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滴!好人卡
第15章 滴!好人卡
何人可邊看手上的積家表,邊豎起耳朵聽應晴顫抖着音腔,颠三倒四地說完事情的全貌。
應晴說的時候,全程攥緊拳頭,緊張、激動且無法釋懷。
何人可倒是很有松弛感。
就像是他平時在高度飽和的工作之餘,刷了一兩個獵奇短視頻,放放空。
“你的意思是,你痛恨北熊把賣數據的鍋扣在你頭上,是個傻逼公司;然後,你來找我的目的,是為了我幫你,重回這家傻逼公司?”
何人可确實是個人才。
任何事,他過一下耳,就能立刻總結提煉出問題的核心和抓取出對方的訴求。
通過這一點,何父本來很确認何人可會成為一個金融天才。
但奈何他不可商榷地選擇了人工智能。
應晴眨巴了兩下眼睛,突然間有點懵。
她剛才說的,是這個意思嗎?
大概是吧。
“我憑什麽相信你?”
何人可難得的,站起身,走到水吧,親自給應晴倒了杯溫水。
他将水輕輕扥在應晴面前的茶幾上,重新彎曲長腿坐下,溫柔地側目凝視應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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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熊是數據标注的頭部公司,你現在和我說他們的代碼腳本有問題?”
應晴不知道,何人可的耐心,永遠只會留給他覺得有價值的問題和答案。
她緊緊抓握着手裏的玻璃杯,戰戰兢兢如實道:“北熊的數據處理流程比較粗糙,上頭一直求快、求低成本。所以他的處理邏輯和處理模型非常急功近利!加上審核就是走過場,比例不足,所以我很早以前就開始懷疑北熊的數據清洗方法有bug。”
何人可眉心一動。
應晴說的這點,和他長期在市場中對北熊的調研結果不謀而合。
這丫頭竟然不是個笨肚腸!
“那你這次是怎麽發現的?”他問。
說到這,可把應晴給委屈上了。
她不甘心地抿了口水,又小心翼翼擡起眼眸掃了對面的何人可一眼。
四目相對,吓得應晴趕緊抽回視線!
看着帥哥,她是說不了話的。
“是我們主管。”應晴道,“我也不明白是為什麽?第一次洗數據的時候,時間明明是來得及的。但是她非說時間來不及,周末硬逼着我把公司的數據拷回去洗。”
“這不是常規操作吧?”
何人可質疑。
應晴點了點頭:“我當時也很疑惑。但是沒辦法,主管說讓我周一早上9點前提交數據。我想着,要是不拷回去做,就得來公司加班了。那還不如拷回去,反正主管同意批保密流程。”
“你接着說。”
何人可一擡他那纖長白皙骨節分明的手,示意應晴加快節奏節約時間。
“數據我帶回家之後,半天就洗完了。想着周末在家也沒事,就又把數據逐條看了一部分,然後發現了裏面有問題。就又洗了一遍,把原來的bug給修複了。”
應晴繼續闡述當時的狀況。
“但是,我不明确公司同不同意我這樣做,于是當時就存檔了兩份。一份我周一9點前,提交給了主管;另一份私下發給了我師傅。”
“師傅?”
何人可狐疑地抓取到一個好新鮮的關鍵詞。
AI行業什麽重回學徒制了?
“是啊,是我入職後一個對我很好的前輩。”
應晴激動地搬出劉放的大名,想跟何人可套磁。
“我師傅叫劉放,在一個供應商大會上和您見過,還合了影。”
“不認識。”
何人可冷漠且篤定地說。
這也不足為奇,太多人打着跟何人可有瓜葛的旗號在行業裏招搖撞騙了。
不過,何人可還是饒有興致地翹起了二郎腿。
眼前這個丫頭實在是太有意思了!
怎麽說呢?
她就像某天一張報紙上出現的社會版頭版,碩大的标題黨下面,有太多細節值得他去探究。
“我第一次聽說,有人喜歡加班的?你周末真沒事兒?”
何人可不信。
以他過往對女生的經驗,是劇不好追,外賣不好吃還是淘寶不好逛?
什麽檔次的班兒,值得應晴周末跳起來上?
應晴羞澀地紅了臉,埋下頭。
雖然難以置信,但事實确實如此。
她的生活,就像她這個人一樣枯燥。
“不用陪男朋友?”
何人可像是瞬間腦子被驢踢了!閃電嚓了!沒頭沒腦又很順理成章地問出了這句蠢透了的話。
“啊?”
應晴明顯訝異地擡眼皮,眼神快閃了何人可一下。
何人可四指捂嘴,有些懊悔自己沖動越界。
人家來和你聊工作,你和人家談男朋友?
有點機車。
他的确好奇。
好在應晴沒有介意,搓着衣角道:“應該也沒人會看上我吧?”
何人可若有所思地沉吟了一下,雖然從第一眼見應晴就覺得她有毒。
但還是秉承着惜才的大度,和對應晴敬業程度的認可,他站起來,很大方地說了句:
“實在不好意思,你托我的事,我實在是很難辦到。但你可以來河豚上班,我可以現在就給人事電話,做個內推,你先去數據支持組吧。”
何人可本以為這就結束了,和這個本分有趣的姑娘的逗悶子也就到此為止了。
他還得去工作。
誰知,應晴又不知道哪裏來的股邪乎勁兒。
她騰起身,耿頭耿腦地直接給何人可,回了句:“我不要來河豚!我就想回北熊!”
何人可背對着她,眼看離自己的辦公桌就只剩下幾步路。
他當時腦子裏已經在盤算:HR老大的分機是幾號來着?
聽到這句,他猛然回頭,眉心不自覺地一蹙!
下一秒,應晴就感覺到有一股絕對零度以下的北極寒氣,撲面沖她逼襲而來!!
“你神經病吧!”
何人可脫口而出!
世上還有這種24K蠢貨?
放着老板親自點名的大廠不來,要蜷縮在北熊這種給河豚提鞋都不配的小公司?
這家公司現在要她死。
她一句話,既侮辱了河豚,也侮辱了何人可。
侮辱何人可是因為,何人可方才說這句話的時候,盡管已經百般掩飾了,但其實他還是夾雜着一縷私心,想着把應晴弄進河豚,以後彼此間就還有合理的見面機會。
應晴非要把何人可追着喂的飯,強行給吐了出來!
吐得一幹二淨。
換誰誰不氣?
“呵。呵。”何人可氣到沒脾氣地重新拎褲管坐下,對應晴,“我憑什麽非要幫你達成心願?我是欠你錢?還是殺你全家了?咱倆就是萍水相逢。能讓你進河豚,我覺得我仁至義盡。”
緊接着,應晴接了句,讓何人可無力反駁的話:“因為你人好。”
“人好……”
這句也不知道打哪兒冒出來的話,又把河豚老板嗆了個七竅生煙!
應晴這是跑他辦公室,給他發好人卡來了?
你人很好,但是我不喜歡你。多麽熟悉的語錄。
何人可決定不再縱容。
他對蠢蛋的耐性,已經看在和應晴故事性相識的份兒上,延長到世界盡頭了。
應晴垂下頭,像個犯了錯的小孩,臉熟漲紅透。
她也知道這麽說,很流氓很混賬!
但她确實已經對目前的局面黔驢技窮,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無能為力之時,唯一能救自己于水火的,也就剩下一腔孤勇。
“行!我先不生氣。”何人可像做慈善一樣,又給了應晴一點耐心,“你為什麽就非回北熊不可呢?老子百思不得其解!”
他嘴上說着不生氣,其實心裏已經生氣了。
對于這個問題的答案,幾乎積澱了應晴這些年來吃過的所有的苦。
應晴說起來的時候,一整串一整串的眼淚,是不自覺地流下來的。
“何總,你不明白。像我這樣毫無背景,從小鎮通過高考來到魔都的人,其實命運留給我們的路并不多。”
應晴開始自我介紹。
“我是學計算機的,大學時候主修的就是數據處理。求職的時候,可以投的公司就那麽幾家。北熊算是我們數據标注行業最大的公司了。”
“我只是一個211本科,先不說我父母不支持我讀研,就算是考上了研究生,出來也還是寫代碼當碼農。”
“我永遠記得,收到北熊offer的那個晚上,接到HR電話,我當時就興奮地沖下宿舍樓,在操場上狂奔了好幾圈兒!根本就停不下來!”
頓了頓,應晴抹了把臉上的淚。
“您說讓我進河豚。是!您說的沒錯,河豚是比北熊大。但是和我的專業不對口。看您的面子,讓我進了河豚,河豚又不做數據标注!我又能幹啥?打雜嗎?”
她這話沒錯,河豚又不做數據标注,如果河豚能做,那也不用外包給北熊了。
何人可想吃下北熊,還不是就想打通這條産業鏈?
何人可怔怔聽她說,雖然只是一個魔都畢業生的吐槽,但從應晴的嘴裏說出來格外動容。
有點心疼是怎麽回事。
“我在北熊熬油一樣,連實習,熬了兩年多!我什麽都沒有,就這麽走了,我不甘心!您知道嗎?當時他們勸退我的時候,我強烈地自我懷疑,是我的專業不夠強?還是我的工作能力有問題?又或是,我職業生涯中唯一的一兩次摸魚,被他們給發現了?”
“何總!我想回北熊。我真的想回北熊!我還想繼續洗數據,我唯一會的就是洗數據!人只能做自己會做的事,才會不給其他人添麻煩,不是嗎?”
何人可聽完,承認這個普通的故事,被她講得有點感人。
但,作為一個商人,一個企業創始人,一個被現實磨平了的鐵石心腸的老板。
何人可還是很平淡地回複應晴道:“很抱歉。我不能用河豚的撤訴和北熊交換,讓你重新回去入職。因為不管北熊的數據洗得幹不幹淨,北熊內部的人幹不幹淨,都和我沒有關系。我也壓根不是為了洗數據,才将這單交給北熊去做的。北熊讓我失望了,他們就必須付出代價。”
應晴滿眼淚水,用力噙住,在眼眶裏瘋狂打轉!
這是她最後的一點尊嚴了。
“我對你的承諾——來河豚上班,30天有效。你回去好好考慮一下吧!”
何人可擡手送客。
“其他的,我真的愛莫能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