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千金不換
千金不換
“你說的輕松, ”蘭峰焦頭爛額:“淩霄拿了一百多億出來,暫時雖然沒有影響,新業務卻相當于基本停滞了, 萬一回款周期拉長,等前面的業務做完,整個公司被迫停擺,賺回來的錢都不夠賠的!要是,要是最後黃了, 淩霄投資只怕也得一起搭進去。”
“你給我閉嘴!”蕭榮生怒吼:“別跟我說這些晦氣的,我說了沒問題就是沒問題,沉不住氣的東西!”
蘭峰氣得破口大罵, 蕭榮生煩不勝煩的挂斷了電話。
三月中旬, 金舶心血來潮,帶蕭厭去藏珍樓看畫展。
明昌市藏珍樓是文人墨客的聚集地, 相比市美術館的展出, 準入門檻更高, 國內叫得上名號的藝術家都以能在藏珍樓辦展為榮,算是行內翹楚巅峰聚會的雅地。
但這地方配上金舶和蕭厭兩個門外漢,就有點不倫不類。蕭厭雖然看着像個頹廢的文藝青年, 其實對藝術一竅不通,金舶雖然從小接受過美學教育的熏陶,但同樣對這些毫無興趣。
所以就算要約會, 何必找這麽個附庸風雅的地方?蕭厭現在的感覺很像兩只癞蛤蟆擠進了天鵝堆裏,旁人興奮的高談闊論, 交流感想, 專業人士眼中的筆法技巧,藝術表達, 到了蕭厭和金舶這裏,只能單薄的評價一句:“挺好看。”
“我來帶你們看吧?”一位年紀三十出頭的青年男子走到金舶和蕭厭身邊,和氣的建議。
“景勳,好久不見。”金舶笑着打招呼,攬過蕭厭:“這是我愛人。”
“你好,多謝捧場。”景勳伸手和蕭厭握了握,從容松弛的樣子,這人身上自帶一種故事感,糅合成一種特殊的沉穩魅力。
“這位就是畫展的主人,這些都是他的作品,景勳是朱承鶴朱老的關門弟子,你随意看看,有喜歡的我們就買下來。”金舶悄聲對蕭厭說。
蕭厭心領神會,原來金舶是專程送錢來的,難怪好端端的會帶他來看什麽畫展。
“我不懂行,”蕭厭伸手拽住景勳:“不必浪費時間,我想買最貴的。”
景勳愣了一下,意味深長的看了看金舶,又笑着對蕭厭說:“不好意思,如果不是真的喜歡,我的畫不賣。”
金舶急忙打圓場:“我們先看看,肯定能遇上合眼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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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尴尬着,一位不速之客插了進來。這人身材粗犷高大,五官棱角分明,穿着新潮,腳上拖着一雙夾板拖鞋,把放蕩不羁四個字展示的淋漓盡致。
“難怪你特意讓我來招待貴客。”景勳瞪了他一眼,言詞不滿。
“抱歉,借用一下。”那人攬着景勳的脖子,連拖帶抱的把人架到了一邊。
“怎麽回事?”蕭厭徹底看不懂了。
金舶只能半真半假的現編:“其實是我欠了龔越的人情,給錢他不稀罕,特意讓我來給他老婆的畫展捧場。”
“你欠了什麽人情?”蕭厭立刻抓住了重點。
“生意上的事,請他幫了個忙。”金舶摸摸鼻子,含混的說。
兩人事業互不幹涉,見他不明說,蕭厭自然不會多問,只當是有一些利益上的牽扯罷了。
金舶松了一大口氣,龔越帶着景勳走了回來。
兩人互相對了個搞定的眼神,景勳看着蕭厭的神色更加溫柔,耐心的說:“如果要挂在家裏,我帶你去C區看看,那些都是我旅行時采風的作品,基調比較溫馨。”
蕭厭剛剛已經領教了藝術家的風骨,再不敢造次,從善如流的跟在了景勳身旁。
金舶落後兩步和龔越咬耳朵:“你老婆不會給我洩密吧?”
龔越搖搖頭:“我沒告訴他具體情況,只說你倆想給婚房選裝飾,蕭厭不懂畫,才覺得越貴越好。”
金舶放心了,換龔越心虛:“你老婆不會壞我的事吧?”
金舶心說不好意思我實話告訴他了,但是我老婆嘴緊,只面上承諾:“放心,絕對不會。”
兩人有驚無險的逃過一劫,前面景勳和蕭厭已經聊了起來。
“這些你畫了多久?”蕭厭被偌大一個展區裏挂着的上百幅世界各地不同風光的作品震驚了。
“三年多吧,我和我先生都很喜歡旅行。”景勳笑着說。
“龔先生也是畫家嗎?”蕭厭難得有了幾分好奇心。
“不是,他是建築設計師。”景勳笑笑:“我們是旅游搭子。”
蕭厭很喜歡聽景勳講話,他和他遇見的所有人都很不一樣,像青苔上的露珠,有種治愈系的體貼。
景勳知道他對美術的專業術語一竅不通,于是更像是在和他分享旅行經歷,講故事似的告訴他自己的創作靈感,以及創作當中遇到的趣事。
直至走到一副巨型畫作前,如同抗拒不了地心引力,蕭厭被眼前的景色定在了原地。
畫面裏是一座峭壁上的燈塔,驚濤拍岸,任憑海上的風浪再大,總有它屹立不動的指引着方向,這是一副抽象畫,卻引起了蕭厭許多具象的聯想,碰觸到了他許久以來于波濤暗湧中驚心動魄的掙紮,以及支撐着他永不言棄的那一抹光明。
“這一幅多少錢?”蕭厭盯着燈塔上的微光問。
景勳像是有點驚訝,沒直接回答他,而是說:“要不要再看看其他的?這一幅是我前些年畫着玩的作品,不是很成熟。”
“不必,我就要這一幅。”蕭厭堅定的搖搖頭。
景勳略顯為難:“抱歉,這一幅是非賣品,只做展示。”
蕭厭想到金舶要還人情,立刻說:“我可以加錢,多少錢都行,你随便開價。”
景勳大概被外行的豪氣震驚了,哭笑不得的解釋:“蕭先生,這幅畫不賣不是因為錢,我和我先生第一次相遇時就在羅卡角,當時他畫了一幅畫送給我,這一幅算是我的回禮。所以它雖然畫的不算好,對我卻意義非凡,千金不換。”
蕭厭臉上的失落非常明顯,景勳有點抱歉:“不然我帶你看看別的?有幾幅我畫了很久,定價也比較高。”
蕭厭搖搖頭:“不了,緣分也一樣千金不換。”
景勳忽然對這位門外漢先生升起幾分欣賞,有點想要結交這位朋友:“那這樣好了,這幅畫我當做禮物送給你,但是你得保證好好愛護它。”
蕭厭沒想到還會有這種反轉,難得毫無保留的笑了起來:“謝謝,那我改天請你吃飯。”
“行啊,八月見。”景勳爽快的答應。蕭厭有點奇怪為什麽要等八月,轉念一想或許人家的行程要到八月才有空,于是點了點頭。
“It’s mine!”龔越抱起雙臂,不爽的插話。
景勳把他拉到一旁,龔越低頭把耳朵湊到他唇邊,兩人小聲的嘀咕了一陣,龔越勉為其難的答應了,總算忍住沒有硬搶。
全場最尴尬的人變成了金舶。日前他和龔越說好了以買畫的方式支付海島的設計費,這下可好,不僅一分錢沒出,還順走了人家和老婆的定情信物,雖然這倆的定情信物一籮筐,不缺這一件,可是這人情,要怎麽還的清呦!
“對不住兄弟,要不我還是給你轉賬吧?”金舶過意不去的說。
“算了,當我們随禮了。”龔越擺擺手,他在意的又不是錢。
饒是金舶早就對龔大師的随性見怪不怪,白得了這麽大一筆随禮,仍然讓他受寵若驚。
不過都是自家兄弟,金舶欣然道謝,并尋思着回頭等景勳過生日,以他的名義建個基金當賀禮也行。
蕭厭因為這份意外得來的禮物,一連好幾天的心情都非常好。只是要把畫挂在客廳裏時被金舶制止了:“回頭把這面牆壁重新布置改造一下再挂,這樣看起來更好。”
蕭厭想想的确不能這麽随意對待景勳的心意,于是一點也沒懷疑的被金舶忽悠了過去。
五月底,将近半年過去,那塊地皮的交易依舊毫無進展,蕭榮生被債務攪的焦頭爛額,偏偏無法推進,催得急了廣陵的投資總監就開始玩兒失蹤,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淩霄投資內部出了問題。
由于這筆交易壓上了淩霄投資全部的可用資金,因此在變現前,淩霄不得不忍受業務停滞的陣痛期。時間越長損失就越大。
如果按照蕭厭預估的兩年變現期,淩霄投資至少在兩年時間內不會出現撼動根本的大問題,可惜人心叵測,淩霄內部多年狼争虎鬥,毫無信任可言,這時候再有人煽風點火,很快就人心渙散,潰不成軍了。
想要這些烏合之衆共患難,無異于天方夜譚。
“我要退股,”股東會上蘭家的兩位遠親率先提出:“我們的限制期已經過了,占的股份也不多,現在只想留些養老錢,我們年紀大了,不比你們年輕人,不想再玩兒刺激。”
“賺錢的時候分紅,不賺錢了就想跑,哪有這種道理?”衆股東騷動起來,一面罵這兩人無恥,一面又難免開始也為自己打算。
短短半年而已,苦心經營多年的産業,竟就有了一朝傾覆的敗像。同富貴者不可共患難,在利益面前,人性果然不堪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