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秋搖令人心安
21.碎魂 秋搖令人心安
走完了這一生,所有不公與憤恨在被剖解後得到了一瞬的釋懷,它們曝光在塗山面前如得到救贖般遣散了孤獨與恐懼。
這些圍繞塗山的靈體反而安慰起他來:“小狐仙,別哭了,我們剛重逢應當高興才對啊!”
天微亮。
陰霾未散,只是鑽進了塗山的身體裏,他也不哭了,望着流逝的蒼雲無力回天。
彥清見他還未收魂,再次向花魄确認:“花魄姑娘,你真不知那邪祟是誰操縱的?”
花魄沒了鬼相,聲音飄渺如煙:“不知,不過在你們之前也有仙人來過我這裏,那仙人本事應當在你們之上,我原以為他是來收我的,等了幾日都沒有靠近我洞穴,我去查看時他已經走了,只見冢下多了兩根白色翎羽,應當是他留下的。”
“白色翎羽?是什麽樣的?”彥清問。
“像是孔雀的羽毛,我收在洞中,你們可以自行去查看。”
“如果是他,只在冢外做法便能驅動邪祟……”秋搖光推測就覺恐懼。
彥清也覺寒栗:“什麽樣的仙人能在結界外神不知鬼不覺地驅動那麽多邪祟?”
塗山看天也看夠了,參與進來,道:“能做到結界外驅動本不聽命與他的邪祟,那只有仙尊級別的了,至于目的,或還要從那羽毛上找線索吧!”
“線索?這等厲害的神仙會遺失羽毛在此?我看不是線索,而是陷阱吧!”彥清推斷道。
“線索也好,陷阱也罷,邪祟已除,我們的這次歷練算是結束了!”
“沒結束,還有一些善後未做。”他牽起秋搖道,“我和秋搖去處理血池裏的屍體……”
而後貼近塗山的耳朵:“別讓魂魄飄游太久,快将她收到魂瓶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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塗山颔首。
待秋搖和彥清走遠,塗山打開魂瓶,一縷縷魂魄安然自覺飄入瓶中。
此刻所幸下凡前争了争二等的金瓶,否則便是愧疚增倍。
“花魄姑娘,”塗山最後說,“你若不嫌棄,來生請勿忘了我!”
花魄入了魂瓶,沒有回應。
回到葬花冢的洞穴中,血池邊,林林總總飄滿了魂魄,他們倒是自覺,一個個錯落又有序地鑽進魂瓶中。
只彥清面前那一只鬼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塗山一眼辯出這便是那奪走花魄貞潔的淫賊!
三步而上,直刀伺候,那如尖錐的刀飛逝而去,爽快紮進他兩只眼睛裏。
“啊!!!”他炸裂般尖叫,痛得魂魄震蕩。
“塗山!”彥清及時阻止,生怕賜他一個魂飛魄散,到時修為都白費了。
別說是修仙者了,就算是沉苌那樣的仙尊滅人魂魄,也是造業一件,是要減修為的!
塗山不理,揪着那鬼的魂魄往外抽,那真是生拉硬扯地一頓亂拔呀!可把秋搖看傻眼了!
同是鬼,灰飛煙滅這件事有多可怕秋搖最清楚。那不是真的沒了,不是永遠如煙消散在世間,而是被打成粉末落到三界各個角落,記憶在,痛在,仇恨都在。想要歸位怕是需千年之久。
他唯唯諾諾躲在彥清後面,卻瞪大眼睛看着這一場碎刑。
身後秋搖顫抖,鬼氣不穩,彥清護着他再沒空去管塗山,想他九尾狐仙不至于造業太深。
只遠遠提醒道:“花魄已去,不要徒增他的恨念,這于你們都無利!”
“無利?”塗山嗤笑抛出那魂魄隔空捏碎,“若能将這厮化作烏有,遭天打雷劈又有何妨?”
彥清知道勸不動,當即放棄了。只顧護好秋搖,不讓他害怕。
但他情緒當真越來越壞,目中無光,嘴角抽 動,彥清先帶他離開了此地。
到一處幽靜地,問:“你怎麽了?秋搖!醒醒!”
他恐懼至極,重重推開彥清,不讓他靠近。
他卷縮成一團,悶頭顫抖。
“秋搖,別怕!有我在,沒人敢那麽對你!我說過我會快些升仙,給你解咒枷,幫你順利輪回,真的!秋搖,我說到做到!你別這樣!秋搖!”
然而讓他害怕的正是眼前這個人。
不多時哭喊聲如柱迸出:“你不會原諒我!你不會的!不會的!”
彥清凝視,不知所措,想靠近些又怕他更崩潰,慎重道:“我不會做那樣的事,你該信我的!秋搖!”
秋搖沉靜在恐懼中,聽不進他的話。
“太子……太子殿下也不會!”
不樂意提前世又怎樣?秋搖或只聽得進去那太子殿下的話。
秋搖正眼,果不其然耳中刮到“太子殿下”這個稱呼似神藥一般管用。
“你怎麽知道?”他委屈地問。
“我當然知道,他是我的上一世,我不會他自然也不會!”
這邏輯顯然站不住腳,不過秋搖神色稍有恢複。
眼前這人眉宇溫和明媚,瞳色中只有一個秋搖,他深情凝重,明明很像太子殿下卻又是陌生的模樣。
秋搖擡手去碰他的臉,自從修煉出了溫度變化,秋搖的手再沒有冰涼過,然而現在又是冰涼的。涼得撫在彥清臉頰上不住打了個激靈。
彥清趁機握住,就怕他又後悔抽走。只是他的手也不溫熱,兩人相差無幾。
“等你飛升上仙,就會記起前世,那時你可能會後悔幫我解咒,你會将我灰飛魄散!”
“不會!”彥清在他手心親吻。
他的眼眸利落幹淨,濃郁的溫順全散在秋搖臉上,道:“即使有了彥崇的記憶,我彥清的記憶也不會被取代,秋搖,你要知道,你要相信,前世記憶遠遠比不上我今生的感受!”
“那是你還未走到那一步。”秋搖蹙眉,仍有顧慮。
彥清如煦春陽,緩緩道來:“秋搖心中十分在意彥崇,那這麽說吧,依照詠溯仙尊的說法,上一世結束後他應當恢複了莫懷千的身份,既然這樣,他如果恨你入骨應當在那時就該找到你,将你的魂魄揮灑于這浮世三千才對,為何自己又去投胎了呢?”
彥清又道:“無論是彥崇還是莫懷千,我們三人既是同一魂體,那定當有類似之處!我不會做的事,他們多半是不會做的!”
“再說了,我這人重利益!粉碎魂魄這種事要受業報,還要掉修為,如此不值當我肯定不會幹!”
秋搖嘴角淺淺一定,眉頭的烏雲沒那麽厚了,只喃喃問:“他真的不恨我嗎?你們同一魂體,彥清能感覺到他不恨我嗎?”
彥清看得清楚,秋搖心裏眼裏全部都是那位太子殿下,他擠出笑意安撫道:“我感覺不到恨,只感覺到……歡喜。”
秋搖苦笑:“你騙人!彥清勿要玩笑,太子殿下他沒道理看得上我,沒關系,你要安慰我,只說他不恨我就好!”
彥清也苦笑,他看得出來當年那侍奉在太子殿下左右的小侍讀有多渴望聽到這句話,他道:“秋搖令人心安,孤喜歡。”
秋搖驚愕,擡起了頭,愁雲全消,似有星辰灌入眼中,轉而又有熱淚泛起漣漪,他道:“殿下!”
即使不屬于這副皮囊下的這顆心,他依然接納了少年的楚楚可人,他叫“殿下”時的美,是彥清望塵莫及的。
他撥弄他的唇,小心翼翼想嘗上一口,如時光回流,他的身體自覺屬于太子殿下,他閉上眼,乖乖等待即可……
可終是彥清不願在當他的太子殿下,到了唇邊理智趕得及時,抿了抿幹澀的唇問:“他說過這話?”
秋搖吓了一跳,頓然醒悟,這是彥清并非太子殿下。他羞愧低頭,又變回來彥清熟悉的模樣。
他點點頭,算是回答彥清的問話。
心中倒飛進一只蝴蝶帶來久違的記憶——何止說過,每每說完都會被太子殿下擁入床笫,第二日又忘得一幹二淨……
這是不能和彥清說的,故而只點頭回應。
彥清再無話說,定坐一旁,運氣沉靜。
秋搖也有好奇,問:“你怎知他……”
“不知,”彥清閉着眼打斷他的話道,“只是猜秋搖你愛聽這番話。”
“……哦。”有失望也有欣喜。
此時塗山緩緩而來,像沒看到他們似的,插肩而過。
他神色呆滞,好似在夢游。
“塗山!”彥清上前喊道。
他駐足片刻,道:“我去望庭求一緣結,勞煩彥清兄一人回碧空盡複命吧!”
說着交出魂瓶給彥清。
“望庭是什麽地方?”
“求緣之境。”
他抛下魂瓶,朝日出而去。
彥清還是不放心,對秋搖說:“走!我們也去!”
話落,跨出三步卻只聞他自己一人的腳步聲,轉身去看,秋搖沒跟上來。
“我該回去喂飯了!不知那傻狗是不是還在拉磨,那點麥子早該磨完了。”
彥清回到秋搖身側,道:“它畢竟不是驢子,餓了會自己覓食,我們去去就回不耽誤時間。”
“望庭離這裏千裏之遠,怎麽不耽誤事?”
“哦?秋搖去過?那是什麽地方?求緣是求什麽緣?靈嗎?”
秋搖漠然道:“不論什麽緣,需兩心相念才靈。望庭在比游國望海一角,現在也只有那一處還能稱作故土。”
“是如今的雲滇!”彥清甚顯雀躍,“那更應該去了,重回故裏或有新知!”
這話說得輕巧,秋搖自認是比游的千古罪人,哪有臉面對那片土地和黎民?三百年了,從沒回去過。
“彥清還是自己去吧!家中毛孩需要我,豢而不養、棄之不顧同宋氏仙鯉一般是要受詛咒的,秋搖已有咒枷在身,不想再添一道罪……食毒鬼已經不好聽了,長了犬毛的食毒鬼……還、還不如彥清當下就拍散我三魂七魄吧!”
“哈哈哈哈哈,”彥清捧腹,“秋搖若怕長出犬毛,我們先回家一趟犒勞犒勞那毛孩再去也無妨!”
“我……我還要掙錢謀生!”
“哈?那不是閑來無事為避人耳目才做的嗎?”
秋搖還是不服此等安排,反抗無由,喃喃抱怨:“……為何非要我去那裏?”
“為何不去?莫不是秋搖真許過什麽願?”他靠得很近,近到秋搖瞞不住心緒。
“……去、去就去!”這是被逼急了,心中一橫,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