，謝小少只得先将手機擱在一旁，閉目養神了幾分鐘，繼續聽着吵吵嚷嚷的提示音。

“大半夜的，究竟是誰他媽發瘋？”忍無可忍，謝幽篁猛地抄起已經自動鎖屏的手機——看來已經恢複正常了。

“【語音】來自月照，剛剛（共8條未讀）。”鎖屏頁面上，顯現出這樣的提示。

完全沒有驗證的事情，兩個人卻又重新加上了好友。小少爺立即滿頭問號，試着重新啓動應用程序，倒是很輕易地成功了。

點開和“新好友”的聊天頁面，這個瞬間，才是謝幽篁真正傻眼的時候。

八條語音，每個語音條的長度，都大于二十秒，有的甚至長達一分鐘。正當小少爺猶豫着點開第一個，頁面上便又顯示收到了新消息。

“我知道現……在說這……嗯……些很荒謬，而且已經太……遲了不……是嗎？”

聽到語音條裏，對方飄渺而帶着略顯沙啞的哭腔的聲音，謝幽篁的心跳簡直要一下子漏掉好幾拍。

那邊好像在哭，而且聽上去應該是在酒後狀态下，或許已經醉酒了。

一時間慌了神的謝小少，急忙将剩下的語音條一個接一個聽下去：

“好像我……對您的好感，是一天天……積累起來的……您溫柔……的笑、時不時調……侃我的樣子，還有同睡時頭發……擦過我肩膀和……脖子的感覺，都讓我很……喜歡，覺得很踏實……”

繼續聽着語音和腔調一模一樣的訴說，再聽到“您”這個稱謂，小少爺身上的雞皮疙瘩，簡直要掉落滿地。

“其實在……你帶我賞花的那天，我就下……定決心，要留在你身邊了……”

他不明白，對方為什麽能将這時間節點卡得這麽準确？是一直在等待和嘗試？還是僅僅是碰巧？

——若答案是前者，就說明莊悅來一直沒有放棄對自己的感情，迫切希望求得自己的原諒；而若答案是後者，那便是對方已然對此心灰意冷的象征，他心裏一定也還有自己的位置，但他認為自己已經無法再獲得赦免了，這樣做無非就是為了不留遺憾。

雖然已經來不及，可是，語音條越往後播放，謝幽篁心中的答案就越清晰，想要穿過屏幕去觸及那個人哭泣的臉龐的妄想，也就越強烈。

……

“謝、謝幽篁，我愛你……可惜你聽……不見說這些了，我也……再見不到你了……”

……

“都怪我……啊……明明親手放……走了最愛自己……的人，還在妄……想什麽呢嗚……”

忏悔，絕望，無助，自責……種種複雜的負面情緒累積在一起，從這小小手機的揚聲器中爆發出來，讓小少爺産生了一種類似于開啓潘多拉魔盒的體驗。

胸腔裏仿佛有什麽東西在轟鳴，那混雜着不安的疼痛感，簡直就像心髒被人一分一寸拉出來撕裂。

從相遇到現在，謝幽篁幾乎從未見過對方這樣宣洩自己的情緒。他一直以為，在情緒方面，莊悅來就是一個出色的演員，足以讓你全盤否認“眼見為實”的說法。

腦海中努力勾勒出一張張無助哭泣的清秀臉龐，但是沒有任何一張像他，謝小少于是再也不勝了，點開一片素白的鍵盤，強忍着心內如火燒般的痛覺，又切換成了語音消息模式。

他想讓他聽見自己的聲音，讓他稍稍安心，明白他會慢慢原諒他。

“你現在……是在外面買醉嗎？”

“是……”想問對方目前在什麽位置，但還未想好怎麽個問法，自己已經一不小心松了手，由于心情急切，小少爺便沒想到要撤回的事，索性重新發了一條。

上次對方遇到自己街頭買醉，就發生了一出鬧劇，想到莊悅來如今可能會刻意躲着自己，謝幽篁先在腦海裏排除掉了芳晚市區，再想到對方總是離不開工作的習慣，因此他肯定了一個選項：“還在不在橫塘呢？”

“先不要動，我馬上……過來找你，好不好？”一顆心，此刻為了一個人收緊無數次——将近六年的光陰已經逝去，他想給這青春一個交代，現在，他還沒有做好放手的準備，“待會兒我一定要找到你，我們……我們好好談談！”

只是醉酒的人一直在傾訴，那邊并沒有聽見任何酒杯酒瓶之類物品碰撞的聲音，這讓謝小少莫名安心了不少。

迅速拭幹了眼眶裏搖搖欲墜的淚水，謝幽篁麻利地換下了睡衣，伸手從衣櫃裏抓出那一件淺紫紅色的夾克衫，“就近”挑了一條長褲，鞋襪穿好之後，抄起手機和鑰匙便沖出房間，趁着整棟房子漆黑一片，便匆匆下了樓，跑到後院，飛速啓動了自己的那輛黑色奔馳車。

沒有受到門禁系統的阻攔，小少爺雖然極其順利地駕着車出了郊區，但出門後不久，便發現有後面一輛車一直尾随着自己。他很想盡量繞一些路甩掉這輛車，可考慮到油箱油量所剩已不多，需要在橫塘附近的加油站逗留，見對方也一直沒有別的動作，便暫時按計劃的路線，以盡可能快的速度行駛。

而不巧的是，在油箱油量已趨近于零時，除幾米外那個私人加油站以外，離小少爺最近的加油站至少還需要前行數百米。

萬般無奈之下，謝小少在自家旗下的加油站裏，被自己兄長的一位剛剛退休的老秘書——謝叢志曾經的親信，抓了個正着。

黑色奔馳車還在加油的過程中，謝幽篁被迫下了車，被攔截的他格外氣惱，已經不再顧忌到對方是前來替自己父親辦事的長輩，頂着通紅的眼眶，站直身子，就直接放出了狠話：

“你回去告訴那老爺子：我，謝幽篁……今天還真就是不回去了！他拿什麽威脅我？啊？斷絕關系嗎？”

“趕緊讓他收起那自以為是的惡心勁兒！他說罵我你……就讓他使勁罵！”伸直胳膊指着對方的臉，頃刻之間手臂又垂了下去，謝小少禁不住渾身輕顫，“我就是要跟了那個人怎麽了？老子就算死了，也要埋在他身邊！”

正在原地爆發的謝小少，沖上去的好幾個工作人員，一齊想辦法也沒能将他牽制住。

瞪着衰老的兩眼，任憑小少爺這樣失控地“咆哮”，秘書找不到任何插口的機會，又擔心冒犯到眼前年輕的主子，自己恐怕會晚節不保，便只好妥協道：“那好吧，我會回去向謝老爺子禀報，小少爺，您安心地走吧……”

目送謝幽篁餘怒未消地上了車，老秘書再次慶幸自己沒有做錯決定——這位謝小少爺，在他眼裏和他兄長的關系一直不錯，而在年松集團內部，謝家長子謝幽難正大權在握，一旦老爺子做得過火，小少爺心懷不滿打算抵抗老爺子，謝幽難會站在哪一邊，難道不是已經有答案了嗎？

重新開動車子的謝幽篁，此刻心情更為複雜。他心中還懷有許多疑問，至今依然沒有定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