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天氣漸漸轉暖, 人們也脫下了厚重的冬裝, 改換上輕薄鮮亮的春裝。乾清宮的宮人們早早就領了今年的春衣,皇後娘娘和善, 還賜了宮女們漂亮的絹花。
紅纓與綠羅都是出自暗衛, 但終歸也是女孩子, 收了賞賜之後很是高興,紅纓挑了一朵芍藥, 卻見綠羅把一支臘梅往頭上戴, 不由得笑起來:“冬天才剛剛過去,你就舍不得啦?”
綠羅橫了她一眼:“要你管。”
兩人打打鬧鬧的,這才有了一點這個年紀的女孩子該有的模樣, 可門邊傳來一點動靜卻讓兩人停止了打鬧,雙雙看過去, 只看到一臉尴尬的桃蕊, 手裏還捧着一個花瓶。
自從先前桃蕊向茕娘告狀之後,雖然後來沒有發生什麽事情, 但終歸桃蕊還是和綠羅壞了交情。
綠羅正了正臉色, 扶了扶頭上的絹花, 才道:“先前給娘娘炖的藥膳還沒好,我去看看。”
綠羅說完就離開了,便是紅纓這等八面玲珑的也有些不好意思, 柔聲對桃蕊道:“妹妹可是有事找我們?”
桃蕊的臉色一白,勉強笑道:“沒……沒事,我先走了。”
紅纓看着她的背影, 不知道想到什麽,暗暗地嘆了口氣。
桃蕊拿着花瓶神不守舍地回了乾清宮,卻忽然聽見一個尖細的聲音問道:“桃蕊姑姑,您這是怎麽了?怎麽拿個空瓶子就回來了?”
桃蕊這才回過神,發現福寶一臉關心地看着她,又順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手裏的花瓶,這才想起來自己是去做什麽的。茕娘不太喜歡熏香,所以一般都是摘了鮮花放在房中,她正是去摘花的。誰知想起自己有東西沒拿,準備去房中拿的時候,看到紅纓與綠羅在打鬧,她鬼使神差地湊過去,卻得了綠羅一個沒臉,這才渾渾噩噩地回來了。
福寶見她神色難看,便接過她手裏的瓶子,道:“姑姑,您先去休息一會吧,我替您摘花。”
桃蕊任由他拿走了自己手裏的花瓶,才愣愣地朝着寝殿而去。
綠羅已經端了藥膳過來,因為茕娘身子骨弱,她又極其讨厭吃藥,所以太醫便用藥膳來調理。雖說已經盡量處理了食材,但終歸還是有淡淡藥味的,茕娘還是不大喜歡,只是為了自己的身體,不得不吃。
茕娘磨磨蹭蹭地吃了小半碗,綠羅無奈道:“娘娘,快涼了。”
茕娘剛想說什麽,就看到桃蕊走了進來,眼睛一亮:“桃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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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蕊猛然回過神,就看到茕娘等人打量的目光,心裏一慌:“娘娘,奴婢在。”
“你怎麽了?”茕娘關心地看着她,“臉色怎麽有些不好?”
綠羅見她們已經在說話了,只得暗暗嘆口氣,将藥膳端起來退下了。
房中只有茕娘和桃蕊,她便直接将桃蕊拉到凳子上坐下,可桃蕊經了這一年半載的宮中生活,別的不說,規矩卻是明白多了,連忙拒絕:“在娘娘面前,奴婢哪有坐的份。”
“你與我名為主仆,實為姐妹,何必如此見外?”
桃蕊咬着下唇沒有說話,她并非瞎子聾子,作為茕娘的貼身婢女,茕娘身上發生的事情沒人比她更清楚,可她卻從來都沒說什麽,一開始聽到那謠言的時候,她如遭雷擊,但之後她就像什麽沒發生一般,依然做着自己的事情,只是與茕娘疏遠了不少。
茕娘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她心中暗暗嘆息,面上卻越發柔和:“舅舅來信了,你哥哥青竹如今過得不錯,也娶妻生子,他挂念你這個妹妹,想要接你出宮,你若願意的話……”
這話茕娘從前也問過,但當時桃蕊是拒絕了的,如今她卻不知自己是不是應該還留在這裏。
茕娘沒說話,只是靜靜等着桃蕊的回答,過了許久,才聽見桃蕊澀聲道:“奴婢……奴婢想再考慮考慮。”
茕娘也沒有逼她,便讓她先下去了。
桃蕊離開的時候正好撞上趙瑕,她慌忙行了禮,就匆匆下去了。
趙瑕眉頭微微蹙起,但知道茕娘待這個侍女不一般,便也沒有多說什麽。
茕娘最近有些懶怠,大約是因為春天到了,總是犯困,再加上剛剛又吃了半碗藥膳,這會正呵欠連連。
趙瑕坐在她身邊,他自是萬般寵溺茕娘,只要她高興就好,但太醫卻說茕娘身子羸弱,最好還是多走走,便笑着道:“今兒天氣暖和了,你要不要出去走走?”
茕娘是有些不想動,但見趙瑕說了,便點點頭:“也好。”
兩人就去禦花園走走,魯安道早已派人去清場,所以偌大的禦花園中只有他們兩人。
趙瑕牽着她的手,兩人惬意地漫步在花叢中,茕娘只覺得困意去了大半,忍不住道:“看來這種天氣還是應該多出來走走,不然總是躺着,人都快躺軟了。”
“等過幾日春獵,我帶你出去走走。”
茕娘笑着點點頭,忽然想起了什麽,問道:“燕王準備什麽時候娶繼妃?”
先前燕王将繼妃的人選交給了趙瑕,趙瑕雖然對這個兄長有些懷疑,但人家如此坦率,反倒讓他有些打消疑慮了。畢竟燕王也沒有做出什麽事情來,他也不好對人家太過分,便親自挑了一個性子溫婉的中層官員之女,借了皇後辦賞花宴的事情,将人選确定下來。
燕王知道之後欣然答應,倒讓趙瑕覺得自己有些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只是雖然這麽想,他也沒有心慈手軟,還是往裏頭插了幾個釘子。
聽茕娘這麽問,趙瑕便道:“據禮部報上來的時間,應該是下個月吧。”随即又問道,“你怎麽突然問起這個了?”
茕娘有些不好意思:“前幾日壽安來宮中玩,我見她不太開心,好似就是為了這事。”
“她如今年紀還小,過幾年便懂事了。”
茕娘縱然心疼壽安,卻也不好說什麽,趙瑕便扯開了話題,說到了仍在淮海衛的木清和傅靈均。
該查的木清已經查清楚了,那一夥海盜死有餘辜,只是沒想到查到最後,竟然被葉聞清發現端倪,這海盜竟然與西北方向的異族有來往。木清不敢擅專,只能将消息報回來,立刻引起了趙瑕的重視,木清只能無奈地接着留下來查了。
茕娘聽完卻是愣住了:“這東南與西北兩處相隔千裏,他們怎麽會有聯系?”
趙瑕神情凝重地搖搖頭:“暫時還不知道,不過這事不簡單,恐怕牽連甚廣,我派了欽差過去,到時候也不知道會查出什麽。”
茕娘也跟着心情有些沉重,趙瑕自嘲一笑:“本以為不過是區區幾個海盜,沒想到越挖越深……”
好在趙瑕的郁悶也只有一會,兩人繞着禦花園走了一會,趙瑕見茕娘額頭見汗,怕她着涼,便喚了軟轎和她一同回去。
回了乾清宮,才看到太醫正在一旁等着。
茕娘還愣着,倒是紅纓回想起來:“娘娘,今日是例行診平安脈的日子。”
太醫上前來給帝後見禮,趙瑕便扶着茕娘坐下,親自将帕子蓋在了她的手腕上,随後在一旁等着。
太醫慎重地替她診脈,只是往常都只要一會的功夫,這一次卻過了許久。
趙瑕忍不住站起來:“李太醫,皇後這是怎麽了?”
李太醫連忙回話:“微臣懇請娘娘換一只手診脈。”
茕娘有些疑惑地和趙瑕對視一眼,乖乖地換了一只手。趙瑕心情緊張,緊緊地盯着太醫。倒是紅纓皺了皺眉,突然如有所思。
過了好一會,李太醫才松開手。
“如何?”
李太醫露出笑容:“微臣恭喜陛下,恭喜娘娘,娘娘這是有喜了!”
他這話一出來,簡直如平地一聲雷,除了紅纓早就猜到了什麽,尚且還能保持平穩,卻也面露喜色,茕娘更是驚喜地摸了摸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
然而趙瑕卻只是站在那兒,一句話都沒有說。
原本喜悅的衆人都不由自主地安靜下來,便是李太醫臉上的笑容也僵硬起來。按說陛下最是寵愛皇後娘娘,既然知道皇後娘娘有喜,應該高興才是,怎麽會是這樣的表情?衆人都不知所措,原本高興的場面竟化作了一片詭異的安靜。
茕娘從歡喜中回過神來,就看到趙瑕臉色帶着一點蒼白,似乎意識到了她的目光,趙瑕擡起頭來,臉上慢慢地浮起一抹笑容。
“這是好事,都有賞。”
衆人哪裏看不出陛下言不由衷,謝了恩就趕緊離開了,只剩下趙瑕和茕娘。
茕娘哪裏不知他還在擔憂什麽,直接拿着他的手按在自己的小腹上,卻感覺到他的手像被燙着一樣往回縮,卻又不敢用力,最後還是觸碰到了。
茕娘感受着手中的大掌微微的顫抖,故作不知,柔柔笑道:“以後,就要靠你保護我們娘倆了。”
過了許久,茕娘才聽見趙瑕低聲地應下來,聲音雖然輕卻重逾千斤。
“我會盡我一切,不讓你們受到半點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