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五世：趙鴻儒
第五世：趙鴻儒
呼嘯的風聲撞擊着耳膜。
真真在颠簸中醒來，發現自己坐在一輛行駛中的汽車裏，手裏握着方向盤。
在車燈的射程之外，夜色漆黑如墨，街上空無一人，儀表盤上顯示時速160。
不是吧，馮佳良的案子不是已經結了嗎？怎麽又來！
但這次沒有轟轟的發動機聲，而是嗡嗡的電機聲，中控臺還有一個碩大的屏幕。
這是輛電車。
趙鴻儒，男， 42歲，自述死因為“車禍”，生死簿上記錄為“他殺”。
十字路口，紅燈，有人正在過馬路。真真想松開電門踩剎車，但是腦袋暈暈乎乎的，反應像放慢了倍速，腳也有如千斤重，根本挪不動。
車輛繼續往前沖。“咚”的一聲，路人被撞飛。再是一聲巨大的“砰”，真真在爆炸起火的瞬間失去了意識。
*
時間：1月11日晚上11點。
回到地府的真真瞬間清醒，感覺大腦被雷劈了。剛才撞到的那個過馬路的路人，分明就是——
自己。
如果這确實是意外也就罷了，真真只能自認倒黴；而如果是他殺，她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誰殺了他，還連帶殺掉了自己這個無辜路人。
*
真真将時間回溯到晚上9點。
此時的趙鴻儒一身酒氣，坐在副駕上，開車的是一個女青年。看到她側臉的一剎那，真真的腦子又通電了——
是周盼。
真真克制住了喊停車的沖動。現在自己是趙鴻儒，不是周壽康，且看看這兩人之間究竟有什麽仇怨。
車開得規規矩矩，沒有發現一絲異樣。真真問道：“你要帶我去哪兒？”
“趙老師，你不記得了嗎？你喝醉了，我要送你回家。”周盼不鹹不淡地答道。
她的氣質和以前不太一樣，穿着小西裝，化着淡妝，比上一次見到時多了一分成熟世故，俗稱：班味。
從周盼的眼中，真真看到了那股熟悉的冷漠，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
車又開出去一段距離，仍然沒到事故現場。遇到紅燈，周盼在路口停了車，出人意料地解開了安全帶，打開車門下了車。
“喂，喂！周老師，你去哪兒？”真真聽到趙鴻儒喊道。
“這裏沒有交警，你可以自己開回去了。”周盼丢下一句話，揚長而去。
車輛并未靠邊停車，而是停在中間車道上。紅燈轉為綠燈，後方的車輛不得動彈，紛紛鳴笛催促，還有的司機從車窗探出頭來破口大罵。不得已，趙鴻儒從副駕爬到主駕，開動了汽車。
這個路口雖然平安度過，但下一個路口，便是熟悉的車禍。
*
放任醉酒的人開車，周盼又是故意的？他們之間有什麽過節？
真真将時間回溯至晚上7點。
飯局上，幾位同事輪番敬酒，把酒言歡。真真借口自己要開車，堅持不喝酒，觀察着飯局上的動靜。
談話中，真真得知他們是一所中學的老師，下午統一外出參加培訓，結束後在酒樓裏聚餐。
“周老師，你也喝點嘛。沒事，喝醉了我送你回家。”“我是你師父，不喝酒就是不給師父面子！來，喝！”“年輕人還是要會喝酒，好談事。不會喝酒，那是不會做人。”
席間，趙鴻儒一直給周盼勸酒，軟硬兼施。周盼咬定自己酒精過敏，就是不喝。
飯局結束後，真真走出酒樓，感到場景莫名地熟悉，心頭一緊。猛一回頭，只見霓虹燈牌閃着“馬記海鮮酒樓”六個大字。
真真松了一口氣。放寬心，哪有這麽巧的事？
衆人各回各家，這回周盼并沒有上趙鴻儒的車。真真因為并未喝酒，就照常取車開車。
經過事發路段時，真真試圖打起十二萬分精神。可明明滴酒未沾，她還是感到頭暈目眩，手腳不聽使喚。
砰——
*
真真将時間回溯至一天前。
像經歷韓鐵軍那一世一樣，真真請了半天假，特意去醫院做了體檢，指明要查血液中是否含有安眠藥與抗精神病，結果是陽性。
真真将家裏所有的食品藥品找出來，送去檢驗，竟然在一箱牛奶裏發現了藥物成分。
“這箱牛奶是誰買的？”真真問趙鴻儒的妻子。
“你老糊塗了？學生送的。”妻子答。
“你們別喝了，這奶有問題。”
“我和女兒都乳糖不耐受，家裏就只有你喝。”妻子更莫名其妙了。
真真再将時間回溯到收到牛奶的那一天。
趙家門鈴響起，真真打開門，一個女生提着牛奶站在門外，笑容滿面：“趙老師，我這次月考進步很大，太謝謝您了！”。
“應該的，應該的。”真真接過牛奶的一剎那，笑容僵硬在臉上，“韓睿？”
女生嘟起小嘴：“老師，你記錯了，我不姓韓，我姓蘇。蘇醒的蘇，敏銳的銳，蘇——銳！”
不，真真沒有記錯。
她就是韓睿，長大了一點。那亮晶晶的眸子、不服輸的眼神，與小時候一模一樣。唯一的解釋，是她改了名，随母姓。
而母親蘇梅故技重施，将病房偷來的藥投在了飲料裏？
自從收到這箱牛奶後，真真一口沒喝全倒進了馬桶。這回應該不會再出車禍了吧？
事發當晚，真真無比清醒，提前放松電門踩剎車。
車子毫無反應。
砰——
*
怎麽還是不行？！！！已經排除了兩個因素，難道還有第三種？
真真百思不得其解，再次回到事發當晚。
結束培訓後，一群同事走進了一家海鮮酒樓。真真駐足擡頭，夕陽下還未點燈的招牌寫着“馮記海鮮酒樓”六個大字。
原來是兩個點的燈壞了，才會在夜裏只亮了“馬”字。
你們三個是約好了嗎？！
真真突然醒覺，自己經歷過的韓鐵軍、周壽康、馮佳良這三世，雖然遇到的人南腔北調，操着不同的口音，但事件發生的地點，都在她打工的城市：靖安。因為太過熟悉，甚至沒有引起她的警覺。
那麽這三起案件的“兇手”湊到一起辦同一件大案，即使概率再低，也不會是零。
真真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服務生代客泊車，真真留了個心眼，偷偷跟蹤自己的車被停到哪兒了。誰知服務生并沒有将車停到酒樓停車場，而是越開越遠。
真真掃開了一輛共享電動車奮起直追，只見自己的車被開到了一個熟悉的地點——馮家的汽車改裝店。
小陳接過車，二話不說就要開始拆輪毂。“你要幹什麽？”真真一把推開小陳，奪回自己的車。
醉酒、中毒、剎車失靈，所有因素排除，趙鴻儒沒有死。
趙鴻儒，真正死因：他殺。生死簿記錄無誤。
*
“沒有問題。這五個案例，生死簿的記錄都是對的，是死者自己搞錯了死因。”閻王來催進度，真真遞上報告。
“太好了，非常感謝你的工作！”閻王收下測試報告，向真真握手致謝。
“但是有一個新的問題出現了：最後一個案件的數據損壞，趙鴻儒死亡時間一個月以前的記憶統統丢失了，我沒有辦法得知兇手的殺人動機。”真真如實彙報。
“數據丢失？這可不太妙。”閻王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确認死亡原因只是投胎資格審核的第一步，下一步是要根據生前事跡，判定死者是否需要下地獄。你有什麽辦法恢複數據嗎？”
“數據無法修複，也沒有備份。我寫了一段自動備份腳本，再加上備份服務器，可以避免類似事件再次發生。至于這一個案件，讀取兇手的記憶就可以了。”
閻王搖了搖頭：“兇手還沒死，不能讀取生者的記憶，這是規定。而且兇手的記憶只是死者人生的一個切面，有時還會與事實出現偏差，不能作為審判依據。”
“那該怎麽辦？”
“得派個人去凡間走一趟。诶對了，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