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燒
第 19 章 燒
季夏揚在旁聽了一嘴,奇怪:“江歲宜嗎?”
陳經理确認:“是她。”
季夏揚瞥了眼單手擰上瓶蓋的談靳,語氣嚴肅:“阿靳,那你可得對人負責,人是去了你的慶功宴才生病的。這麽搞,以後誰還敢應你的約?”
談靳将那瓶酒精平直扔到季夏揚懷裏,扯笑說:“滾蛋,那也是你的慶功宴。”
談靳起身去更衣室。
今天的太陽很明媚,她慢悠悠地走下樓梯,在落地窗旁停下來,站在一簇光裏發呆。
像是在适應這樣的溫度,江歲宜揉了揉額角,睜開眼,就看到從會客廳出來的談靳,她一下子精神起來,難得的有一些不好意思,對他笑了一下:“早上好啊。”
“早上好。”談靳不知道在想什麽,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王阿姨在餐廳裏喊他們吃早餐,還說給江歲宜煮了醒酒湯。
“以後別喝那麽多。”在江歲宜走進餐廳時,王阿姨說。
“好。”江歲宜捂着額頭,昨晚的回憶一齊湧上來,有的模糊,有的清晰。
她只記得自己從影音室出來透氣,談靳過來扶住她。後來她大概是靠着他睡着了......
江歲宜想知道後續發生了什麽,猛灌了兩三口咖啡,就聽到談靳叫了自己的名字:“江歲宜。”
“嗯?”江歲宜捧着咖啡杯擡頭,半邊臉還隐在杯子後,只露出一雙眼睛。
她大概是剛洗過澡,烏黑的發梢帶着潮意,有幾縷貼在她白皙的肩頸處,水滴悠悠地往下滑。
談靳錯開眼。
他開口,聲線盡量保持平直,敘述了一番陳助理的建議。
這樣的态度讓江歲宜放松下來,她放下咖啡杯,笑着說:“好啊,公司我也可以陪你去一趟。”
“不過我對你公司的事不懂,說不出什麽,只能站在你身邊當個吉祥物了。”
餐廳沒有開窗,并不狹小的空間裏卻充盈着江歲宜身上幹淨的花果香,讓談靳總是忍不住回想起昨夜的夢境。
他忍不住想,婚禮那天,江歲宜用的是哪款香水?是不是和現在一樣的味道?
夢和現實是不一樣的,夢裏的人沒有嗅覺,無法掌控夢境,夢裏發生的一切也不過是現實的重複表演。
談靳喝了口豆漿,覺得有點酸。
大概是豆子壞了,他放下杯子,重新拿了一杯牛奶。
江歲宜手指扣着杯子邊緣,想了想,還是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昨天,我沒給你們送什麽獎勵吧?”
她知道自己喝醉後總是愛亂送東西,有一回迷迷糊糊進了母親的衣帽間,送了在場的每個朋友一串翡翠鏈,氣得母親第二天罰她練了一天的鋼琴。
似乎在思考着江歲宜的問題,談靳停頓了一下,說:“送了。”
江歲宜問:“啊?我送了什麽?”
“郁金香。”談靳看了她一眼,不知想到了什麽,抿了一下唇,問:“你都忘了?”
江歲宜說:“不記得了。”
談靳怔楞了兩秒,低下頭喝了口牛奶,不說話了。
江歲宜覺得覺得他好像有些失望,笑着問:“怎麽啦?嫌棄我送的郁金香?”
她的眼睛清淩淩的,倒映着窗外燦爛的陽光,明亮得像是能照進人的心裏,看清談靳所有醜惡的嫉妒和可笑的小心思。
他撇過眼:“不是。”那場面應該挺有趣的。
但不知道是不是對過臺本,談靳看起來并無不悅,他調整了一下坐姿,五指交叉,右手中指像是無意間拂過左手無名指。
他說:“——我結婚了。”
夢境戛然而止。
“嘭”得一聲巨響,江歲宜醒了過來。
她感到額頭尖銳地疼,意識昏昏靳靳,似乎聽到有人斷斷續續地叫她的名字。
但她沒有力氣回應,視線不斷扭曲碎裂,最終化為一片黑暗。
海市和睦醫院。
窗外淅淅瀝瀝的雨不知道已經下了多久,空氣悶熱而潮濕。
病房內,江歲宜慢吞吞地喝着湯,有一搭沒一搭的聽着堂哥江嶼的絮叨。
“下午出院了,先住到家裏去,這幾天少吃油膩的。”
“不能熬夜,我會讓周媽監督你。”
江嶼半晌沒聽到動靜,曲起手指敲敲江歲宜身前的小桌板:“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嗯。”江歲宜回過神,擡頭問:“今天醫生有說談靳的情況怎麽樣了嗎?”
她取了飲水機上的一次性水杯,從談靳的水杯裏倒出來一些,試了一下溫度,覺得合适,便給談靳端過去。
“要我喂你嗎?”江歲宜看着談靳包着紗布的左手,有些猶豫地問。
談靳手指蜷了一下,緩緩擡起相對完好的右手:“不用。”
“那你小心點。”江歲宜看着問:“溫度還合适嗎?我剛剛試了一下,應該不會太燙。”
剛剛?試過的......!
“咳咳咳。”談靳猛地放下杯子,被嗆得劇烈地咳了好幾下。
江歲宜急忙接過杯子,一邊手拍了拍他的背。
她感受到談靳迅速僵硬的背部,連忙松了手不再碰他。
“是太燙了嗎?應該不會啊?我明明試過的。”
“沒有。”談靳迅速地說:“不燙。”
他盯着杯壁,仿佛上面還殘留着試水溫的淺淺唇印,他感到心跳加速,熱意瘋狂地沖上耳廓,緩了一下,才說:“是我,喝得太急了。”
“那你慢點喝。”江歲宜忍不住憂心:“看你嗆得臉都紅了。”
海市的夏天總是格外悶熱,但當暖黃色的陽光灑落,總是比雨季讓人心生愉悅。
這兩個字曾經在十七歲的談靳心中翻來覆去,滾動過無數次。
十七歲的江歲宜有許多朋友,別班的,本班的,高年級的,低年級的。
曾經的談靳覺得她像是出現在電影裏的絕對主角,閃耀,亮眼,奪目。
她的存在,将周圍的人都襯托成平平無奇的路人甲。
沒有人不想靠近主角,哪怕只為了短短的一幀鏡頭。
從前的他從來沒有資格參與這一部電影。
可如今,主角在星光中翩然而來,伸出手,邀請他聯袂出演。
這是這麽多天,談靳第一次産生這個幼稚且荒唐的念頭。
——他感謝發生這場意外。
談靳的身體恢複的不錯,腦部和手部的繃帶已經拆了,留下結痂的傷疤。
醫生昨天來看過,說已經可以出院了。
在病房的隔間換衣服時,談靳收到了江歲宜的微信。
「我回來啦,過十五分鐘就到醫院(小貓微笑)」
剛拆繃帶的那只手還有點沒力氣,談靳用另一邊手回「好的」
努力地保持均勻的呼吸,他開口:“普通的就好。”
江歲宜笑了,說:“嗯,我也覺得。”
阿姨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現在,這裏只剩他們兩個人。
窗外的夕陽快要落下,只留下一點淡淡的橙黃色光映照在山頭。
明亮的燈光下,談靳以一個奇怪的姿勢站着,一邊腳微微擡起,轉頭看她,臉上還有未褪去的潮紅:“沒事。”
他語氣有些慌亂:“回去睡吧。”
“你怎麽奇奇怪怪的。”江歲宜依在門邊,含糊地說。
“沒有。”他語速變快了。
“那你為什麽不對我說晚安!”江歲宜理直氣壯。
談靳的眼神輕輕落在她的肩頭,縱容而溫柔地說:“晚安,江歲宜。”
“不是這樣的!”喝了酒的江歲宜開始胡攪蠻纏:“要像我這樣。”
而後聲音低下來,像是自言自語:“怎麽會?”
剛剛那個不好意思的江歲宜不見了,好像聽說自己沒做什麽出格的事,便又和談靳開起玩笑:“不過我這次的獎勵确實便宜了點,你可以再蹲蹲,說不定我下次會送些貴的啦。”
在江歲宜輕快的聲音中,談靳想到今早睜開眼睛的那一刻,陽光落在那朵初初綻放的郁金香上,将它的花瓣照的近乎透明。
他仿佛聞到很淡很淡的香氣。
然後,他默默地想,這大概是他收到過第二好的禮物了。
早餐的時間過得很快,江歲宜和談靳确認了一下去公司的時間,說自己要上樓畫畫。
她在樓梯上回頭問:“對了,上次你還沒參觀過我的畫室,你要來看看嗎?”
畫室占了一整個頂層,面積非常大,天花板設計成閣樓狀,有一面巨大的玻璃窗,放眼望去,可以看到遠處的跨海大橋,波光粼粼的海面,與奔騰不息的的各色車輛。
江歲宜看了一扇窗,風吹進來,談靳又聞到那抹香味了。
“你還是第一次來畫室吧。”江歲宜指着觀景位置絕佳的座位說:“平時坐在這就能很清晰看到窗外景色。”
她穿過畫架,帶着談靳來到一面挂滿油畫的牆:“這裏有些是我畫的,有些是同學的作品。”
幾乎都是風景寫生,江歲宜的畫非常具有個人風格,她偏愛鮮亮明快的顏色,從畫裏仿佛就能看到她濃墨重彩,恣意自由的人生态度。
談靳凝視着那些畫,過了一會兒,突然問:“我是第一次來?”
江歲宜愣了幾秒,才意識到談靳在回應自己剛進畫室前的那句話。
她心中莫名湧起幾絲心虛,但語氣依舊鎮定:“是啊,是第一次。”
“我有很多畫室啊,這間是第一次。”她反應很快地補充。
談靳唇角很快地向下壓,像是露出一個淺淡的微笑。
不知道為什麽,江歲宜覺得剛剛在餐廳裏,談靳并不是很開心,她猜測或許是接下來的行程讓他産生了些許焦慮,所以邀請談靳來畫室走走看看。
果然,他到畫室之後,心情肉眼可見的變好了。
美學果然是人類的瑰寶啊!
江歲宜見他的視線停留在一副海景油畫上,便主動介紹:“這個是我臨摹伊凡.艾瓦佐夫斯基的畫,他的海景畫的特別好,原畫挂在我溫哥華的家裏,有空可以帶你去看看。”
“這個畫家的畫我只有一幅,因為太少上拍了。”
江歲宜知道談靳大概對這些畫不是很了解,也不繼續說了,只是和他介紹起畫室裏的陳設。 這兒的書櫃是意大利淘的,那兒的植物是從某地買的,過了十幾分鐘,他們停在置物櫃前。
江歲宜恍然在對方玩世不恭的眼睛裏看到緊張的自己。
談靳目不斜視,問:“還是說,你口中的喜歡不值一提?”
江歲宜被他問得心揪起來,黯然想逃避。
聽到對方的審判:“你在躲我。”
少女猛然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