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田裏的克洛裏斯

第22章 Chapter22

Chapter22

周六，例行的開播時間又不期而至。

“今天你不會跑吧？”拖着支架和公用手機，莊悅來轉頭笑問謝幽篁。

“我有哪裏可以去的？作為你的男朋友，我必須得留下來支持你的事業啊！”拍拍胸脯，謝幽篁铿锵有力地發表了這一句慷慨陳詞。

頭頂是逐漸溫暖的陽光，竟令小少爺感到極其不适應。

莊悅來不由得頓了頓，目光縮緊了幾分，大概是面對愛人這時候堅定的語氣，感到有些茫然：“那你昨晚……”

“昨晚，你……有乖乖把故事聽完嗎？”一提起昨夜的事，謝幽篁神色中不自覺地流露出絲絲緊張。

“你剛剛講完，最後一個語音條結束之後，我就睡着了。”此刻的莊悅來依舊十分乖巧，一字一頓地向謝小少吐露了實情。

這時再窺探小少爺臉上的神情，有一種莫名的釋然：“哦，那就好。”

帶着設備，莊悅來開始領着身後的謝幽篁，沿着通往度假村的道路進發。

“再過不了多久，橫塘的杏花都要謝了吧？”

“怕什麽？要說杏花，一朵花的花期可能只有七天，但是一棵樹至少都是小半個月呢。南邊的花又開得是最早的，離第一次我們去賞花，恐怕也還不到兩個星期吧？”

“這花都要謝了，也還沒開播幾次，我們這宣傳不到位啊！”

“橫塘不是還有你嗎？你可是橫塘的門面啊，小莊同志！”

“那我還不也是因花走紅嗎？沒了花，我上哪‘紅’去啊？”

“哎呀，你沒明白我的意思——你不就是‘橫塘一枝花’嗎？”

“我是‘一枝花’，那你又是什麽？”

“我是你的小跟班呗！”

“那聽你的還是聽我的？”

“肯定聽你的啊！”

“好，那要我說，待會兒咱倆對着鏡頭嘴一個，一定能火出圈，你信不信？”

“你好歹說說人話行不？那得火到什麽圈子去了？”

“生物圈。況且是你說的聽我的。”

“啊呀，我這是找了個男朋友，還是拐了個祖宗？”

“我聽你的，你不喜歡随時可以分了。”

“你這話可不興說呀！合着你這小騙子把我弄到手了，就開始天天耍混惹我生氣了是吧？”

“好了，要開播了。”

小少爺光速閉嘴。

果然是“小跟班”。直播開啓後，幾乎一直都是謝幽篁在“花神”身後拖着支架，一直鏡頭追随。

“今天是周六，大家下午好！”“工作模式”一旦開啓，莊悅來往往就會像打了雞血一般，鬥志昂揚地“搬磚”奮鬥起來，“想必大家看到我們發的通知，就已經在靜候我們的直播了。”

如今再也不需要持續等候好幾分鐘，才正式開始直播內容了。

開播不足一分鐘，直播間人數便早已突破了四位數。

到開播一分半左右，直播間人數就過萬了。

剛剛開始的幾分鐘，彈幕上飄過最多的語句就是：“來了，怎麽這麽卡？”

“現在要提醒大家的是，很抱歉我們之前的宣傳并不是特別到位，因為現在橫塘的杏花已即将進入凋零期，但是還沒有現場帶大家展示我們橫塘的這一特色。”莊悅來臉上挂着職業性的微笑說道。

在度假村的邊界，兩人從正門進入，到達離二仙堂最近的一片杏花林。

站在桦樹林的入口旁，遠觀杏花林，莊悅來擡起一條胳膊道：“那邊是度假村最北邊的杏花林，所以花期要稍微遲一點點，現在，大家還能趁機飽一飽眼福。”

沿着寬闊的水泥路，頭頂和煦的春陽，二人漸漸靠近杏花林。

仍舊穿着直播第一天的淺紫紅色襯衫，莊悅來輕笑着，步履輕快地一點點向前，猛然又轉頭面對鏡頭笑道：“我記得有一句詩：‘桃花深淺處，似勻深淺妝’——描寫得多麽貼切呀，只可惜它的描寫對象是桃花，不是杏花。”

說到這裏，莊悅來倏然間靈機一動。

“诶，小謝，你說，這自古以來專門描寫杏花的詩句，好像并不多，”莊悅來若有所思地說道，“這樣的話，我希望大家有誰可以為我們橫塘杏花作詩一首。”

莫名其妙被Q了一次，謝幽篁決定要把這“夫唱夫随”的戲做足，于是也輕笑道：“對啊，大家不也都還沒來得及過來旅游嗎？不如，誰作的詩優秀，我們就考慮申請給予他來橫塘的旅游優惠，怎麽樣？”

“嗯，那我們就開始線上征集作品，就到下星期開播前截止，”莊悅來迅速接戲，“我們會盡量讓上級的有關人員參與讨論，然後評出前三名，得到結果後立即發視頻公布。”

這“小兩口”的應變能力，着實不能不讓人佩服。

杏花即将凋謝時的殘妝，有如烈火燃燒過後的餘燼，風姿不再，卻能喚醒人們內心淡淡的悲戚。這樣的美，其實可以說是大部分人都難以理解的，畢竟多數人愛的不過只是所謂“美”的光鮮亮麗的外表。

即将到達杏花林的盡頭。

“小莊，彈幕。”默默定在原地，謝幽篁将公用手機立在支架上，彎下腰輕聲提醒莊悅來。

聞聲掉頭，莊悅來面上的笑意裏依舊溫柔不減：“你先過去吧，我來調轉攝像頭。”

謝幽篁順從地閃開身來。

麻利地一番操作，莊悅來在公用手機屏幕上，同時瞥見了不斷閃爍的彈幕區和自己清秀的臉龐。他開始做好控制表情的準備，仔細讀着最近的幾條彈幕。

“花神小哥哥真的好好看，而且不但人溫柔，聲音也好聽，為什麽我沒有這樣的男朋友？”

“小莊有對象了。”鏡頭之外，謝幽篁做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雙腿叉開，散漫地站立着，用隐藏着不屑的語氣代莊悅來回答道。

莊悅來正臉對着屏幕，目光中帶着懇切，笑容中流露出肯定的意味。

“那位攝像哥哥怎麽樣？聽聲音的話感覺也很不錯诶！”讀完這一條，莊悅來不由自主地将目光移向一旁的謝幽篁。

象征性地清了清嗓子，謝幽篁明确表示：“我家那個很容易吃醋，疑心也是比較重的。這位網友，這是旅游直播，不是相親直播，拜托你還是注意不要破壞氣氛吧。”

“我的問題我的問題，不好意思，沒有下次啦！”這位名為“威化小餅幹”的網友在公屏上發出立即誠懇的道歉。

莊悅來有些犯難地朝着謝幽篁開口道：“好了，沒事了，別人也不是有意冒犯的。”

對方話音剛落，謝幽篁便移身到莊悅來旁側，在只在屏幕前露出胳膊的情況下，輕捷地抓起他的手腕：“行了，你還是別念了，往前走吧。”

已經産生了一種他唱紅臉，我唱白臉并且還要被他牽着鼻子走的錯覺，但為了維護直播氛圍，莊悅來還是輕聲答應道：“啊啊，好……”

-

黃昏。

兩人一個握着公用手機，一個拖着支架，緩緩移步在度假村裏的夕陽中。

“我的愛，明明還在——轉身了才明白……”大概是誰的手機響起了電話鈴聲。

謝幽篁站在了原地，将支架輕輕杵在地上，柔聲喚着莊悅來道：“我先去接個電話，悅悅，麻煩你先把支架保管好，等我一下。”

“好。”莊悅來仍然是以溫柔的笑意回應，神色中裹挾着些微倦意。

話音方落，謝幽篁轉身便只身鑽進了杏花林旁邊的一堵隔牆後面，雖然與愛人僅僅相隔三米左右，身影卻消失不見。

莊悅來兩步走到支架跟前，将其扶住，随後靜默着四下張望。

“喂，”謝幽篁對着電話的低吼聲，在晚風中隐隐約約地傳入莊悅來的耳朵裏，“就不能安分點嗎？這麽大個人了，還像三歲小孩一樣無理取鬧！”

“我都說了，我很忙！又不是那家夥的狗！”小少爺這般愠怒的姿态，莊悅來也還是第一次遇到，“動不動就要叫我回去，真的以為自己是什麽大人物嗎？怎麽不去統治地球呢？”

暴怒過後，又是相對而言的一陣平靜：“說吧，這次又是什麽理由？說話打個直球會死嗎？”

“又跑回祖宅了是吧？今天要耍什麽手腕？整天勾心鬥角，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宮鬥劇場面呢！”

“行了，挂了，這邊還有人在等我呢，今晚再說。”

耳畔響起了“篤——篤——篤——”的電話挂機提示音，莊悅來怔了片刻，目睹了謝幽篁神情凝重地從門後鑽出的全過程。

“可以了，我們回去吧。”目光與愛人相撞的時候，即刻又由游離轉變為溫柔。

“嗯。”故作輕松地應了一聲，莊悅來自己拖起支架，頭也不回，一聲不吭地向前走了。

-

半夜裏，又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莊悅來一如既往地被人當成抱枕圈在懷裏。迷蒙間，他猛然覺得背後被抽空，不知從何而來的涼風，從睡衣領口的後頸處貫進身體，正微顫着要睜眼時，有人輕輕吻了一下他的左眼眼角。

用僅存的理智思考，莊悅來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于是緩緩開口問道：“去……哪裏？”

說話間，左眼眼角又受下一吻，那人用溫柔而低啞的喉音安撫他說道：“別怕，我會很快回來的……我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