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3)
看上去又像華人,惟恐産生誤會,造成不必要的沖突,才會使用偷襲的下策,其實只不過是想等到解除了對方的武裝之後,再商談正事,不料司馬灰下手太狠,超出了他們先前的預計,不但沒被當場制住,還折掉了一個兄弟。
姜師爺經驗老道,他看出司馬灰這種人是吃軟不吃硬,就勸解道:“看閣下燕晗虎額,乃萬裏封候之相,而且身手如此了得,想必不是等閑之輩,真令我等欽佩不已。想咱們萍水相逢,往日無怨,近日無仇,折掉個崽子又算得了什麽?可別為這件區區小事就傷了和氣。我們只是想問一問,你是不是知道關于幽靈公路的事情?”
司馬灰卻是軟硬不吃,油鹽不進,怎會輕易相信這套花言巧語,他不等姜師爺說完,就突然開口問道:“你們這夥盜墓的‘晦子’,找野人山裏的史迪威公路想做什麽?”他猜測玉飛燕這夥人很可能是盜墓賊,但不知她的目的所在,所以先拿話點了一下,問對方是不是“晦子”。
此言一出,勝玉和姜師爺都是滿臉錯谔,沒想到司馬灰竟能看出自己這夥人的來路,心中俱是不勝驚異,忍不住同聲問道:“你怎知道?”
司馬灰看到對方的反應,已知自己所料不錯,便把目光落向他們身後所背着的“鴨嘴槊”上,嘿嘿冷笑道:“武大郎養王八——什麽人配什麽貨。”
勝玉同姜師聽得又是一怔,二人交換了一下眼色,姜師爺就解開了捆住司馬灰的綁繩,其餘三人卻仍舊綁着不放,只把司馬灰請到一旁詳談。
眼下雙方都有許多事情想問,但誰都沒有多說,因為所作所為牽扯甚大,幾乎全是暗地裏的勾當,更不知對方的底有多深,自不肯輕易吐露半點口風,這就是綠林中所謂“三談三不談”的規矩。遇到這種情形,按行幫各派慣用的方式,由兩撥人裏的首領,當面鑼對面鼓坐下來——“盤海底”,這是指使用《江湖海底眼》中的唇典暗語來相互盤問,在摸清了底子之後,才可以詳談機密事宜。
姜師爺在附近找了塊布滿青苔的大條石,又找手下喽啰要來十八個行軍水壺的蓋子,以此來代替“茶碗”,往裏面斟滿了清水,随後按照海底陣法,在石面上依次排開這一十八個壺蓋,請司馬灰和勝玉分別在兩側前面對面坐下。
勝玉為主,理當先做開場,她将其中兩個茶盞從陣中推出,左手伸出三指輕輕按住一只,右手則用四指點住另外一只,淺笑道:“行幫各派,義氣為先;三一不二,枝葉同根;司馬兄,請先飲此茶。”
司馬灰肩上傷口隐隐作痛,腦中好似有無數小蟲來回爬動,但是既然到了這個地步,惟有硬撐,他竭力打起精神,看了看左右兩只壺蓋,知道如果随随便便的喝了,就會被對方當作是不懂行的“棒槌”,于是搖頭說:“在下既非三老,也非四少,不敢在貴老大面前冒昧。”
勝玉見他識得章法,就微微點頭,撤回兩只茶碗,重新擺了個“一字長蛇”,盤問道:“請問兄臺,陣上挂着什麽牌,牌底寫着什麽字?”
司馬灰知道勝玉是在問自己的出身和來歷,便回答說:“在家子不敢言父,出外徒不敢言師,貴老大問起,不得不說。陣頭挂着一字牌,牌底是倒海翻江字,在下姓個西,頭頂星足流,身背星足月,腳踩星足汪。”
勝玉一聽,明白了,原來這司馬灰是金點真傳,看對方年紀還輕,難以輕信,還得再問問他有多大本事,又得過哪些傳授,于是又問道:“還要請教兄臺,身上帶着什麽貨?”
司馬灰答道:“身上沒別的東西,只帶着五湖四海半部《金鋼經》;但在下是一腳門裏,一腳門外,若有說到說不到的,還望老少爺們兒多擔待。”他說完之後,心想:“別總是你問我,我也得問問你。”就把海底茶碗陣擺成個“二龍出水”,盤問勝玉道:“敢問貴老大,手裏掌過幾條船?”因為司馬灰剛才已經知道了,勝玉一夥人都是盜墓的賊人,所以直接就問她倒騰過多少古墓中陪葬的明器。
勝玉也不示弱,答道:“好說,手中不多不少,掌過九千九百九十九條船。”簡而言之,她這句話就是說:“太多了,早已不計其數。”
司馬灰見她好厲害的手段,根本不信,追問道:“船上打的是什麽旗號?”因為在民間盜墓的晦子,手段各不相同,受地理環境因素和技術經驗所限,大多是分地區行事,河南的不去陝西,關外的不到關內,這句話大意是在問:“你們這夥人是在什麽地方挖墳包子?使的又是哪一路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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勝玉對答說:“上山得勝旗,下山杏黃旗,初一、十五龍鳳旗,船頭四方大纛旗,船尾九面威風旗!”言下之意,是說各地皆去。以往歷朝歷代的古墓,雖是到處都有,可平原曠野上的墳包子好挖好拿,卻沒值錢的東西,拼着性命,提心吊膽,費死牛勁,得個仨瓜倆棗的也不值;山陵裏埋的倒是帝王将相,明器珍寶應有盡有,可是地宮墓道,石壁鐵頂,暗藏機括,堅固難破,既不容易找到,也很難輕易打開盜洞。但勝玉自稱盜墓有術,墳包子不嫌小,山陵石冢不嫌大,只要被她相中了,就沒有盜掘不成的。
司馬灰聽了這話可不肯領教:“我問你船上有多少板?板上釘了多少釘?”這意思是說:“你有什麽本事敢放這麽大的話,小心風大閃了舌頭。”
勝玉神色自若地答道:“板有七十二,謹按地煞數;釘有三十六,布成天罡陣。”這是說:“我手下有既懂得風水方術的高人,也有精通地理爆破的專家,天底下沒有我們做不成的活。”
司馬灰心下不以為然,冷哼了一聲,又問:“有眼無釘的是什麽板?有釘無眼的又是什麽板?”
勝玉對答如流:“有釘無眼是跳板,有眼無釘是風板。”同時反問道:“你說天上有多少星?”
司馬灰一聽更不服了,心想:“就你這兩下子,還敢探問我的手段?”當即不屑一顧地答道:“天上星,數不清,前人說是三萬六千六,你說你身上幾條筋?”
勝玉見對方開始還挺規矩,但越說越是無禮,忍不住有幾分薄怒,揚眉道:“身上七條筋,剝皮剜肉尋,你可知一刀幾個洞?”
司馬灰也不客氣:“一刀兩個洞,你有幾條心,我借來下酒吞!”
第六話 蚊式特種運輸機
天色漸漸黑透了,整座“野人山”都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靜,這也是狂風暴雨到來之前的短暫沉寂。
然而緬共游擊隊的四個殘存人員,同“玉飛燕”一夥盜墓者之間的凝固氣氛,卻顯得更為緊張。
司馬灰自知己方受制于人,若是把話說得軟了,不免更加被動,所以盤底時寸步不讓,專撿些狠話來說,将勝玉激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在旁的姜師爺是個老江湖,他見這兩位針鋒相對,越說越僵,就差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了,趕緊在旁咳嗽一聲,示意這個話頭到此為止,又把海底茶碗陣中的茶水換過,按古例這回該用“酽紅茶”,那種茶很濃,喝一口,能把人嗆一跟頭,可在原始叢林裏沒有條件,只是在壺蓋中換了道清水,重新擺作“三羊開泰”之局。
這海底茶碗陣從自報家門的“一字長蛇”開始,緊接着是互相盤問的“二龍出水”,海中更有“三羊開泰、四門兜底、五虎群羊、六丁六甲、七星北鬥、八卦萬象、九子連環”,最後直到“十面埋伏”,按照規矩一層層盤下去,等盤到海底的時候,各自也就将對方的情況全摸透了。
經過這番談話,雙方都知道了彼此的底細,沒有實質上的利害沖突,更不用擔心走風漏水,司馬灰的底子比較簡單,他大言不慚地告訴對方,想當初我司馬司令橫掃緬寮,百戰百捷,殺敵如麻,我跺一跺腳整個緬北的地面都要跟着顫三顫,奈何現在人民軍垮了臺,我們也不想再趟這路混水了,打算繞過“野人山”,北上逃往國境線。
而玉飛燕這夥人,祖輩都是關東晦字行裏的人,他們成幫結夥,號稱“山林隊老少團”,也是因為在民國年間做下了幾件大案,不得不躲到南洋避禍,一直在馬六甲海峽附近走私獲利,同時勾結海匪打撈古代沉船,或是到泰柬邊境盜挖墳墓和寺廟佛塔遺跡,通過走私販賣文物為生。
在中國民間的傳統文化中,始終有“江湖”一詞,江湖上存在着許多特殊行當,沿街乞讨的稱作“花子”,盜墓挖墳的則被稱為“晦子”,還有劫道的響馬子、剪徑的拐子、打魚的牙子、走千家過百戶擰門撬鎖的飛賊、算命的先生、看風水相地的墓師等等。行業和謀生的手段雖然不同,有文有武,但都帶有一定的迷信色彩。如果其中有懂得五行八卦、風水方術的人物,也就是那些文化水平比較高的,在江湖上就會極受尊崇。相較而言,“晦字行”只不過是民間盜賊的統稱,裏面的人員結構十分複雜。
勝玉的父親死後,由她繼承祖業,帶着舊時班底,做了“山林隊老少團”中打頭的首領,她手下最得力的幾個人,無非是“草上飛、穿山甲、海冬青”之流,另有一個擅長爆破的蘇聯流亡者,人送綽號“白熊”。
那位姜師爺是個盜墓老手,更是勝玉的叔伯輩,也算是她的半個師傅,因此勝玉對他格外尊敬,呼為“姜老”,言聽計從。
玉飛燕曾經受過高等教育,近幾年她把祖傳的手藝改進完善了許多,帶着“山林隊老少團”,在南邊名頭很響,這回是接了一個大客戶的委托,要到野人山幽靈公路盡頭,去尋找一件極重要事物。但并非是盜掘古墓,而是要做一趟“簽子活”,所謂“簽子”,是指異常危險艱難,好比在無數鋒利的竹簽上騰挪翻轉之意。
司馬灰聽明白了之後,就說既然咱們兩撥人都是不相幹的,那就大道朝天,各走半邊。如今筆記本也落到你手裏了,還想幹什麽?不如趁早放了我那三個同伴,剛才我打死了你手下一個喽啰,只把我留下也就是了,老子一人做事一人當,殺剮存留,悉聽尊便。
勝玉在摸清了司馬灰的底細之後,語氣也比先前客氣溫婉了許多,但她并不打算就此放人,因為剛才在盤海底的時候,他手下人早已經審過了随身藏帶筆記本的Karaweik,那個十幾歲的緬北山區少年,怎能是這些老江湖的對手,果然不出三五句話就被套出了實情,這本筆記中并沒有描繪“幽靈公路”的詳細地圖,現在能有可能在山裏找到這條路的,只有Karaweik一個人。這是老天爺給她玉飛燕送上門來的機會,絕不可能放過,所以無論如何,探險隊都要将Karaweik帶走。
但玉飛燕并未把事作絕,她在說明已方意圖的同時,也給對方提出了兩個方案。眼下能讓司馬灰選擇的,只有這兩條路。一是留下Karaweik自己離開,二是加入探險隊一同進山。另外勝玉也清楚司馬灰等人面臨的處境,在當場許下承諾,倘若把這趟“簽子活”作成了,她就安排司馬灰這四個人離開緬甸,可以去香港泰國,或是離開亞洲,遠走高飛,這些事全都包在她的身上。
玉飛燕急需擴充力量,她看司馬灰身手不錯,膽色見識也有過人之處,而且即是緬共游擊隊的成員,也肯定熟悉山區情況,便起心想要拉此人入夥,言辭極是懇切。
司馬灰偷眼看了看被捆在旁邊的那三個同伴,見阿脆和羅大海都對他悄然點頭,表示不肯抛下Karaweik,願意跟探險隊一同深入野人山腹地,此去雖是危險萬分,卻未必不是一條活路,既然大夥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又有什麽地方是不敢去的?于是司馬灰将心一橫,點頭應允了玉飛燕的請求,同意加入探險隊。
雙方當即裁香立盟,以示永不反悔,随後勝玉就命手下給羅大海三人松綁,又提供藥物讓司馬灰治傷,并讓衆人在原地設營,明天一早動身。
阿脆精通醫理,她為司馬灰切去膿瘡,換藥敷上,重新包紮好了傷口,始終提着的心這才放下,要不是能在叢林中遇到這支探險隊,司馬灰傷口感染勢必會越來越嚴重,恐怕當真走不出野人山了。
勝玉看阿脆處理傷口的手法利落巧妙,更是熟識藥性,比得過真正高明的醫師,也不禁對她有些佩服,更覺自己能拉攏這四人入夥,是得天助,可期重望。
司馬灰卻沒理會玉飛燕是怎麽想的,他一邊任由阿脆裹傷,一邊和羅大海、Karaweik抱着剛要來的幾袋野戰食品大吃大嚼。這種六號野戰食品裏什麽都有,不僅有咖啡、香煙、火柴還有巧克力,Karaweik餓得眼珠子都綠了,也不管是什麽,撿起來就往肚子裏填,他嘴裏塞滿了食物,不住對司馬灰點頭,表示這東西很好吃。
司馬灰卻覺得難以下咽,搖頭說:“星期天你小子可真夠沒出息,這東西嚼來嚼去也沒什麽味道,不鹹不淡的,你怎麽就跟吃了山珍海味似的?”
羅大海也深有同感,把嘴裏嚼着半截的東西吐在手裏看了看說:“确實是味同嚼蠟,難道探險隊天天就吃這個?”
司馬灰解釋說,既然是野戰食品,那肯定都是在野外作戰時吃的,條件不太好還是可以理解的,而且如果不把食物風幹了,也很難長期保存。
羅大海恍然大悟:“原來是風幹的,怪不得我吃起來就他媽跟嚼手紙似的,這風得也太幹了。”說完又把剛吐在手裏的食物,重新放到了嘴中用力咀嚼。
玉飛燕在旁看了個滿眼,忍不住出言道破:“你以為你們倆吃的是什麽?那就是手紙。”
司馬灰和羅大海這才知道自己拿錯了,有吃的沒拿,反而是看六號野戰食品密封袋裏的手紙體積比較大,拿起來就放到嘴裏去嚼,二人得知真相,頓覺大窘,但以他們的脾氣秉性,自然是死也不認,大不了将錯就錯,聲稱咱爺們兒都是文化人,平時就喜歡吃些筆墨紙硯,別說吃你兩卷手紙了,就連齊白石畫的對蝦也吃過二斤,說話間硬是把野戰食品袋子裏的手紙全部嚼爛了吞進肚中,然後才開始吃別的東西。
勝玉并不與他們計較,她借機為司馬灰等人說明了探險隊的人員結構,與其說是“探險隊”,實際從骨子裏邊,還是沒脫離傳統響馬組織的“山林隊老少團”。一切事務都由“打頭的”說了算,但打頭的心要正,心不正成不了事。
其次是“字匠”,也稱先生,就是隊中經驗最豐富的老賊,他作為智囊,起着軍師的作用,以下還有草上飛、穿山甲等幾個兄弟,都是十分得力之人。
另外那二十幾個作為“腳夫”的緬甸武裝人員,都是從緬北軍閥武裝中招募來的亡命徒,他們為了錢什麽都敢做。
而司馬灰這四個人,就被充為了領路的“線火子”,負責帶着探險隊找到野人山“幽靈公路”。
雖然侵襲緬北的熱帶風團“浮屠”正在迅速向北逼進,預計一兩天之內就會抵達“野人山”,但勝玉的決心似乎很大,即便面臨如此惡劣的氣候條件,她仍要不惜一切代價都要做成這趟“簽子活”,因為緬北非軍控地區的局勢非常不穩定,要等下次再有機會進山,還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了。
司馬灰尋思着勝玉和她手下這夥人,都是挖墳掘墓販賣古物的晦子,但從沒聽說野人山裏有什麽“古墓”,何況能夠買通地方武裝力量借道進山,所花費的金錢必然不會是小數目,這可不是随便挖幾件墓中的古董就能賺回來的,究竟是誰肯耗費如此大的本錢,他們到底想找什麽東西?
司馬灰早已迫不及待想知道內情,就問勝玉在“幽靈公路”的盡頭究竟藏有什麽秘密?
勝玉拿出一個防水袋,用手抽出裏面的東西,那是薄薄的幾份文件,還有若幹張照片,她告訴司馬灰等人:“這就是我要尋找的唯一目标。”
司馬灰和羅大海湊過來仔細看了看照片裏的飛機,看照片裏的拍攝地點,其背景似乎是在某處軍用機場,而且拍攝的都同是一架軍用運輸機。這架運輸機式樣古舊,奇形怪狀,機體和機翼上繪有昂首吐信的毒蛇标志,顯得很是特殊。
二人都覺得有些眼熟,好像曾經在哪裏見到過,看來并非是現代的機型,早該放到軍事博物館裏去了,想到此處,猛然記起了從前在山區作戰時的所見所聞,奇道:“這是一架英國皇家空軍的‘蚊式特種運輸機’?”
第七話 通天塔
緬共人民軍曾在“臘戍”附近,攻占過一處當年由英國人修築的軍用機場,機庫裏還保留有許多損壞多年的老式戰鬥機,其中就有這麽一架機體,型制怪異,令人過目難忘,類似墜毀在山裏的殘骸他們也曾見過。
所以司馬灰和羅大海細加辨認,倒是能識得這架奇形怪狀的飛機。這應該是一架由英國人制造的“蚊式特種運輸機”。英國皇家空軍的“蚊式”飛機,活躍于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型號和種類很多,例如“戰鬥機、魚雷反潛機、輕型轟炸機、拍照偵察機、特種運輸機”等等,向來以敏捷靈活着稱,非常适合在氣候複雜多變的熱帶地區飛行,曾經有大批的“蚊式”飛機在緬甸服役,以輕型轟炸機和夜間偵察機居多,照片上這類經過改裝的特種運輸機卻不常見。
司馬灰對玉飛燕說,這種老掉牙的舊式飛機早已退出歷史舞臺了,你們冒如此大的風險和代價,絕不會僅僅只為了一架“蚊式特種運輸機”。肯定是運輸機的機艙裏裝載着什麽重要物資,但它為什麽會在野人山?又為什麽會有人不惜重金雇傭探險隊來尋找它?想來其中必然有些不可告人的緣故。
玉飛燕點頭承認了司馬灰的判斷,不過也沒什麽不可告人的緣故,原來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之後,緬甸、印度等國家擺脫英屬殖民地統治的前夕,英國人曾派遣空軍,秘密運送一批從緬甸掠奪來的稀世珍寶,準備先送到港口裝船之後,再轉運至本土的“大英帝國博物館”。
在執行這次秘密運送任務的過程中,英國皇家空軍的一架“蚊式特種運輸機”,因遭遇氣候突變,被迫偏離既定飛行路線,墜落在了野人山腹地。通過護航戰鬥機飛行員的報告,與運輸機駕駛員最後的通訊是:“我們降落在了霧中……”,降落點是位于原始叢林中的一個巨型裂谷,大概是由于裂谷中氣流和機體結構較輕的作用,使得這架“蚊式特種運輸機”并沒有當場撞在山上機毀人亡。
不過那個巨形裂谷深處濃霧彌漫,将空中俯瞰的視線都被阻擋,當“蚊式特種運輸機”落入茫茫迷霧之後,很快便在駕駛員驚恐絕望的呼叫中,中斷了一切與外界的通訊聯絡。
軍方聞訊後,立刻調集人員,就近組成救援分隊,分多路進入野人山尋找這架失事的特種運輸機,甚至還不顧惡劣的天候影響,派出偵察機到墜落點附近進行搜索。
可是進山的各支搜救部隊,不是找不到路無功而返,就是進入叢林後下落不明,要說失蹤在山裏的人員和飛機,也數不清楚這些年究竟有多少了,身份和背景來歷更是五花八門,除了尋寶的冒險家和投機分子,也有逃亡者、走私犯、土匪,以及在歷次戰争中誤入野人山的各國士兵。但不論是大英帝國殖民統治時期,還是日軍占領時期,官方對待發生在“野人山”裏的一切失蹤事件,都避而不談,從未有過任何公開搜救行動的記錄。
不見天日的原始叢林和千年不散的地底雲霧,都成為了天然的視覺屏障,再加上惡劣的自然環境,将“野人山”徹底與世隔絕,至今沒有任何人能從深山中活着走出來。
這架蚊式失蹤不久,緬甸宣布獨立,英國人全部撤離,關于“特種運輸機”消失在野人山大裂谷的軍事檔案,也被永久封存。可仍有許多人對機艙中裝載的“秘密”念念不忘,對于這架失蹤運輸機的搜索,至今也沒有中斷過,勝玉手下的山林隊老少團,就是受人雇傭,要進山找到這架繪有黑蛇标記的特種運輸機,并将機艙裏的“貨物”帶回去。
玉飛燕手中的線索,除了幾張運輸機的照片之外,就剩下一些當年英軍搜救分隊留下的情報,可以從中得知這架“蚊式特種運輸機”失蹤的大致位置,是位于野人山中心的巨型裂谷,然而由地底湧出的茫茫迷霧,正逐年增多,掩蓋住了附近的大部分區域。
如果探險隊直接進入被迷霧籠罩的叢林,很容易會重蹈前人複轍,所以勝玉和姜師爺商議之後,決定首先尋找到由美軍修築的史迪威公路,據說這條“幽靈公路”的盡頭,非常接近野人山巨型裂谷的邊緣地帶,當年美軍的第六獨立作戰工程團,是想從側面避開那些詭異的地底雲霧,可他們在山中挖掘隧道的時候,無意間引起了塌方,塌方處顯露出一個洞窟,裏面霧氣湧動,進去偵察的人員大多死于非命,所以才被迫放棄了将公路縱向貫穿“野人山”的計劃。
探險隊苦于沒有地圖和向導,想找到一條被遺棄數十年的公路談何容易,幸虧遇到了司馬灰同Karaweik等人,Karaweik雖然也從來沒走過“幽靈公路206B線”,但至少他有些經驗,知道究竟該怎樣去尋找,也懂得如何避過歷次戰争時期所遺留的大片雷區,只要能找到位于“B路線”盡頭的隧道,就可以設法從塌方區域穿過地底洞窟,進入“蚊式特種運輸機”失蹤的巨型裂谷內部。
玉飛燕講完整件事情的經過,告訴司馬灰和羅大海說:“不管你們信不信命,至少我認為人與人之間,确實有某種‘引力’存在,咱們能在野人山裏相遇,并且最終成為同夥,這恐怕就是命運的安排,從今以後,該當同心協力才對。”
司馬灰知道玉飛燕不可能透露關于“貨物”及“客戶”的信息,但料想運輸機機艙裏的東西非同小可,既然是趟玩命的“簽子活”,肯定不會輕易得手,搞不好還會落個全軍覆沒的下場,于是他提醒勝玉說:“既然你說要相信命運,那成事與否就看天意了,這趟活要是萬一做不成,你也別強求。”
勝玉秀眉微蹙,責怪道:“你別給我動搖人心,只要咱們大夥心齊,怎麽會有做不成的事?”
司馬灰說我可不是給你潑冷水,我看咱們這隊人,就是做不到同心協力。我記得以前在曼支附近,聽人講過一個西方宗教傳說:那還是在遠古時代,地上的人們生活很艱苦,吃不飽穿不暖,又有洪水猛獸威脅着人類的生存。當時的人們都聽說天國不錯,一年到頭溫暖如春,有四時常開之花,八節不謝之草,而且物産豐富,吃喝穿戴不愁,更沒有生老病死之苦,只不過天空遙遠,其高異常,居住在地面的普通人根本沒辦法上去。
結果大夥一合計,就決定建造一座通天的高塔,給它一直蓋到天國,那樣咱們男女老少都能上去當神仙,不用再留在地上受罪了。于是衆人就開始施工,大夥齊心合力,進展迅速。
眼看着高塔入雲,越蓋越高,住在天國裏的天帝就坐不住了,他急得直轉圈,心想:‘天上就我一個住着多舒服,如今地下這幫孫子吃飽了撐的,都要上來跟我攪合,不成,得趕緊想點辦法。’結果他就想了一個損招,把地上的人們分成不同的種族,讓他們說着不一樣的語言,彼此之間無法進行交流。
這個辦法還真管用,語言和種族文化背景成了難以逾越的鴻溝,地上的人們因為無法互相溝通,沒辦法再向先前一樣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終于沒能築成“通天塔”,至今還留在下邊互相指責對方,不斷發動着一次又一次的戰争。
玉飛燕耐着性子聽司馬灰胡扯了半天,皺眉問道:“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司馬灰說我就是想說在咱們這夥人裏,即有俄國人、緬甸人、柬埔寨人,也有中國人,甚至有些人連自己究竟是哪國人都說不清,彼此之間相互勾通交流起來很麻煩,談何同心協力?純粹是夥臨時拼湊的“烏合之衆”,絕對難成大事。所以我看到野人山裏尋找那架失蹤多年的“蚊式特種運輸機”,可不是輕而易舉就能做到的,咱們盡力而為,可萬一失手了,你得答應我,在你們撤退的時候至少把Karaweik帶走,并且安排他離開緬甸。
勝玉半沒好氣地說你盡管放心吧,山林隊老少團又不是沒做過“簽子活”,別看隊伍裏人頭雜,可你們根本不需要交流和勾通,因為我玉飛燕是“打頭的”,全都由我一個人說了算。
司馬灰心中不屑,暗想:“你玉飛燕不就是個盜墓團夥的頭子嗎,老子在緬甸砍掉的人頭,比你們這輩子挖過的墳頭加起來都多,憑你這小騷娘們兒有什麽資格指揮老子?”但他也不想在這種事上多作糾纏,點到為止,于是說了聲:“但願如此。”就将她打發走了。
這時羅大海低聲問司馬灰:“倒是聽說大英帝國博物館裏确實收藏了許多古代文物,可緬甸當地人大多貧窮困苦,連座像樣些的房子都造不起,那架英國皇家空軍運輸機裏裝載的貨物,又能好到哪去?我看多半也是徒有虛名,如今有場災難性的熱帶風團就要來了,那夥人為它冒這麽大的風險到底值不值?”
司馬灰說:“這是你羅大舌頭沒見識了,你別看當地人窮,可這裏确實曾有過很多顯赫強盛的古代王朝,歷史積澱深厚,當地人對信仰格外虔誠,有名的幾大寺廟更是造得珠光寶氣,金碧輝煌。而且這黃金翡翠之國的名頭,也絕非憑空得來的,說別的你未必知道,我給你舉個最直觀的實例,你知道英國女王是誰嗎?”
羅大海被問得猶如丈二和尚——摸不找頭腦了:“小看人是怎麽着?英國女王我可太熟了,誰不知道緬甸以前是英國殖民地,現在好多地方還留着她的畫像,咱在這打了那麽多年仗,真人雖然沒見過,但肖像畫卻看了不少,咱最起碼也跟她混一臉兒熟啊,她不就是英國總統的媳婦兒嗎,不過我剛才問的這件事,跟她有什麽關系?”
司馬灰道:“你看過肖像畫就應該知道,英國女王頭頂上戴着個皇冠,皇冠中央鑲了顆大如鵝卵的紅寶石,鮮豔勝血,全世界僅此一顆,獨一無二,那就是第一次英緬戰争時期,由幾個随軍的英國探險家,無意間從緬北野人山裏挖出來,然後才帶回國去,獻給了他們的英女王陛下。”
羅大海若有所悟,點了點頭:“原來是這麽回事,看來那架蚊式特種運輸機裏裝載的貨物,肯定不是一般的牛逼,要是真能給它找着,咱就黃鼠狼子等食兒——見雞行事了。”
阿脆聽羅大海言下之意,是想将那架失蹤運輸機裏的東西據為己有,就說你別做夢娶媳婦淨想好事了,能活着從“野人山”裏出去才是最重要的,你沒聽說以前進到深山中的探險隊,從來就沒有人能活着回來嗎,要是咱們也進去出不來了該怎麽辦?
羅大海笑道:“阿脆你可別吓唬我,你還不知道我羅大舌頭是火柴棍兒上綁雞毛嗎,膽子很小啊。”
三人說了一陣,都認為此行兇多吉少,但是如果真能撿條性命回去,等着他們的又會是什麽樣的命運?患得患失之際,只覺前途難料,一陣陣倦意襲來,陸續沉睡了過去。
轉天天還沒亮,就都被姜師爺叫了起來,衆人收拾裝備動身出發,穿過一片片茂密的叢林,攀至一道聳立的山脊,從高處向四外一看,蒼茫的群山之間一片寂靜,拂曉的晨霧也還沒有完全消散,遙望天末長虹似血,那是強烈熱帶風團“浮屠”逼近的前兆。
這場災難性的惡劣天候一來,連續幾天之內,狂風暴雨都不會有所減弱,到時必然山洪泛濫,泥石崩流,甚至就連“野人山”的地形都可能會因此改變,所以留給探險隊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必須盡快找到“蚊式特種運輸機”失蹤的巨型裂谷。
由Karaweik在前引路,一路穿過山澗,繞經幾片雷區,在一片斷崖環繞的地方,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