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安頓小止戚審訊詠懷宮
49.對峙 安頓小止戚審訊詠懷宮
天大亮,陽光普照在一片廢墟上。
昨日還百态興盛的小村莊今日便立滿了一個個小土丘。秋搖彥清将他們一一埋葬,立好墓碑,在村口恭敬作揖,行二十四拜禮。
離開前,彥清望日起誓:待他日歸,再做鄰裏!
……
秋搖的鎖魂咒未解,噬魂之症準時降臨,這時兩人正在趕去塗山的路上。
毒藥沒有,含毒的血有很多。彥清要劃開自己的手掌給秋搖喂血。
秋搖推拒,掏出他自備的毒藥服下。
“你……這是什麽時候做的?”彥清驚道。
這幾日兩人形影不離,秋搖若在做藥,他怎會不知?
秋搖道:“你遭天劫那日,累得不省人事,我就去做了。”
“阿搖是做了萬全之策……幸好你備着。”
那時秋搖已知彥清渡了劫,按理無需再做藥,解了鎖魂咒去輪回便是了,咒未解成也是後來才搞清楚的事。
秋搖提前備藥,不禁讓彥清細思,是秋搖當時不信能放他輪回,還是他考慮過即使解了鎖魂咒也想陪在他身旁,不去渡輪回?
彥清心中有一絲小小期望油然而生,期望秋搖是後者。但他不會說出口,讓一只忍受着煎熬的鬼為了他放棄輪回,這想法何嘗不是殘忍?
這個念頭一晃便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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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搖服了藥,恢複些許平靜,道:“彥清修仙不修悲歡離合嗎?”
此話一出,了然。更覺那念頭自私殘酷。
他道:“修的,阿搖只管做想做的事,塗山下來我定讓詠溯解除鎖魂咒,到時阿搖便自由了。”
秋搖聽得滿意,微微一笑。
悲歡離合均為天理靈覺,碧空盡不修無情道,莫懷千也不沾此道。故而彥清修的是接納、是承受、是俠骨柔腸,而非趨避、非逃離、非空無一物。
你要走,不可留。
我生生世世會想你,也生生世世會等你。
彥清也微微一笑,這些話便不必說與秋搖聽了。他牽起秋搖繼續趕路。
兩人為周家妹妹取名周止戚,去塗山是托塗山尤涯暫時代為收養。
這兩日小女娃沒離開過秋搖的懷抱,即便是食毒之症發作,也要揉在懷裏不肯撒手。
好在有塗山這一富饒去處,才肯将娃兒交出。
小止戚是早産兒,眼光還未長好,眼裏總是模模糊糊一片虛影。
不過她很熟悉秋搖的聲音和氣味,一換人抱,就不安地哭起來。
秋搖不舍,又将她抱回來,貼着她的臉道:“此地宜人,有喝不完的羊奶,還有人照顧你,沒有大壞蛋!止戚可在此小住,不久後彥清叔叔會接你回去,你要乖,要聽話,等他來接你……”
小止戚聽了秋搖的話果然不哭了,塗山尤涯命婢女來抱孩子,小娃竟揪着秋搖的一縷發不肯放,幾人合力才将她的小手揭開。
秋搖望着那婢女離去的背影,接着方才的話道:“到時,你若不想跟彥清回去,留在這裏也好,不至于過得辛苦!”
這話彥清就不愛聽了,納悶地看着秋搖。
秋搖接住那不悅的目光,低眉道:“誰知道你會不會想什麽法子來苛待她……”
“我自然不會!”彥清急切道,“我怎可能苛待她?!”
秋搖撇了撇嘴,小聲道:“難說。”
……
交代完,兩人不做休息,即刻往詠懷宮去了。
殿中,燭火光明,一群小妖在殿前歡舞奏樂,雞頭蛇尾,奇形怪狀什麽樣都有,膻狐妖氣充斥着整個殿堂。
神獸姑娘阿暖上蹿下跳正與千一绫表演繩上秋千。
殿上,仙尊半卧着,拿了一壺酒,邊喝,邊笑。
“尊上,懷千仙尊來了。”宮人在他耳旁通報。
“來就來吧!又沒不讓。”他懶洋洋的,像從酒壇子裏醒來。
彥清站在殿中,左右相看,對着那殿上頹廢的仙尊愁眉緊鎖。
阿暖從帛帶上下來,興沖沖道:“懷千哥哥!你果真來了!詠溯哥哥等你很久了呢!”
“是嗎?”彥清淺笑,轉而指示身邊那一群雞頭蛇尾道,“都退下去!”
他仙氣外露,語氣并不兇悍,不過一身風骨自帶壓迫之感,那些小妖小怪受其震懾都發了怵不敢動彈,也不敢真聽命于他,紛紛向殿上望去。
詠溯撇嘴一笑,伸了伸手示意他們退下。
片刻,殿堂冷清了。
“阿暖也下去,我有話要問詠溯。”
“懷千哥哥又要訓他?”阿暖放心不下,随口一問。
“下去吧!找你的阿貍玩去。”詠溯道。
“哦!”阿暖嘟着嘴應聲。
屏退所有,詠溯閃現面前,拾起落在地上的一把阮,随意撥着幾根弦,伴着樂律,坦然道來:“懷千是來審訊的嗎?”
“既然知道,就從實招來吧!”
“我說過,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能早日飛升,早日尋回莫懷千的記憶,不要為了不重要的人飽受人間疾苦。”
如同與故友閑談,他奏着樂,琴聲悠揚婉轉,甚是悅耳。
“我飛升與鎖魂符有何幹系?那所謂的‘安魂符’是你故意給我的,是與不是?!”
“知道了還問!”他漫不經心地答道。
“為何要對秋搖下手?”彥清眼中微紅,幾分憤怒幾分惋惜。
有對秋搖的心疼和愧疚也有對詠溯的憐惜和悲哀。
一個是矢志不渝的摯愛,一個是出生入死摯友,其中惆悵無可言狀。
“懷千吶,你說錯了!對他下手的人不是我,是你自己啊!”
音律靜止,詠溯苦笑起來:“我只是想試探太子殿下,是西夢的鶴律重要還是他的貼身侍讀重要?”
他像是講了一個笑話,前仰後合:“我堵輸了嗎?哈哈哈哈哈哈,你把鎖魂符當成了安魂符按在他腦門上,你說我到底是堵輸了還是堵贏了?”
彥清臉色已是鐵青,秋搖被害不得輪回,他自己确有重責。
“就算沒有秋搖,那鶴律呢?鶴律就活該送命嗎?”
“鶴律?”詠溯忽然變臉,眉頭挑動,“你以為他是什麽好東西?”
“……”
“你不知道吧!他觊觎你,他看了你的畫像、聽了你的事跡,就想着怎麽占有你!他跟你那個侍讀一樣眼饞你的身子,他們一樣肮髒!”
彥清忍不得別人這麽說秋搖,氣急了一巴掌忽在他臉上。
從前也是打過的,剛出紫雲洞,小詠溯不懂人間規則,做了害人的錯事,莫懷千忍無可忍煽了他,那時事後後悔,發誓再不打他。
詠溯滿眼空洞,不敢相信時隔幾百年他又以長輩之姿教訓他。
“……懷千哥哥。”有那麽一瞬他以為自己又回到了那個無知的小仙靈。
彥清半擡了手又放下,終未同情他。
詠溯瞧見了他細碎的神情變化,輕笑視之。
接着道:“你當他那麽好心獨獨跟比游建交?他西夢對外向來毒辣,奸 淫擄掠多了去了,憑什麽看上你區區比游?”
“所以,你占了他的殼子來接近我?”
“不算!”詠溯娓娓道來,“我那時還沒想取他性命,只是暫時壓制了他的魂魄,借他軀殼一用。”
“他父王寵溺他,随他怎麽談判,借此,我接近你,可我幾次試探,你對修仙飛升都毫無興趣,我只能另想他法。”
“你是莫懷千,無論哪一世,只要歷劫必然能重返仙界,所以我就制造一點——‘機會’,諸如墜崖、天雷之類的,可惜那個侍讀總是阻撓我!他總是陰魂不散地插手我們的事,沒辦法,我只能先除掉他!”
“你假扮巫師,慫恿他給鶴律下毒?”
“誰讓你不信他的?!他簡直要瘋了!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一點都不懷疑巫師這個壞家夥!”他的自嘲更像是為修飾贊美而說的反話。
鶴律服毒後,詠溯出了那軀殼,死的只有正真的鶴律。
彥清沉了沉氣,道:“後來我因秋搖之死自刎,渡了情劫,歪打正着飛升了,那時我只認出你化作鶴律來為我造劫,猜到是為我能重返仙界才利用秋搖引發朝廷矛盾,令我不得不親自了結他,但我都未曾想過你能幹得這般細膩!不僅扮成巫師設計陷害他,還下如此毒咒鎖他魂魄不得他輪回!詠溯!你怎會這樣狠毒?!”
“我說了,我想回去,回到紫雲洞,那裏只有你和我……”他也紅了眼,質問,“你為什麽不配合?為什麽不懂我?難道我們在一起的幾百年都不如那十幾載荒唐世間嗎?”
彥清不睬他,接着問:“雲關西郊的煞氣是你做的?引邪祟出葬花冢的,也是你?”
“呵,”他不知可否地一抹邪笑,道,“那時候你不是進階了嗎?沒有歷練怎麽飛升?”
這意思,便是默認了。同他所言,做這樣只為彥清快些飛升。
“東玄琴,東玄琴也是你故意損壞的?”
他甚至沾沾自喜:“不明顯嗎?這步很絕妙對不對?東玄琴讓你重拾了莫懷千的記憶,不好嗎?”
“魔氣正外溢!詠溯!你還不知道錯!”
“只要你重登仙位,一切都值得!”
彥清閉上眼,昏天黑地。忽然想起沉苌的話,詠溯不正是藏于木中的火,生了動機焚燒自己?
“彥清已經決心修煉,你又何必多做這些?早晚會飛升的。”
這話已然是回到了莫懷千的靈覺中,彥清只是他的一世歷練。
“那怎麽一樣?彥清飛升是為了那食毒鬼,可不是為了莫懷千!我要你是你,不是什麽彥清彥崇!”
“如你所願莫懷千先彥崇一步回來,你高興了?”
詠溯怔住,再笑不出來。
“莫懷千是彥崇也是彥清!”彥清看着他,不可否認的,對于詠溯已是痛心疾首,“魔氣外溢,惡獸肥遺蘇醒,江北溟險些喪命,你救他是為了讓我減少對你的憎恨嗎?”
“……你都知道了。”
“還做了多少蠢事,一樁樁一件件你自己道個明白!”
“沒了,該說的都說了。”詠溯再抱起阮,空茫地撥起弦。
“獅子犬呢?獅子犬的失蹤與你有沒有關系?”
“……我只将它送到魅林山,沒曾想他會趁亂逃跑……”
“你引秋搖過去是為了下一步好讓我有理由回紫雲洞?”
秋搖在魅林失了明,當時是詠溯提議他去紫雲洞取萬聖蓮的,這番推測下來,彥清頓感陣陣寒意。
“我哪有那麽會算?”他的阮聲流出一絲雜亂,“不過是想讓那食毒鬼看一看我們的從前。誰讓你們不趕緊離開的,孢粉是意外,我只是利用了那一個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