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賀菀娘自春天回了燕京之後, 就一直留在府中, 她一心想走,卻偏偏敵不過生母的眼淚。
在杏姨娘眼中, 不管菀娘有多大的成就, 她終歸是個女人, 要嫁人生子的,菀娘沒法跟她解釋自己不想過這種生活, 兩方僵持着, 杏姨娘沒能成功勸服她,她卻也沒辦法離開燕京。
好在淮海衛那邊的生意她早就做了安排,才不至于那麽焦慮, 但即便如此,每日在家中待着也讓她十分抑郁, 好在偶爾還能入宮去和茕娘聊天。茕娘之前要去避暑行宮的時候就特意問了這個妹妹, 只是菀娘那會正在處理淮海衛那邊傳來的生意上的事情,所以晚了半天。
下人們将東西都放上馬車, 一個戴着面具的男人走過來, 沙啞着嗓子道:“主家, 東西都收拾好了。”
菀娘點了點頭,在丫鬟的幫助下上了馬車。而那戴面具的男人也跟着騎上了馬,一隊人護着一輛馬車就往避暑行宮而去。
這男人是菀娘當初在淮海衛救下的, 當初他一身是傷,渾身沒有半塊好肉,好幾次都以為救不活了, 卻都被他撐了過來。後來這人就留在了慈善堂,他傷好了之後就跟着護衛們學武,倒是悟性很高,又加上為人機警,後來就被選入了菀娘的護衛隊,這次也跟着她一同回了燕京。
因為天氣炎熱,所以早早就出發了,出了京之後能明顯感覺到天氣涼快了不少,路旁綠樹成蔭,偶爾吹來微風,更是舒服地不行。
菀娘拉開了車簾,舒服地嘆了口氣,随後才對那面具男道:“阿尚,我們抓緊時間趕路吧,免得一會天氣熱起來了。”
阿尚點點頭:“知道了,姑娘。”
車隊加快了速度,到了中午的時候已經接近了避暑行宮,只是衆人都熱得不行,恰巧路邊有一個茶棚,便下了馬車去茶棚中休息一會。
菀娘用手帕擦掉額頭上的汗水,其他的家丁也都是半死不活的模樣,只有阿尚仍舊帶着幾個護衛在一旁守衛。
菀娘忍不住道:“燕京還是很安全的,你們不用這麽緊張,都坐下來喝些茶水吧。”
她發了話,幾名護衛才在另一桌坐下來。
茶小二送上茶水,婢女又拿出點心來,菀娘一邊吃着一邊同阿尚說話。
正在這時,路上傳來馬蹄聲,阿尚身子一緊,又站了起來。
一隊騎士走了進來,一邊擦汗一邊抛給茶小二一個銀锞子:“小二,上一壺涼茶,再去給馬喂些草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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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接了銀子,喜不自勝地就去忙活了。
幾人旁若無人地在另一張桌子上坐下來,一邊嘀咕着該死的鬼天氣,一邊又催促小二“快些!”
菀娘收回了目光,卻發現阿尚一直盯着其中一個人看,忍不住拉了拉他:“阿尚,怎麽了?”
阿尚若無其事地回過神:“沒什麽。”
菀娘面露狐疑。好在很快那隊騎士就走了,菀娘他們休息了一會也上了馬車準備離開。
到了下午的時候總算是到了避暑行宮,菀娘帶人前去,表明了身份,請求通報,沒想到遭到了侍衛的拒絕。
對方大概也攝于她的身份,态度不差,卻是道:“邵統領說了,如今燕京防衛空虛,為了以防有歹人蒙混進來驚擾皇後娘娘,不能放任何人進去。”
菀娘皺眉道:“我是皇後娘娘的親妹妹,你和木總管或者紅纓姐姐他們說一聲,他們自然是認得我的。”
“姑娘,您別為難小的了。”那侍衛陪笑道,“木總管身子不适,如今是邵統領負責呢。”
“邵統領?”菀娘狐疑道,“這往常都是木總管負責的,怎麽今兒就變成是邵統領了?”
“這……”那侍衛撓了撓頭,“不然小的給您通報一聲?”
菀娘這才想起這位邵統領是何許人也,當初他來淮海衛抓人,卻是張揚跋扈草菅人命,菀娘對他的印象并不好,所以這侍衛這麽一說,她條件反射就拒絕了。
回到馬車上,她才郁悶道:“這可怎麽辦?我當初刁難了他,他這次一定會報複回來的。”
阿尚頓了頓,才問道:“可是主家當初從他手下将屬下救下來的?”
菀娘點了點頭,卻也有些不好意思,當初她雖然救了阿尚,但也派人一直盯着他整整半年。沒有發現他有絲毫問題,這才确定邵祁就是為了任務随意抓人,因而對他印象越發地差。
菀娘嘆了口氣:“罷了,今天也晚了,我記得姐姐身邊的桃蕊似乎就住在這附近的一個莊子上,去叨擾她一晚好了。”
于是車隊又改道,行了幾個時辰,終于在天黑之前到了莊子上。
桃蕊的哥哥青竹離開顧家之後就在這附近經營農莊,桃蕊出宮後就來投奔哥哥,倒也過得很不錯。菀娘認得桃蕊,也知道桃蕊手中有一枚可以直接見到茕娘的玉佩,便想着若是明日還進不去,便帶了桃蕊一同進去。
燕京的風起雲湧并沒有影響到淮海衛,葉聞清正在整理資料,他已經和傅靈均成婚了,自然不好再一直擔任淮海衛的政務總領,便早早上了折子,請求朝廷派人接任,他自己則整理資料,好進行之後的移交。
海邊的天氣悶熱,直讓人心煩氣躁,傅靈均喝了一大口水,還是覺得心頭悶悶的,看到葉聞清一副毫無影響的模樣,忍不住就想去撩撥他一下。
“這賬本有什麽可看的?”
葉聞清卻仿佛沒有聽見一般,仍舊皺着眉頭看着那一頁賬冊。
傅靈均也好奇心起,拿了一根手指在葉聞清面前晃了晃:“怎麽了,看得這麽出神?”
葉聞清這才回過神來,閉了閉眼,再次睜開的時候裏面已經只剩下嚴肅。
傅靈均被他吓了一跳:“你這是怎麽了?”
葉聞清嘆口氣:“我們恐怕漏了一條大魚。”
“這是怎麽說的?”
“我核對了所有的出賬與進賬,發現有些地方對不上,我又重新審了一遍那些海盜,才發現一些端倪。”
傅靈均的表情也變得嚴肅起來:“那你發現了什麽沒有。”
葉聞清點了點手上的這一頁賬冊:“這些東西,每一年都流向了一個地方。”
“哪兒?”
“江南姚家。”
傅靈均悚然一驚:“你是說——燕王?!”
葉聞清點點頭。
江南姚家就是燕王的母家,只不過一直都很低調,但自從海運重開之後,他們也看出了海運的巨大優勢,參與了進來。傅靈均是知道他們賺了不少,他們在這邊勢力也不算小,只是沒想到他們竟然還有這樣包天的狗膽,不,應該說,燕王竟然有這樣的膽子?!
“他要篡位嗎!”傅靈均拍案而起。
葉聞清搖搖頭:“不知道。”但他随即又道,“姚家做這些事情雖然隐秘,卻也不是毫無破綻,可是我們在抓了古爺之後,卻并沒有抓到他的尾巴,你不覺得太奇怪了些?”
傅靈均神色不定,他們抓古爺的時候并沒有走漏風聲,之後的審訊更是只有自己人,肯定不是在這其中出的問題,難道是之前?是燕王太過謹慎才逃過了這一劫?還是……有什麽人替他遮掩了?
她想不明白,但這并不妨礙她立刻寫信入京,卻被葉聞清給攔住了。
“怎麽了?”
葉聞清抿緊了唇:“我總覺得有些不安心。”
傅靈均頹然地嘆口氣:“我又何嘗不是,可惜沒有陛下的命令,大軍不能私動,我能怎麽辦?”
葉聞清面沉如水:“我先帶一隊人馬入京,你集結大軍等着,一旦出了什麽事情我會立刻派人給你送信。”
葉聞清本就要入京的,如今提前一點也不會有人說他什麽。只是傅靈均心中還是有些不舍,但她也知道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只得咬咬牙道:“你一定要保重。”
事不宜遲,傅靈均将手下最精銳的一隊兵馬交給葉聞清,而葉聞清的身上則揣着那一本賬冊,就算到時候燕京沒有出什麽事,他也會将這本賬冊交給皇帝。
臨出發的時候,傅靈均将葉聞清送出了城,因為時間緊急,兩人甚至無法好好告別。
兩人四目相對,卻都是不舍和擔憂,護衛們知趣地離開了。
傅靈均張了張口,卻說不出什麽來。
葉聞清卻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容:“放心,我會好好的。”
傅靈均向來堅強,卻也忍不住紅了眼睛。
葉聞清拉過她的手,在她的額上落下一吻,他向來端方自持,從未有過這樣的行為,做完以後自己的臉都紅了,卻還是緊緊地盯着傅靈均的眼睛:“我走了,等我的消息。”
夜色濃重,一隊人馬逐漸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