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6遠道而來的外來人(六)
第6章 06遠道而來的外來人(六)
(六)-嗡嗡……嗡嗡……嗡嗡……
阿德加內覺得自己耳邊好像聽到了,蟲子震動翅膀的聲音。
他逃到蟲災星圭爾IX號後,耳邊就常常能聽到這種翅膀震動的聲音,還伴随着難以言明的臭味。直到半年後他在蟲災星被找到,阿波羅號上的醫療官娜芮爾,替他弄破了身上的每一顆膿瘡,和寄生在膿瘡下的蟲卵。但他耳邊仍能聽到那蟲子揮動翅膀的聲音。
這很影響他的日常生活和行為判斷。
娜芮爾在對他的聽力進行了一系列嚴格檢查後,判定為這種聲音處于精神類的創傷,她對他大腦進行了一些簡單處理,讓因幻想蟲子震動翅膀,而變得過度活躍的交感系統放松下來。
這很有效,阿德加內再沒有在耳邊聽到過蟲子震動翅膀的聲音。
他的身體在體會到一定程度的舒适和安逸後,因為一次忽視産生了連鎖反應。
他感覺自己好像又被丢到了垃圾堆裏。蟲子在他身旁圍繞,因為氣息微弱,有蟲子借他的體溫來産卵。
阿德加內由心地感受到一種難以言說惡心感,他幾欲嘔吐。
可是過去并沒有發生這樣的事,他記得很清楚,他因為從代號毒蟲的飛船上逃出來,并沒有因為落入的壞境糟糕而惡心。
——他的感官經過這一次的生病,而産生了偏差。
阿德加內忍受這幾欲作嘔的反胃感,想着等見到娜芮爾時候,需要她再幫忙處理下他腦內的異常。
那翅膀震動的聲音愈大,阿德加內感覺自己腦中出現一陣空白,全身突然長滿膿瘡,惡心和幾乎想把五髒六腑嘔吐出來的欲望變得愈加強烈。
他感覺有人的腳步像是踩着垃圾走來,帶着蟲災土著人,特有的氣味。
“嘔——”阿德加內臉色蒼白,臉上的汗水如雨水一般落下。
中心醫院高級服務病房裏,躺在床上的阿德加內從半昏迷狀醒來,他轉頭幹嘔,卻什麽都沒有吐出來。
病房裏的服務燈開始閃起,阿德加內病床旁的監測屏幕,也閃爍起各種不穩定的數據。
阿德加內又幹嘔了數聲,他身體不自覺顫抖,耳邊每一個響起的聲音都像帶着蟲子揮動翅膀的聲音。
病房的門被打開,有醫生大步流星過來,試圖往顫抖的阿德加內身體裏推入一針鎮定劑。
針頭抵在皮膚上的觸感,讓本就不鎮定的阿德加內更加繃緊了身上肌肉,那根針竟然紮不進一寸,醫生大喊了幾聲放松,并沒有得到反饋後,她轉頭看向跟着她一起進入病房的餘讓。
“請想辦法,讓你的先生鎮定下來。”她緊蹙着眉頭,對不配合的患者沒有辦法,內心不滿。即使對方是個入住高級病房的富豪。
——天哪,這些有錢人為什麽要這麽侵占醫療資源,他就不能去私人醫院找一對一的定制服務嗎?
因為醫生在這位患者身體裏檢測到了違禁藥物,她覺得這位患者純粹自作自受,才讓自己身體內各個髒器受到這麽嚴重的損傷。
違禁藥物的檢測報告還沒有出來,無法根據藥性來對症用藥,如今只能用傳統稀釋辦法緩解髒器的衰敗。
如果再拖下去的話,這個患者可能需要更換全身的器官。
因為是急症入院,醫生只在檢查到多髒器損傷和體內違禁藥物成分後,就立刻采取了稀釋藥物,暫時穩定器官的解決辦法。
至于對方身體上還沒有褪去的治療痕跡,醫生準備等患者過去的醫療記錄發過來後,再一并來分析處理。
畢竟她是免費醫療醫院的醫生,一天負責幾百個病患,她的工作很忙,沒辦法進行一對一的體貼服務。
——天哪,誰來為她們免費醫療醫院的醫生負責。
——該死的區長、該死的總統!
醫生在內心狠狠地罵了幾句,因為疲倦而糟糕的皮膚上眉頭蹙得更緊了。
她快速翻動了下患者床頭的電子屏,上面只簡單的記錄了患者的信息。
[餘讓]——甚至連年齡和身高體重都沒有填寫。她擰着眉頭,沒忍住按了下耳朵上的便攜光腦。她打電話給同事,不理解藥物檢測和患者的病歷信息怎麽還沒有上傳過來。
餘讓已經越過醫生走到了阿德加內身旁,他仍舊帶着黑框眼鏡,厚重的劉海遮住半張臉,讓他看起來有些陰郁,不好接近。
他面無表情地伸手撫過阿德加內肌肉緊繃的胳膊。
沉聲說:“放松,跟着我的說話的頻率呼吸。”
“吸氣。”
“呼氣”……
三天前,救護車把阿德加內接來醫院後,餘讓想到艦長身份特殊,可能需要一些信息隐藏,便把自己名字借給對方,故而現在自己的名字出現在患者信息表上。
阿德加內在餘讓的聲音中緩慢地松開緊繃的肌肉,他嘴唇輕啓,像是想說話,但是并沒有發出能讓人聽見的聲音。
餘讓垂眸盯着他的嘴巴,沒有分辨出對方說的是什麽意思,他移開目光,示意一旁在罵醫院系統故障的醫生,來給阿德加內注射藥物。
醫生快速瞥了他一眼,上前成功給阿德加內打了針。
她明顯壓着怒火道:“醫院系統出現了延遲故障,我們到現在還沒有調到你先生的醫療記錄,你簡單口頭描述一下。”餘讓沉默。
醫生拿起醫療電子光屏,準備記錄:“他使用過什麽違禁藥物?”
“我不知道。”
醫生快速地看了他一眼,擰眉:“律所和警衛的人不會現在就把你們帶走,雖然個人使用違禁藥物也違法,但并不足以讓你們判刑。相信我,這也絕對比你什麽都不說,讓他躺在這等檢測報告出來後再對症用藥要好。”
餘讓有些煩躁。
——這跟他有什麽關系!跟他有什麽關系!這些破事到底跟他有什麽關系!
他表情愈冷,幾乎控制不住嘴裏想要吐出毒汁,責備這個無辜的醫生。
被鎮定藥物勉強喚回鎮定的阿德加內,忍住耳邊嗡鳴的讓人惡心反胃的感覺,用自己尚未完全康複、嘶啞的聲帶發聲:“抱歉,醫生。他确實不知道,我和我先生最近才見面。”
他努力保持禮貌,解釋道:“我們是智腦婚姻系統匹配的婚姻,因為我個人的工作原因,我們一直很少有機會見面。”
餘讓從胸膛裏呼出一口氣。
醫生聽見對方說話的嗓子,也沉默了一會兒,她正準備速戰速決詢問違禁藥物,避免讓患者過多開口。
阿德加內又嘶啞道:“抱歉,我也不知道藥物的具體型號,但我猜測是安五類的藥物,可能是研究出的新型安五類藥,過去幾年這藥物并沒有與我的身體産生過反應,我的醫療官也沒有檢測到我身體裏有殘留的藥物活性,我以為這是個失敗的試驗品。”
他說話斷斷續續,聲帶愈加嘶啞。
這讓餘讓眉頭沒忍住皺了下。
阿德加內道:“我建議貴醫院,最好立刻采取一些的防疫措施,把與我有過接觸的人員都暫時隔離起來,希望我這幾天沒有接觸過太多的人。”
餘讓說:“注意你的聲帶。”
艦長頓了頓,他深呼吸了一口氣:“抱歉,我需要再補充一句。不過不用太過擔心,我早已經讓我的醫療官抽取我的血液進行了研究,她在我血液裏模拟過這種藥物的反應,她已有突破,可使用阻斷藥物隔絕被我傳染的可能性,而且這類藥的活性很差,我會讓醫療官調查這次血液內藥物恢複活性的原因,之後把調查報告分享給你和醫院。”
醫生沉默了片刻,她當然知道安五類藥物是什麽。
這類型藥物有非常強的成瘾性,會對人體髒器造成不可逆的損害,且有一定程度的傳染性,但傳染會随着介質增多而大大降低成瘾性。
舉例來說,就是A患者服用安五類藥物成瘾嚴重,與他長期接觸的伴侶B可能會染上藥物,但成瘾性已大大減弱,而B出門上班,長期接觸的同事C也可能染上藥物,但其成瘾性可能已經低于酒精成瘾。
但這不是重點。
醫生在拿着光屏在病床前站了好一會兒,她雖然工作忙得吃飯都只能胡塞,但也不是沒有幾個熱愛八卦的朋友。
前段時間傳得像模像樣的艦長來那斯的事,她确實知道。
但她覺得這事應該跟自己沒什麽關系,即使艦長有空帶着他的伴侶來他們區視察,她也分不出時間去看一眼。
一個小時前,她路過病房時,還聽見公共光屏新聞說阿波羅號停靠在那斯數千海裏外,有幾個貴客登錄了那斯,總統正在接見。
她對總統的不待見讓她臭着臉離開了公共光屏——這個只會搞面子工程的孔雀人!
而她現在不得不懷疑,自己面前躺着的這個男人,很有可能就是那個艦長和他的伴侶。
而幾秒後,有人打開病房的門,讓她确定了這個判斷。
中心醫院院長推開了門,院長身後還站着三十區的區長、整天在電視上亮相的總統,以及穿着聯邦星際巡航隊巡航服的一對男女。
穿着白色花邊襯衫和棕色利落高腰長褲,标準的聯邦星際巡航服的女士大步走近,接過了她手中的信息板:“你好,我叫娜芮爾,接下來的醫療工作由我全權負責,辛苦你了醫生。”
她表明自己在來的路上已經看過了醫療檢查報告,并遞給醫生一瓶藥物,告知她,雖然她已查清藥物活性很差,傳播和産生藥性的途徑都很複雜,但還是建議醫生和最近與患者接觸過多的人,吃下一粒阻斷藥。
醫生看見她胸口戴着的一顆會隐隐發光的星球徽章,那是阿波羅號的成員徽章。
醫生過去聽人講,這顆星球被稱為太陽,是一顆會發熱的恒星。
沒人知道它在哪裏,是真實還是虛構的。
醫生愣了一會兒,接過藥,終于又想起自己忙碌的工作,這些事仍舊與她關系不大,少了這一個高級病房的病人,她還有其餘幾百個病人需要觀察,她沖娜芮爾點了下頭,離開了病房,繼續自己忙碌的生活。
病房內,餘讓也起身,準備離開病房。
他希望這群人接走他們的艦長,或者他現在就去自助護士站填寫一份療養院申請表,讓艦長安心地進去療養。
艦長确實是個不錯的、擁有道德感和責任心、又彬彬有禮的好人。但他不是。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