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
第 29 章
關城被宋晚的話刺痛,臉上一下便湧上惱怒的紅意,鼻翼舒張,一時說不出話。
看着宋晚平靜無波的眸子,微光之下,褐色的眼眸澄澈幹淨,關城忽然才意識到他以為的軟柿子并不是像他想象中的那般好糊弄。
她或許不善交際,但同時也豎起了堅殼來保護着自己。
宋晚不欲與他多言,濃密纖長的眼睫微垂,斂去浮起的不耐,“沒什麽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站起身離開,錯身經過時,嘴角輕勾了下,細膩白嫩的臉上上浮起意味不明的嘲意。
女孩明晃晃的嘲諷顯然刺痛了關城。
他最厭惡來自他人的嘲意和譏諷,最讨厭別人高高在上地俯視自己。
那種目光,讓他覺得自己不過是能夠被随意丢棄的,輕飄飄的,垃圾。
“宋晚你!”關城臉上的怒氣更甚,胸口劇烈起伏,腿側的手握拳動了動,卻又不敢真正動手,只好眼睜睜地看着宋晚離開。
得益于從小謹小慎微地與宋绮憶的相處,宋晚總能很輕易地察覺到人性的角落裏的陰霾,自卑、怯懦、偏執等等的情緒,她已經太熟悉了。
關城身上那股虛假又矛盾的自負與自卑,在宋晚心底悄悄滑動一瞬便不留痕跡。
她沒必要去與別人共情。
宋晚剛走出門口,卻看見了站在教室門口的蔣玲,她的眼神躲閃,臉上浮顯着些許的不自然和尴尬,“我、我就是,來看看。”
她似乎很緊張,眼神閃爍,不太敢放到她身上。宋晚瞥了眼她抓着書包背帶的那只手死死地緊抓着那條布料。
她這個曾經的舍友顯然已經等候多時,至于等的是誰,宋晚不用多想就能知道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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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對方想幹什麽,宋晚卻毫無頭緒,也懶得去多想。
兩個人就這麽面對面站着,宋晚能感受到蔣玲似乎在欲言又止,依着她在群裏就忽然地替她說話,宋晚領情地沒有動身離開,但也沒有應聲。
按理說兩人間的交情,宋晚不覺得她會有什麽好話會跟自己說,但自從組在了一個小組,這人的行為又忽然矛盾了起來。
宋晚心下暗嘆,該有的麻煩不會消失,只會以另一種方式出現。
蔣玲唇齒翕動,支支吾吾地,似是不知道要怎麽開口。
自從上次争吵過後,宋晚好像很久沒有單獨跟蔣玲打過照面了。
蔣玲嗫喏着,神色有些尴尬,“宋晚,你……有空嗎?”
她本來還想幫着宋晚把關城罵回去,畢竟宋晚這人在自己的印象中并不是多會為自己辯駁的人,卻還沒進去教室,就聽見了他們之間的對話。
她眼見着印象裏一直溫溫柔柔,安靜地過分的宋晚,聲音冷淡,不疾不徐,音量不大卻字字直擊到關城的痛點。
明明她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事,卻能敏銳地感覺到關城對她的惡意的根源。
剛剛直杠上關城的舉動如同清晰的電影畫面,反複在宋晚的腦海中上映。
情緒高昂着的攻擊性還在反複的刺激着宋晚興奮的神經。
宋晚皺了皺眉,緩了緩那種令她不适的莫名的興奮感,“……嗯?”
她一時沒捉摸不透蔣玲忽如其來的示好,她神色淡淡,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一雙黑眸沉沉神色難辨,顯然還沒有從忽然進入的高攻擊性狀态裏恢複過來。
蔣玲被她看着不禁後退了一步,身後樓梯傳來有人上樓的腳步聲,她才定了定神。
“那、那個,你有時間嗎?我想請你吃飯,就去我們以前常去的那家港式餐廳。”
蔣玲一口氣說出來,心跳也随着越來越近的腳步聲而越來越響。
她知道曾經的自己做錯了,愧疚感卻越積越深,沒見到宋晚倒也沒事。可最近的越來越多的交際,愧疚感又重新席卷她。
或許她可以裝作忘記這件事,甚至宋晚或許也并不會在她豐富多彩的人生裏留下更多的痕跡。
只是……
蔣玲想着,無論結果如何,她總該給宋晚說聲抱歉。
宋晚并不能知道蔣玲的心理活動,她皺了皺眉,第一反應便是抗拒。
她不願意再去回憶跟她們決裂時的畫面。
那時候她嘗試着擺脫宋绮憶的控制,擺脫宋绮憶控制着的她的交友圈,去嘗試和一些,無關乎宋绮憶,家人之外的朋友。
她以為,她們已經成為了很好的朋友。
結果卻是以在大庭廣衆之下遭受的莫名其妙的辱罵和諷刺收尾。
像身處在一塊脆弱不堪的木筏,面對着四處圍湧過來刺骨冰川,絲毫不知道因為何事的她孤立無援。
宋晚到現在也不知道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到現在,那段時間對她而言,仍然如同深陷在喘不了氣的泥沼,周圍的惡意揣測的目光和怯怯私語會一同席卷。
有人從身邊經過,伴着走遠的腳步聲,帶起一陣溫柔的風。
宋晚回神,那種高昂的興奮感已經離開,宋晚長吐了一口氣,猶豫了片刻-
“……走吧。”
*
那家港式餐廳規模并不大,就開在學校南門外幾乎每所大學都會有的“銷魂街”裏。但味道很受東城大學的學生喜歡,飯點的時候基本是爆滿的狀況。
大一那時,宋晚還在宿舍裏住,常常會受蔣玲和賀晴的邀請,在每次中午或者下午有課的時候,一下課就來這邊吃飯。
不過自從宋晚從宿舍搬出去之後,她就沒再吃過了。
本就不适應這種生活的人,最後回歸孤身一人的狀态,并沒有什麽好奇怪的,當然也不會有人在意什麽。
門乍一打開,就看見明亮的燈光灑落在這間不算大的包間裏,因為大多是供給學生聚會,因為沒有過于精致。
看着熟悉的裝潢,宋晚心中忽然微微湧動起不知名的情緒,臉上卻沒有什麽異樣。
“你們來了,快來坐,我已經點好一些菜了,都是我們以前常吃的,你們看看要不要再添點什麽?”
蔣玲将宋晚帶到了包間裏,裏面賀晴已經點好一些菜了,桌面上的碗筷似乎也已經燙洗幹淨。
看見賀晴在這裏,宋晚并沒有意外。蔣玲跟她幾乎是天天同進同出,認出是來這家餐廳後,宋晚便多少預料到今天還會看見賀晴。
宋晚向來敏銳,很容易就能感受到了她們面對着自己時的拘束,一路走來,多多少少也猜到了些許她們今天的目的。
是……想要道歉嗎?
包廂裏只有她們三個人,宋晚就站在門口,一如一年半以前,宋晚回到宿舍卻聽見她們兩人在用各種惡意猜想揣測和诋毀着自己時的站位。
謠言總是要比時間流轉得更快,宋晚自覺錯付真心,等搬出宿舍時,周圍異樣的目光已經逐漸聚集在她身上越來越多。
謠言降溫的速度自然也比時間要快,大學校園裏有趣的事可太多了。
不到一個月,聚焦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早就轉移。
只是她卻在這短短的時間裏已經習慣了依賴寬大外套和帽子帶給自己的安全感了。
手上覆上一抹溫熱,宋晚回神,脫離了那攤泥沼,視線下移,是蔣玲拉住了自己的手,如同當時她們還要好的時候一樣。
宋晚手動了動,不着痕跡的掙脫自己的手,無聲地笑了笑,“我都可以,你看你們吃什麽吧。”
沒什麽好記恨的,也沒什麽好遺忘的。
宋晚輕淺的笑着,溫和又內斂,蔣玲和賀晴的神色顯然一松,也變得自如起來。宋晚的視線輕輕淺淺地從兩人的神色上一滑而過,要怎麽應付過去心底已經了然。
蔣玲沒有注意到宋晚隐隐的回避,宋晚願意過來已經給了她很大的信心。
蔣玲跟賀晴相互推推搡搡,跟宋晚就隔了一個位置坐着,卻誰也開不了第一個口,她們一向高傲慣了,哪裏試過這麽認真地去給別人道歉。
宋晚垂了垂眸,盯着眼前被擦得幹淨反光的桌面。包廂裏的空氣凝滞,安靜尴尬到反複有螞蟻漸漸的沿着尾椎骨往上爬着,細細密密的,難耐又折磨。
心下暗嘆,她果然還是在認識的人面前面對尴尬無所适從。
“是有什麽重要的事嗎?”說着,輕抿了一口溫水,眸光不着痕跡的從兩人的神色上一劃而過,見着她們在自己開口說話後明顯舒緩的臉色。
當初鬧得太尴尬,對于宋晚造成的影響兩人都看在眼裏,正是因為相處過一段時間,了解宋晚釋放的柔軟,兩人如今才這樣愧疚。
賀晴比蔣玲要更加內斂,唇瓣微張半響也不知道要怎麽說起,蔣玲相較之下倒顯得更為豁達,大概也是因為一路走過來更加熟悉一點宋晚的原因。
蔣玲想了想,一屁股直接坐到了宋晚的隔壁,顯得親近又熱情,“那個……宋晚,那個時候……我們不是故意那麽說的。”
蔣玲一邊說着,一邊看着宋晚的臉色,她還記得剛認識那會宋晚很是好說話,自己說話一向直來直去,有時候說了什麽稍顯過分的話,身旁的女孩總能笑眯眯地輕巧翻篇,認真說起來,這還是第二次她們之間鬧的那麽尴尬,“我們也就是聽了一些別的傳言,我和賀晴其實真的就是随口說說,沒想到剛好就那麽巧就會被傳出去,你當時跟我們那麽好,我們怎麽會……”
包廂門忽然被敲了敲,蔣玲一下子就頓了口裏的話。
等服務員把菜上完又退了出去,包廂裏一下安靜地過分尴尬,甚至甚于宋晚剛進入包廂那會。
“所以,你們這是……自己的良心上安慰不了自己了,于是來找我進行忏悔,好讓自己往後的人生,不會因為我而覆上那麽片刻的陰霾嗎?”
聽着她們的話,宋晚垂眸盯着面前杯內的水面的漸漸漣漪,鼻子有些發酸,輕輕吐了一口氣,緩了緩喉間微微的發哽。
“你們沒有必要愧疚什麽,只當……”
宋晚頓了頓,傷人的話頓在了喉嚨裏,哽得她更加難受,卻反倒說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