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第 8 章
這場雨來得激烈,走得也匆忙,還拖泥帶水的,中途停了幾次,又開始淅淅瀝瀝地下着。
收好最後一支畫筆進筆袋,宋晚的視線糾結地亂晃着,但始終沒有離開只有一個杯子,一個碟子的幹淨桌面。
“在看什麽?”耳邊忽然傳來一個輕柔帶笑的聲音,宋晚肩膀顫了一下,輕淺地倒吸一口氣。一扭頭,正好撞進一雙含笑勾人的桃花眼,眼尾輕勾,含着細碎的光。
敘斯白問完她便站直了身,“吓到你了?我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語氣明明很真誠,但眼裏流轉的笑讓人看着總覺得……
宋晚抿了抿唇,語氣肯定,眼神質疑,“你就是故意的。”
“嗯?故意什麽?”敘斯白斂起眼裏笑得細碎的光,很是無辜的模樣。
見到宋晚嘴張了又閉,一副氣悶的樣子,很是稀奇。
這姑娘原來還有生氣的時候,像個鼓起氣的小河豚。
可愛。
“哥,你們倆在哪嘀嘀咕咕什麽呢。”
溫璟今天在店裏呆了一下午,居然不嫌悶,反倒對做咖啡興起了興趣,這會還泡在操作臺裏手忙腳亂地折騰着。
反正因為下雨,今天就是宋晚的包場,敘斯白也樂得清閑,就随着他折騰,自己拿着個平板在旁邊看了一下午。
“沒什麽,別瞎打聽。”敘斯白懶得回頭看他,清清淺淺地笑着,眉眼深邃,勾得人沉醉,“宋晚,你衣服還沒幹,怎麽辦?”
宋晚沒搞懂衣服沒幹為什麽要問怎麽辦,眼神坦誠地流露出疑惑,想了想,好一會才慢慢地開口,“什麽……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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敘斯白一眼就能看見宋晚臉上疑惑神色,小朋友自以為自己藏得很好,輕咳了一聲,“我的意思是,送你回家?當作今天讓你等了那麽久的……賠罪?”
窗外,這會的雨下得不大,反倒是雨水滴落在窗沿上的聲音更加清晰。
宋晚第一反應就是拒絕。
宋晚下意識地不想讓敘斯白知道,自己每天跨越了幾乎整個城市,甚至在這大雨天氣裏都跑來‘餘白’。
這一定會讓他覺得很困擾,而且,回家要那麽久,他知道了肯定會後悔提出這個提議。
“不用不用。”宋晚頓了頓,胸口心髒處有些窒悶,臉上勾起平日與人相處時的客氣的笑,“謝謝你,而且你還沒打烊呢,不麻煩了。”
挺好的,拒絕,然後對方就也不會繼續提議,各自保留着恰當的距離。
不會讓對方感到困擾,挺好的,宋晚,就應該這麽做的。
只要湖面結起厚厚的冰,就不會擔心水面被人攪動,也不怕人掉落湖裏溺水。
敘斯白久久沒說話,只直直地看着她,眼神直落到了人的心底,“店裏有溫璟,你拒絕我……是因為我今天的失約,你不開心了嗎?”
平日裏總是溫柔帶笑的聲音變得低落,細聽還有濃濃的歉意。
“對啊姐姐,店裏有我看着呢,你讓我哥送你回家不還省事些?”旁邊手裏還拿着裝有剛萃取出來的咖啡液的溫璟不知道什麽時候忽然湊了過來,被敘斯白一把推了回去。
敘斯白明顯看到溫璟湊過來說話的時候,女孩顫了一下,緊繃起來的肩膀,心底暗暗懊惱。
心急了。
“是不是,太唐突了?我就是想着送一下朋友。”敘斯白糾結着措辭,一向能言善語的他,看着她垂着的發頂,有種像有氣無力地耷拉着的感覺,一下子就後悔自己的突然,“如果你覺得勉強,那就不……”
“不唐突!麻煩你了!”宋晚突然出聲,倒是錯過了敘斯白眼裏一閃而過的錯愕和突如其來的淡笑。
宋晚發現,她一直都很難對敘斯白結起那層厚冰。她是真的很想和像他那樣,溫柔親和、永遠一副漫不經心、游刃有餘的樣子。
宋晚一直把自己束縛在冰湖底,遙遙地看着透進冰面的陽光,想伸手,但又害怕陽光被自己的寒冷吓跑了。
猶豫地想要伸手,糾結地想要退縮。
*
車裏很安靜,細細的冷香安靜地飄着,有點熟悉,有點清冷的味道。敘斯白剛啓動車子,宋晚心底就隐隐後悔答應她這個提議了。
她最怕和別人單獨相處了,怎麽就頭腦一熱,答應了呢,更別說還是在一輛車子,這麽密閉的空間裏了……
“你家在哪裏?我導下航。”
宋晚正垂着頭糾結着要不要反悔,一只手機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宋晚沒接,輕輕地推了推那只手機,沒敢對上敘斯白的視線,“要不還是不了吧,我家……挺遠的。”
“這麽不願意我送你回家?”
“不、不是,是太麻煩……”他又在笑了,他怎麽這麽愛笑!
敘斯白一笑,宋晚就更不知道要怎麽拒絕他了,不忍心看到那種溫柔淺淡的随意從他臉上消失一樣。
宋晚幹脆破罐子破摔,眼一閉,不敢再看那個笑,說出了自己家的地址。
聽見地址,敘斯白略一挑眉,臉上微詫,眼底藏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不是不想不就行了,我們算是朋友了不是嗎?”
“準備出發,全程40.3公裏,大約需要44分鐘,前方右轉。”某德地圖的聲音突然響起,敘斯白已經弄好了導航。
“才不到一個小時,不遠。”
“送朋友回家,算什麽麻煩?”
宋晚一怔,擡頭的那一下,剛好對上男人含笑的雙眸,他見到她望來,微揚了揚眉,像是在問,難道不是嗎?
心頓時慌亂了一息,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從心底飛快流過,宋晚來不及追尋,也沒有勇氣去追尋。
低低地嗯了一聲,完了之後懊惱的情緒又在紛亂之間湧了上來,酸酸澀澀的,她這麽回答,會不會太冷淡了,他會不會覺得不開心?
敘斯白沒有再說話,按着導航的指示專注地開着車。
宋晚坐得挺直,悄悄地從鏡子裏看着敘斯白,細白的手指不安地揪着膝蓋上的布料,那一小塊可憐的布一下子就出現了細細密密的褶皺。
是不是要說些什麽,好安靜。
“你是那邊東大的學生?”敘斯白轉動方向盤,車子順暢平穩地轉過一個街角。他突然開口,打破了宋晚的拘束。
車裏的空氣終于不再沉寂,宋晚不可見地小小松了一口氣,“啊,是。”抿了抿唇,絞盡腦汁補充了一句,“快大三了。”
“是嗎,東大二飯的黃焖雞吃過嗎?我記得那家挺好吃的。”
宋晚一向不愛吃肉,怎麽可能會去吃,“沒吃過。”
暗暗記下下學期開學之後或許可以去試一試之後,宋晚後知後覺地微微睜大了雙眼,“你……也是東大的嗎?”
詫異地扭頭看向敘斯白,他還在專注地開着車,臉上神情淡淡,但隐約能感覺他現在很放松,“反應過來了?我畢業兩年了,叫聲學長?”
聲音戲谑,但不逾矩。
宋晚當然沒說得出來,一下子慌忙地看向車外的後視鏡,敘斯白也不惱,輕笑了聲,随後不疾不徐地聊起一些關于自己在東大的故事。
聲音輕緩随意,像是想到了什麽就說什麽。
宋晚聽得入神,漸漸地腦海裏有了一副大學時期的敘斯白的模樣。
參加競賽,和朋友打籃球、聚餐,自信張揚,意氣風發,是自己眼中最是耀眼的、與自己完全相反的那一類人。
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車子停到了路邊。
前面街燈明亮的燈光引得雨後的飛蟲環繞,地面的濕潤反射着一地晶瑩,泛着淡淡的濕潤,宋晚才發現已經到她家樓下了。
這是第一次,坐在別人的車上,宋晚沒有那種坐立不安的、要絞盡腦汁去想些什麽話題好不那麽尴尬的焦慮。
路邊草叢裏的不知名昆蟲在不停地鳴叫着,聲音平直,孜孜不倦地聒噪着。
宋晚說完了謝謝之後,局促地坐着,敘斯白看着那盞在想着什麽,一時間沒有應聲。
宋晚不知道應該要再說點什麽,感覺這樣直接下車走掉會很不禮貌。
“今天……我失約了,很抱歉。”敘斯白忽然開口,“讓你等了那麽久。”
宋晚一怔,敘斯白的歉意對她來說,來得太突兀,真誠地讓從來沒接受這樣的歉意的宋晚有種受寵若驚,“沒關系的,我沒等多久,而且……本來也就是随口一說嘛。”
所以不用特意對她道歉的。
她一臉輕松、臉上沒有半分怨怪,像是早就已經習以為常了,敘斯白剛想開口的話頓住,眸色微沉。
看着女孩一臉習以為常的不在意,敘斯白心底不知是何滋味。
空氣沉默了一瞬,宋晚明顯感受到了敘斯白忽然起來的沉默。
“那……拜拜啦?”宋晚手剛扶上車門把手,正準備下車道別看見了身上的衣服,停了下來,“你的衣服,我洗幹淨了明天再拿回去給你,可以嗎?”
敘斯白點頭,“你先上樓,看你進去了我再走。”
宋晚走後,敘斯白若有所思了片刻,好看的眉微微蹙起,拿起自己的手機,導航結束的界面還在手機上,重新導航了一次,只不過這次的方式從駕車變成了公交地鐵。
看着跳轉出來的界面,敘斯白眼神頓了頓,放在方向盤上的手無意識地點了點,輕笑了聲,神色淡淡的桃花眼漸漸地染上了一抹缱绻。
宋晚回到家,剛打開門,還沒有來得及開燈,微信忽然跳出來了一條消息。
【餘白;晚安。】
【餘白;明天見。】
忽視掉那一抹暖流劃過一樣的奇異感覺,宋晚很快就回了消息,開了燈,滿室明亮,她準備把衣服拿出來再晾晾,伸進去的手一頓。
衣服已經完全幹了。
大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