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逢
第1章 重逢
人生總有些日子,感覺做什麽都不對。
應晴手裏抱着的離職紙箱,是她最後的氣性。
在北熊待了兩年,時光如水匆匆過,除了一身的“班味兒”,和打工留下的一張比縱欲過度還憔悴的臉,什麽都沒有改變。
她的工資還是8500,稅前。
她的職級仍停留在band 3,無任何晉升記錄。
身處公司底層,卻已是業界“前輩”。
這家夥不懶,還是什麽也沒有留下。
想起那些為KPI熬紅了眼的日日夜夜,以及為了給公司多争取一丁點兒利益,和同事們吵到面紅耳赤的尴尬場面,應晴笑着搖了搖頭,而後一下子蹲在地上,無助得像個孩子。
“我真的盡力了…真的盡力了。”
此刻,她也只能在心底歇斯底裏地默默大喊!發洩。
普通人光是活着,就已經掏空了身體,耗盡了洪荒之力。
“啪嗒!嘩啦~”
應晴一個眼神渙散的,還真不小心真撞上一個剛被“掏空了身體”的。
“怎麽回事兒?!走路不長眼睛啊?這麽大個活人,瞧不着??瞎怼什麽。”
黎爽剛從旁邊的瑞吉酒店裏出來,本來腿就軟,被人輕輕這麽一撞,立刻撒仰八叉地摔在綠化帶上。
Advertisement
她外面穿着美拉德系的巴寶莉風衣,下身黑絲配黑色高跟。
若是黎爽亭亭玉立,映着CBD玻璃幕牆的倒影,那也是一位幹練的職場麗人。
但好死不死,摔了啊!
風衣裏面的性感蕾絲珍珠漏肩旗袍和絲襪的黑色紅邊吊帶,猶如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放出了魔鬼,被路過的路人一覽無餘!
黑絲配紅邊,法力要逆天!
春光乍洩!
還是一瀉千裏!
CBD連色狼都比別處的有素質,既沒有吹口哨,也沒有用油膩言語猥亵。
但那一雙雙印在男人臉上、天雷地火的饑渴眼神,和想看又不敢光明正大看的極致窘迫,都诠釋了黎爽這“驚天一摔”的尴尬性!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應晴都吓傻了!
她立馬抛開手裏的紙箱,上前彎腰去扶黎爽。
黎爽正為剛才床上“三下五除二”的糊弄,窩了一肚子的“下床氣”,這會兒恰好碰上個往槍口上撞送死的。
她本想好好發洩一下,一擡頭:“你丫……”
後半髒句在看清應晴那張臉的時候,舌頭突然卷了一下:“應…應晴?你是應晴??!!”
“黎爽姐!”
照面看清了,應晴也很錯愕!
多年未見,眼前這個風情萬種的“畫報女郎”,竟然就是當年高中救她出“校園霸淩”的黎爽姐!!!
“你怎麽在這兒?!”
扶起來之後,倆人同時激動地說!
黎爽的答案,太讓人臉紅心跳,她不敢對剛重逢的應晴講。
但應晴的離職紙箱,疲軟萎靡,如同方才的男人,讓人一目了然。
“這是……被公司開了?”
黎爽攏了攏風衣,敏銳地問。
應晴低着頭,扶了扶碩大的框架眼鏡,小心翼翼地點了點頭。
黎爽一聽,立馬急切地問:“離職補助N+3拿了嗎?下家找好了嗎?”
沮喪的應晴,仍然輕輕搖頭。
黎爽想起六年前的那個雨夜,應晴就是這副窩窩囊囊的樣子,被一群校霸堵在後巷裏,用書包砸頭,逼她幫着訂正十份錯出天際的模拟試卷!
年輕氣盛的黎爽,當時也不管對方幾個人,對方什麽背景,直接就沖上去,扯下正“哐哐”亂砸的“兇器”,連包帶雨地回甩到對方臉上:“你丫吃屎呢!從小你媽沒教過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嗎?還是你特麽就沒媽!狗腸子裏爬出來的,所以狗仗人勢!在這欺負同學!”
打了個照面,黎爽看清了,對面起頭的是縣教育局某小科員的孩子,其他人都是充場面的。
小科員的孩子成績一向稀爛,整個學校都知道。
她自己不争氣,家裏因為在教育系統,又逼得很緊!
所以,她久而久之就變态了,打着家長的旗號在學校裏橫行霸道,特別喜歡欺負學習成績好的同學。
應晴就因為有小鎮做題家的天賦,被她們給盯上了。
但都快期末考試了,應晴自己都學不過來,哪有空幫其他人做試卷?!
“你誰啊你?!什麽閑事都敢管?”
顯然,校霸們也不是吃素的,見慣了大場面,發現黎爽就一個人,于是冷冷的冰雨中,雙方就開始“胡亂地拍”!
大約雙方互扇了十幾個清脆響亮的耳光之後,黎爽捂着紅腫的臉,斜眼來了一句“絕殺”:
“淩哥在前頭巷子口接我,你們現在動我的每一下,我都數着數!待會兒出去,淩哥會幫我十倍奉還!”
一聽說“淩哥”的名號,所有校霸立馬都慫了,在雨夜裏瑟瑟發抖!
“淩哥”也是一中畢業的,不過是辍學,辍學後成了“社會人”,是這一帶遠近聞名的小混混。
一提“淩哥”的名號,校霸們當即作鳥獸散了。
但硬氣的黎爽還是十分不爽地高喊了一句:“別跑啊!繼續啊!”
那一晚,高三的黎爽通過自己的“社會關系”,救了應晴。
應晴唯唯諾諾的千恩萬謝,也讓黎爽更加有了成就感。
從此之後,黎爽更加覺得“靠男人”有用!
在撈女的路上,越撈越深。
她高中愛上混混,大學愛上輔導員,軍訓愛上教官,練車愛上教練,看牙愛上醫生,工作以後愛上rapper!
這當中,愛上rapper的時間最短,因為黎爽壓根就沒怎麽正經工作過。
這些年,她學化妝學體态學情商課,再将這些不停地融入社會實踐,就為了能夠傍上一位有錢有勢的“大佬”,從此後一勞永逸,歲月靜好。
“行了!別耷拉着腦袋了!姐請你喝酒去!”
說着,黎爽從過往的回憶中抽離,一個潇灑地轉身,強行勾住應晴單薄的肩膀,往日料店走。
“應晴,這些年,你還真沒變。”
黎爽想說的是,這些年應晴果然還是選擇躲在“窩囊廢”這個舒适賽道裏。
應晴本來強憋着委屈,想一個人帶回家默默消化。
但這人吧,最堅強的時候也最柔軟。
受了委屈的時候,就怕被人關心被人問,一問,這眼淚就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止不住地往下落。
“嘤……嗚——!”
應晴的放聲大哭,直接給黎爽整了個手足無措。
大街上來來往往,眼神都往這邊飄。
她慌忙轉移話題,假裝拿起應晴紙箱裏的一支薄荷茶香的口噴,往自己嘴裏噴了噴!
“借我用用!剛才那男的嘴裏太味兒了!都給我卷反胃了。”
看見口噴,應晴先是愣了愣,而後對自己的牛馬生涯更加悲憫!
上世紀,為了讓畜生們在勞作時不知疲倦,飼養者會在飼料中勾兌些咖啡因。
當時的牛馬是被迫喝咖啡,現代的牛馬是自己買冰美式。
就像這支口噴,應晴瞬間大破防:她為了在工作中,不給同事們留下不好的印象,每次近距離溝通工作時,都會提前使用這支口噴。
但她如此禮遇的那些同事們呢?
滿嘴的天官賜福,一肚子的滅門絕戶!
這次應晴被迫離職,就是因為平日裏她無比尊敬維護的上司暗地裏買賣數據,事情敗露,她倒成了背鍋俠。
這支口噴,就像多年前地上撿起的槍,應晴順手開了一槍,多年後的子彈在風聲中正中自己的眉心!
所以人生,到底是誰在易如反掌啊???
日料店裏。
應晴黎爽面對面坐着。
黎爽打開自己的微信,對話框裏520的轉賬消息,觸目驚心。
黎爽明白,一般到了520這個階段,她和這個男人的關系也就接近尾聲了。
世間哪有什麽“久處不厭”,遍地都是荷爾蒙上頭的“乍見之歡”。
黎爽面容姣好,身材火辣,一頭柔順靓麗的大波浪,很容易在一開始擒拿住男人。
男人為了得到她,一開始總是鮮花禮物買包轉賬,花樣不停!
未能得手時,男人普遍會先小心翼翼地試探:轉賬金額從520開始,然後是1314,13140。
高潮時,男人會大方轉賬52000!
黎爽也曾青春年少過,額骨頭碰到天花板,收到過521314。
第一次收獲520紅包時,她甚至覺得,能獲得此番真心,就是替這個男人去死,也不足為惜!
只可惜,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游。
歷盡千帆的黎爽,此刻望着這對話框裏單薄的520,只覺得寒酸可笑。
這個男人發生關系之前,給她轉過五位數,也有過一夜五次郎的記錄。
過慣了好日子的黎爽,面對今天的殘局,她實在是由奢入儉難。
罷了!
喝酒吧。
酒精帶來的快樂,可比男人靠譜多了!
衆裏尋他千百度,不如43度和52度!
黎爽大手一揮,慶祝和應晴的重逢,點了滿滿一桌子的酒菜。
應晴滿腹心事,擠壓在心頭,沒有胃口。
和老板拍桌子一時爽,一直掀桌一直爽!
但出了公司的門,收入就像是被切斷的水龍頭,再也滴不出一滴水來。
房租、花呗、生活費,這些數字,每天睡前都在應晴的腦海裏低空盤旋。
應晴甚至為了半夜被喊回去改數據加班方便,貸款買了一輛七八萬的小電車。
每個月4000的車貸,讓原本就雪上加霜的生活更不富裕。
撇開一切不談,這個月,她小破出租屋的租期就到期了。
對于押金,老實本分的應晴也不作他想。
但只求,房東大媽別來個“提燈定損”,讓她再倒貼個三千五千!
可,有時候就是想什麽來什麽。
好事不想不來,壞事一想就到。
淩厲兇悍的房東大媽特別不客氣地在此時發來語音:“小應啊!周五收房,中介剛打電話跟我說了。怎麽個事兒?你把我房間裏3萬5的窗簾給換了?我跟你講,那些布料可都是我七年前精挑細選的,現在市面上已經買不到了。你要是真給我換了丢了,那可得照價賠償!沒的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