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我還是去找個班兒上吧
第33章 我還是去找個班兒上吧
黎爽醉了一個下午,對前半生不滿的轱辘話,全深深軋在應晴的腦海裏。
應晴發現,其實她一點都不了解黎爽。
雖然有中學時單純的情誼,但了解一個人有時候是一輩子的事。
時移世易,情會變,人也會變。
黎爽看似嬌豔欲滴,爽直任性,浪蕩不羁。
但其實這副光鮮的軀殼下,內核早已被無奈、迷茫、焦慮、擰巴填滿。
“要不,我還是去找個班兒上吧。”
枕在應晴膝上,迷迷糊糊間,黎爽朦胧吐出這麽一句。
應晴苦澀地笑笑,仿佛又在港劇裏聽到那句何不食肉糜的“找個男人嫁了吧”。
好男人和好工作是成功人士的标配。
哪裏是心灰意冷時的唾手可得?
“黎爽,你為什麽突然想上班了?”應晴低頭問,“認真的?”
黎爽在她腿上翻了個身。
“……”她的臉揉進淩亂蜷曲的長發裏,賭誓,“我不想活成我媽那樣!”
說到這兒,黎爽一骨碌又精神地坐了起來,拿起杯子裏的殘酒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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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半生為了錢看人臉色,後半輩子又想活回自由身。可做回‘好人’,哪兒那麽容易。若是我媽她有個事業,也許現在會好點,至少晚年不用拿念經來當精神寄托。”
今天派對上那些人的勢利嘴臉,和親媽強撐着最後那點自尊的心虛和無助,全被她看穿。
黎想頓悟了,她不想渾渾噩噩地老去。
那擺在她面前的就只有兩條路:一,嫁人;二,趁現在不算太老,抓緊開始事業,把過去的損失奪回來。
黎爽談了太多的男朋友,見過太多虛情假意的嘴臉。
她不相信男人,或者說,她遇到的男人都無法讓她建立起信任。
最近的就是吳佳寶,防她跟防賊一樣,可她是“賊”嗎?
“反正我也沒事做好久了。出去換換環境也好!”
黎爽間歇性躊躇滿志。
應晴聽了,臉上直蹙眉頭,心裏直搖頭。
看來,黎爽真的是脫離社會太久了,她根本就不了解現在外面是個什麽就業環境。
黎爽平沙折戟是很慘,但在職場,沒有人能為所欲為。
除非你能不可替代地持續創造價值。
可,黎爽,她能創造什麽價值?
難道是起到一個造型上的作用?
黎爽看出了應晴的不積極,看似說服她,實則也是給自己打氣。
“種下一棵樹,最好的時間是十年前,其次是現在。”
說着,黎爽就開始給過去交過的一個獵頭男朋友打電話。
誰知,得到對方的回複竟然是:“黎爽啊,我早改行了!獵頭行業早幾年就不好做了,我現在在老家當報關員。”
黎爽仍不死心,又給自己幾個開公司的“朋友”打視頻。
統一得到的回複是:生意環境不好,現在不招人;
言下之意,供不起黎爽這尊大佛。
黎爽絞盡腦汁,還在繼續想辦法。
應晴實在忍不住了,她站起身,走過去摁住手機,勸道:“別打了!你坐下,我給你科普一下現在的就業環境。”
黎爽真就坐下,也不鬧了,撲棱棱眨巴着一雙大眼睛,望着應晴。
“網上那些就業的段子,想必你也看了不少,我就不多說了。姐,我只一句話——現在boss直聘在ios下載是排名前三。”
想了想,應晴又道:“你還記得我從北熊離職的事吧?其實這些天,我反複咀嚼,也想得很明白了。就算沒有這次數據買賣的事,我在北熊也幹不長。現在很多大公司都動不動裁員裁到大動脈,而北熊的業績一般,優化員工是遲早的事。而我,在公司最底層,肯定是第一批被優化掉的。也許這次,就是一次‘變相清退’。”
黎爽逐漸安靜下來,無助地看着她。
應晴說的是大實話。
“所以,黎爽你不能因為一時的受挫,就盲目地逃避到一場更大的風暴中。”她娓娓道。
黎爽嘆了口氣,突然覺得應晴這會兒說話的樣子,好成熟。
“找個工作,難道比搞定男人還難嗎??”她吐槽。
“做熟不做生。”應晴點點頭表示,“對你來說是的。”
“可我這輩子也不能就這樣毀了呀!”
黎爽又想起今天派對上,衆人對黎媽的态度,看她們母女倆時候鄙夷的眼神。
應晴覺得黎爽想一出是一出,現在想找工作,就是異想天開!
“姐,我說句實話。”應晴掙了掙,還是不得不拿話往老虎鼻子眼兒裏戳道,“你要不……要不還是趁着和吳佳寶現在感情尚好,趕緊嫁進豪門當少奶奶吧。”
此話一出,果然不出所料,黎爽當場就被杵着了。
“應晴!你怎麽也這麽想?!我還以為你是我朋友,會和外人想得不同呢!”
應晴沒争辯也沒附和,這确實是她現在能替黎爽想到的最好出路了。
“你活到現在,還不知道嗎?人都是很現實的。”
說到這個,黎爽重回舒适區。
她急切地想說明她不會這麽做的原因。
“我一沒學歷,二沒背景,我媽名聲還那麽臭。嫁進豪門?醒醒啊!做夢呢。”她說,“聯姻就是價值交換,資産重組!有錢人之所以能發財,就是因為他們有靈敏的商業嗅覺。你指望,他們對我物質扶貧,精神扶貧嗎?我是有點姿色,但姿色是貶值資産,誰會接盤?”
原來,她什麽都清楚。
但應晴還是勸她往好的地方想:“姐,那不是吳佳寶喜歡你嘛。”
黎爽當即反駁:“喜歡,是一種狀态。狀态是流動的。吳佳寶沒認識我之前,自己不也好好地活了二十多年。所以,我對他來說,并非是完全不可失去的。”
“那怎麽辦?”
應晴也很想給黎爽出主意,但商量來商量去,怎麽都是前有狼後有虎的。
工作是不可能工作的,嫁人黎爽又抵死不從。
但至少她還有得選。
對應晴來說,無論是嫁人還是工作,這兩條路現在對她來說,都是難于上青天。
“我還是想找工作。”
黎爽收拾了一下桌子,也是收拾了一下思路。
她清楚告訴應晴,“想找工作”這件事,并不是她一拍腦袋做的決定。
“上個月我回了趟老家,就是咱們鎮上。我回去看我爸。我爸被我媽嫌棄了一輩子,年輕的時候,我媽就不看好我爸,說他不思進取、物欲極低,小富即安,每天就知道老婆孩子熱炕頭地混日子。”
黎爽嘆了口氣。
“我媽的判斷沒錯。我爸一輩子就在地板廠裏看倉庫,手底下的徒弟都升成倉儲主管了,他卻還是老樣子。”
這是應晴第一次聽黎爽談起自己的親爸。
所有人都只知道黎爽有一個叱咤風雲、攪動是非、長袖善舞的親媽,卻很少有人知道她爸是幹什麽的。
也無人關心。
他們可以默認,黎爽就是母胎單體繁殖出來的怪物。
“我爸錢雖然不多,過去一個月3000多,現在還是一個月3000多。但……”
黎爽有些描述不出來。
那天她回家找她親爸,黎爽親爸因為當年和黎媽離婚是淨身出戶,所以一直住在廠裏的職工宿舍。
說是宿舍,其實也就是辟出半間倉庫,擱了張床。
“但走進他們廠,我爸一路走,一路坦蕩地和人打着招呼,別人也都熱烈地回應他。那種感覺……真的讓人覺得很受到重視。”
黎爽瞥眼意味深長地看了看應晴,問她:“你相信嗎?我爸無官無品,就因為他在廠裏兢兢業業熬了一輩子,成了‘老人’,所以大家都會給他三分薄面。”
應晴相信,但她卻不以為意。
“那是以前。現在互聯網公司都保持着很高的換血率。最多三-四年,整個部門就會被清洗成一個新的部門。而且,現在大家都是用量化KPI說話,連體制內都非升即走了。要是沒有真本事,在公司熬成天山童姥都沒用。”
黎爽聽得很認真。
對于職場,應晴的确比自己有發言權的。
應晴能理解黎爽的想法,只可惜目前情況就是這麽個情況。
她不能哄她。
黎爽想用在職場熬時長來獲得尊重,幾乎不可能,更是連目标都選錯了。
大家上班是掙錢的,不是求抱抱、求尊重來的。
黎爽年代搞錯了,地域也搞錯了。
她不是她親爸,強弩之末活在那個85線小城。
“姐,你要是真的想上個班兒玩玩,我倒有個主意。”應晴道。
“什麽?”
“你去托吳佳寶,他們家名下公司那麽多,你看看有沒有适合你的崗位,比如品牌公關、商務或者策劃運營,找個好上手的,先實習起來。”
“不行!”
黎爽一聽就拒絕!
她不是拒絕實習,而是拒絕去找吳佳寶。
她很懂感情裏的高低位。
她要是現在去求吳佳寶,那就等于答應了他的表白,自己還下降了一個度,會被他拿捏得死死的。
“那要不,我去問問何人可?”
應晴想着,黎爽這個形象,去河豚當個前臺總還是可以的吧。
黎爽想了想,沒反對。
就當是何人可欠她的吧。
但她們都一廂情願了。
何人可接到電話,拒絕得很幹脆!
“應晴,這事兒不行。黎爽都多大了?我們河豚的前臺要求25歲以下,且需要具備最基礎的算法及人工智能知識,一本院校計算機、微電子、通信專業優先。”
見何人可這麽不留情面,趁着應晴電話還沒有完全挂斷,黎爽故意沖着話筒揶揄:“裝什麽X。一個前臺這麽卷?還一本院校的計算機、微電子?他何人可找得到人才怪!真是吹牛不打草稿!”
應晴拼命搖手!用唇語阻止黎爽,對面都快聽見了。
但黎爽就是故意要讓何人可聽見。
半晌。
電話那邊傳來何人可厭煩篤定的一句:“我們公司前臺這個崗位,HR每周能收到300份簡歷。黎爽,你不相信,可以自己投。我們HR會看的。”
說完,何人可就把電話給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