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凝澄樓裏有溫存
30.山神 凝澄樓裏有溫存
有了上兩幅的鋪墊便不難理解東玄恭為何被貶了。
這是第四幅。
天神來到這魅林荒山當山神。此山鮮少生靈,他這山神當得徒負虛名。
山神東玄恭整日窩在空房中,就躺在房間中央的蒲團上。
他眉眼細長,額中一道紅砂印也是又細又長。他面容冷峻,穿戴松懈随意,不修邊幅。昔日勇猛的戰神早已不複存在。
想要恢複自由倒有一個法子,那便是娶妻生子,由子代過。起初他對這法子嗤之以鼻,認為自己的過錯要讓兒子來承擔這事可笑至極。
憋了一百年後,苦悶難耐。終于房門大開,令他随從從民間搜尋良人,帶來見他。
良人須有神緣,至少也得有仙緣,在民間找是為了不驚動天神,不想讓他父親知道。
于是,到了第五幅。
随從擄了個下凡執行任務的仙靈,仙靈不同于仙人,前者少了幾縷魂魄,看起來有些癡傻。不過暫且可稱那仙靈為仙女。
一同上來的還有一男子自稱是仙女的哥哥——
東玄恭對着那哥哥揮了揮大袖道:“你可以走了。”
“那我妹妹?”
“你妹妹?你說她?”山神指指仙女。
被懷疑也正常,一個是天仙一個是凡人,怎可能是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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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我義妹,雖不是親妹妹但我也不能不管她吧!”
“既然這樣,那你留下來當我們的證婚人吧!”
“什麽?!”哥哥驚訝不已。
“山神大人要結婚啦?恭喜恭喜!”這仙女天真無邪。
人是傻了些,不過模樣尚可。
東玄恭問:“你願意嫁給我嗎?”
“啊?嫁給你是什麽意思?”仙女虛心求教。
哥哥在一旁拍額,着實被妹妹的無知震驚到了。
山神以仙女能接受的語言忽悠道:“嫁給我,我們結婚,就是讓你做我的夫人,為我生幾個小寶寶,然後我們隐退,把職位讓給我們的孩子,這樣我們就可以雲游四海,四處逍遙了!”
沒成想,那仙女果斷拒絕:“那不行,我有任務在身!”
“什麽任務?”
仙女像是顧及他這位凡人哥哥,不敢多說。
山神看出她的心思,道:“出了山門他就不記得這裏了,你盡管說!”
仙女直言道:“我奉神帝之命來人間捉拿上神楚浪,我必須将他帶回九重天才行!”
山神道:“我幫你将他送回九重天,等事了,你再嫁給我如何?”
“這倒是可以!我答應了!”
“那就一言為定!”
哥哥始終在一旁大為震驚卻無人搭理。
……
東玄恭是不能離開這座山的,一旦被天上發現就得受萬劍穿心的重罰,所以任何事都需要旁人代勞。
他的随從很機靈,很快找到了那位叛逆的上神,不過地方有些令人意外。
随從說:“上神楚浪在妖界一個叫凝澄樓的地方尋歡,那樓的主人是一只孔雀,曾幸得您的金丹,不費吹灰之力化成人形,不過像是受到衆妖排擠,那上神楚浪與他交好,得之庇佑才有了凝澄樓。我去時他們對我大打出手,寡不敵衆,于是先回來向您報告此事。”
東玄恭聽了,心中盤算,若要完成與仙女的約定,這山,高低得下一回。
只要行動夠快,天上不一定能察覺到。
……
他下了妖界,果真在那凝澄樓找到了那上神。那上神正與一只孔雀妖膩在一處。
兩人一言不合就開打。
從妖界打到人間,從山谷打到崖邊,從夕陽打到朝陽又打到夕陽……
東玄恭的法力自他當了山神後就被他父親無情地削弱了,眼下與這上神不相上下,勝負實難角逐。
“上神玩忽職守,不敬神帝,不如同我回魅林山當一當山神?”
“我豈能跟魔神同流合污?別以為我會看在七顏的面子上尊你為天神,你不配!”
“好嚣張的小子!不與我同流合污就回你的九重天去,如此,成全我與阿潼的美事,我倒是可以尊你一聲上神!”
“你說什麽?”
“怎麽?阿潼沒告訴你,要與我成親的事嗎?”
那上神顯然分了心,力量更強,卻失誤頻頻。
東玄恭不禁懷疑他與那下凡尋他的仙女到底是何關系。
“你急什麽?不是不在乎她嗎?聽說你在妖界和那只孔雀成日裏膩膩歪歪,怎麽?莫非上神男女通吃?”
那邊更急了,兩人你來我往打個沒完。
東玄恭百年沒有下山,也百年沒那麽與人對決了,如今算作棋逢對手,也是暢快。
只是他好像忘了,他下山屬于私逃監禁。
此時,空中忽然傳來一個聲音,寬闊而空靈:“爾等住手!”
這是東玄太一的座下華容君,是東玄恭從小最怕的人,只要他出現那只有一件事:來施罰的。
東玄恭果然住了手,上神楚浪見之也停住了,向那端莊之人抱拳單膝一跪道:“華容君。”
“魅林,你可記得私自下山當作如何?”華容緩緩道來。
他恭恭敬敬道:“當受萬劍穿心。”
說罷華容君幻出一柄長劍,這劍是東玄太一的戰劍,與邪魔大戰後貢在家中專門用于端正神風。
将閑雜人等屏退,戰劍以一生萬,從後背紮入,穿透胸口,瞬間成了一只血肉模糊的刺猬。
華容君執行完畢便迅速返回天上,東玄恭如同被丢棄的腐肉跪于山崖之頂淹沒在浩瀚的星河之中。
他那“未婚妻”不會來看他,更不會護他。
本想娶妻生子得一自由之身,沒成想名花有主,沒成全自己倒可能成全了別人!
四下寂靜,卻不知從何處冒出來一位身着華麗,星光璀璨的男子。
他心道:花孔雀……
方才沒空看他容顏,現在模糊了眼看不清了,大約是美的。
“天神,小妖名叫七顏,曾受天神恩惠修為大漲才有如今的境界,天神若信小妖,小妖願送您回魅林山去。”七顏恭敬一拜。
東玄恭發出陰森森的笑聲,想他一口一個天神,而這“天神”正跪在他面前受萬劍穿心之痛,這不好笑嗎?
“七顏……”他擡起手,索要一個結實的雙臂。
卻還沒碰到便昏了過去,倒在了七顏的腿上。
……
這一幅看完,三人皆沉默良久。從另一個角度看,東玄恭不小心闖入了別人的故事中做了一回配角,返回自己的故事裏,依然是殘酷的現實。
秋搖對那萬劍穿心心有餘悸,道:“不知是萬劍穿心痛,還是食毒症痛。”
彥清垂眸,心中泛起酸楚,不知怎樣作答。
“原來七顏從前并非白孔雀,”江北溟嘆道,“與我們見到的千年後的七顏完全不同。”
“下一幅該是他們的故事了。”彥清道。
……
七顏扶起東玄恭,讓他半個身子靠在自己身上。男人棱角分明,閉着眼,睫毛濃密,只是臉上毫無血色,嘴唇也是幹的,額上的劍狀印記灰暗如土。
他花了好大的勁将他馱在背上,起身時瞧見自己的白衣染了一片血紅。
馱回魅林山的山神廟,随從竟然不認主,說華容君吩咐他代管山神廟,不許他下山也不許山神回殿。
七顏頓時心中疼痛,想這随從跟着魅林山神雖然共同困在這山上,可多少年了,問候一句的感情總是在的,哪知主子倒了,猴子稱王。
于是又把受傷昏迷的東玄恭馱到了妖界,背進凝澄樓裏,安置在他自己的床上。
剛放下,人便醒了。
東玄恭要來繃帶與一些草藥。
孔雀想為他處理傷口,東玄恭兩手一開,道:“來啊!”
那胸口一團模糊,瞧着如一坨爛泥肉,根本無從下手,孔雀退卻,乖乖坐在窗口看着。
東玄恭自己一片一片将碎肉拼起來,拼不上的就拿針線來縫,直至肉基本都連接起來了便打了一個難看的結,再打通血脈以神力為自己療傷。
兩人都沉默不語,待他療傷結束,七顏拿來幹淨的衣服和熱水,細心地幫他擦洗傷口,換好衣服。
……
凝澄樓雖是那位上神為七顏而建,實際上那更像是上神為自己尋開心和躲避九重天的追尋而設立的避風港。
那位上神不在,七顏總是過得提心吊膽。他服了金丹,長得還貌美,很遭衆妖嫉妒。男妖總愛上門挑釁,女妖總來賣弄勾引。
東玄恭全看在眼裏,全替他擋下。
他在七顏處一住就是半個月,這半個凝澄樓甚是冷清,那次愛找茬的知道有神駐紮在此都不敢走近一步。
每日清早起床,東玄恭去桃妖潭泡澡,七顏準備粥湯,等他回來一起用膳。
之後,一個修養神力,一個則在一旁撫琴焚香,過的是有滋有味。
……
一日,東玄恭照着鏡子道:“七顏,我頭發是不是亂了?”
他被貶後再沒好好梳理頭發,突發奇想,照着鏡子想要整一整儀容。
“我替你梳。”七顏便附和道。
東玄恭一個順手捋過七顏一撮頭發道:“你我頭發混為一束編成繩結,你說好不好?”
将二人頭發編成繩結是妖界的風俗,意為永結同心。
七顏瞪大眼睛,也不知東玄恭知不知道這個風俗,他捋過自己的頭發道:“天神說笑了!”
他轉過身,要身後的人幫他梳頭。
東玄恭道:“我已痊愈,在你這裏多有不便,還是另尋住處,不過承諾過要護你周全,不會食言。”
七顏手上一頓,道:“凝澄樓夠一大家子住了,沒什麽不便的!”
“你想我留下來?”
“嗯……妖界不比天上,适合東玄天神的住處或許難找。”七顏答道。
“就沒有別的什麽原因?”他注視着鏡中人的神情。
“沒、沒有。”七顏閃爍目光,聲音輕地不能再輕了。
“你為何要這麽辛苦瞞着我,不讓我知道你的心意?”東玄恭反手向上伸去,穿過七顏的耳旁,撫摸起他那絨毛般的發。
七顏猛然擡眼,才發覺自己的發變了色,生出翎來,向八方舒展,如尾羽開屏。
孔雀開屏,何須言語?
東玄恭起身後轉,往七顏臉上一湊,五指穿插在那極美的發間。
“你若傾心于我,這寥寥無趣的一輩子總算沒白活,想來,我總死不了是為了遇見你呀!”
“東玄恭……”七顏歡喜不已,心上之人已與自己心意相通,夫複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