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窗邊挂着最後一抹太陽的影子, 昏暗的海面上燒着一圓刺眼的t紅。
十三的熱情一下點燃了池淺身上的熱意,燒得她這張臉都燙起來。
剛才發生的事情池淺記不太清了,只是模糊中好像有這麽個印象。
她拂過時今瀾的脖頸, 問她要不要自己的以身相許……
她, 她怎麽說了這樣的話?!
還說的這樣自然, 甚至還對時今瀾動上手了!
池淺覺得短暫的大腦缺氧的确會讓人變笨,以身相許, 虧得她想得出來, 也敢說出來。
【宿主在猶豫?】十三看着池淺的神情, 不解的歪了下腦袋。
【我覺得你說的不一定對。】池淺道。
她覺得十三有點冒進了, 時今瀾只是站起來了而已, 又不是別的什麽多艱難的事情。
爺爺之前就說過了, 她最近應該就能站起來,說不定只是湊巧……
池淺突然變得小心翼翼起來,理智的将十三剛才的話仔細拆分開。
時今瀾對她動心只有一句話, 她心裏卻冒出了上千個上萬個理由去否定,壓制着她猛烈跳動的心髒,叫它不要再胡亂跳了。
任何人遇到這種情況都會逼自己一把吧,這可是條人命。
可不知道怎麽的,理智跟池淺說着,她就又想起文中對時今瀾的描述。
說她冷血,暴戾, 陰晴不定,她是最出色的商人,利益近乎是她對待世上萬物的度量衡。
所以……時今瀾也會嗎?
還是她真的因為是自己, 才……
池淺不敢深想。
柔軟的觸手朝她的心底探去,還沒碰到牢籠, 就被強烈的排異反應彈開了。
大抵是剛剛站起來消耗了太多的體力,過去有點風吹草動都會醒的時今瀾還睡着。
太陽收斂着它最後一縷光線,劃過時今瀾的側臉,銀灰色的火焰包裹着她,将她的面容照應的精致而生動,只是有縷發絲貼在她的額上,像是幹涸的汗水曾在過這裏的痕跡。
池淺看着時今瀾睡着的模樣,心裏負罪感飙升。
如果時今瀾真的動心該怎麽辦?
池淺一想到自己任務者的身份,心口就好像被人擰了一下,比哮喘還要難受,壓着她的心髒,好像要剖析出什麽來似的。
可能剖出什麽東西來呢?
她是個騙子。
她會不得好死的。
.
自那天後,時今瀾就可以站起來了,只是站得不算太穩,還需要拄拐杖。
池清衍回來後給她做了全面的檢查,跟原文中寫的一樣,時今瀾的左腿恢複的沒有右腿好。
所有人都以為這是轉好的前奏,只有池淺知道,時今瀾的左腿很有可能不會恢複正常。
那鑲寶石的純黑手杖會成為她的标志,她依舊是邁着不緊不慢的步伐,天然的矜貴透着股慵懶的味道,只是某些細節處總會讓人看出她行動不便的左腿。
每當想到這裏,池淺的心口就不由得發悶。
時今瀾這麽好,為什麽系統不能多憐愛她一點,明明前半生什麽都舍得給她,後半生卻要統統把給她的這些剝奪。
真是讓人不甘心。
現實受系統操控,池淺想找到能讓時今瀾徹底好起來的辦法,纏了好久,才讓十三答應自己去系統內部搜索法子。
這樣的法子如大海撈針,而十三也不是個什麽靠譜的打撈員。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三月三一天近起一天,在三月二的這一天,各主家都要熬個通宵,沐浴更衣,去祠堂請各位神明們下山。
池淺跟時今瀾作為阿青跟绫姬的扮演者也避免不了去祠堂拜祭。
日落西沉,海島燈光通明。
搖晃的燈光穿梭在林葉中,一行人浩浩蕩蕩的上了山。
黑夜完全沒有了吞沒世界的氣勢,夜幕散落的星光同祠堂周圍的白熾燈遙遙相望,彼此應和。
池淺還沒走近,遠遠的就看到祠堂的案桌上堆着小山似的貢品,瓜果點心,應有盡有,好不豐盛。
過去這種景象池淺只在小說裏見識過,真的親眼瞧見了,只覺得自己的想象力太過貧瘠。
“聽元明說沈小姐的腿好了,現在看來是恢複的真的很不錯了。”周嬸這幾天都在忙三月三的事情,沒什麽時間串門子,看着時今瀾只撐着單拐走進來,滿心歡喜的迎了上去。
時今瀾禮貌颔首:“多虧了老先生。”
“池老真是醫術高超,實在厲害啊。”有人聽到周嬸跟時今瀾的寒暄,也跟着湊了上來。
“沈小姐也是吉人自有天相,這麽塊就能站起來的,我還是一次見。”
“真是绫姬娘娘庇佑。”
“是啊是啊。”
……
今天來祠堂的人,比平日裏都多。
時今瀾給周嬸家兒子保險的事情,被傳的神乎其神,加上她又成為了這次三月三祭典绫姬的扮演者,關于她的故事傳到最後,甚至成了“沈小姐只往那裏一站,保險公司的人就連連點頭,不敢再有二話”的程度。
大家對這位绫姬娘娘都十分感興趣,只是剛才看着時今瀾進門那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樣子不敢上前,直到周嬸跟時今瀾打招呼,才紛紛壯了膽子,來這位“大人物”面前混個眼熟。
這種奉承谄媚的話時今瀾聽過太多了,實在是沒什麽興趣跟他們交談。
只是當她想走的時候就發現自己已經被村民圍在了中間,她腿腳不便,更不好離開。
而海島不大,大家平時低頭不見擡頭見的,池淺以後都免不了跟他們打交道。
想來無論是哪裏社交規則都是相似的,時今瀾看着這裏面有的是岸口負責人,有的是村委會的人,不好駁他們的面子。
她就這樣保持着自己的禮貌,想找到池淺給她遞個眼神,讓她找借口帶自己出去。
可不成想,時今瀾不動聲色的找了一圈,都沒有找到池淺的身影。
明明這個人剛才還在這裏跟着自己一起祭拜。
“啊啾——!”
不知道自己正在被時今瀾需要的池淺狠狠的打了個噴嚏。
風蕩過茂盛的酢漿草花叢,白熾的光如星點飄動。
剛剛上完香,池淺就想起上次在這裏發生的事情,當時她做賊心虛,匆匆忙忙的就跑了,還欠時今瀾一個花環。
大家都有自己的忙的,池淺跟時今瀾祭拜完了阿青跟绫姬就沒什麽事情要做了。
而她也不驚動任何人,趁着其他人都不注意,偷偷溜出去,直奔祠堂後的那片酢漿草。
天色愈發的昏暗,遠處看去都往不見對面海島的山。
而祠堂四處大亮,光随意的往花叢一落,就是一片大亮,鮮明的顏色在白熾燈下更加豔麗,夜風不算催人。
池淺精挑細選的,采了一大捧的花。
她還記得自己上次落下的花環,循着記憶一邊采花,一邊扒拉草叢着尋找。
可就奇怪了,她在記憶裏的地方找了好一陣子,就是沒找到她的花環。
怎麽回事?
難道還有人來過這裏,把她編好的花環拿走了?
池淺蹲在花叢裏,眉頭緊皺。
正疑惑的時候,她的視線裏出現一對熟悉的花環,聲音也随之從身後傳來:“我猜你在找這個?”
夜風吹過花叢,蕩起一片溫和。
池淺滿眼驚訝,轉過頭去就看到元明正俯身朝她,眉眼彎彎。
池淺對跟元明獨處有心理陰影,心裏頓時緊張起來,卻又不得不強裝淡定:“原來你收去了。”
“嗯。”元明點頭,“這個是你的,這個是我的。”
這麽說着,元明将手裏那只暖色調的花環遞還給池淺,将她自己的編那只冷色調的花環戴在了頭上。
“謝謝。”池淺點頭。
時間過去了得有一周多,被采摘下來的花也有些枯萎的跡象。
可衰敗與冷調意外的相稱,團簇堆在一起,繞過元明的發絲,是另一種讓人難忘的美麗。
“三月三過完我就要回學校了,下次回來可能要過年了。”元明坐到池淺身邊,主動跟她開啓了話題。
“為什麽?”池淺不解。
“我要留校做研究了。”元明坦誠,“老師也贊成我先在學校做幾年研究,那邊的設備資源都是國內頂尖的,能做的研究方向也大。”
池淺對此感到意外。
這跟十三告訴她的元明的故事好像不太一樣。
在原文中元明并沒有在學校留下做研究,而是在池淺去世後,替她守着爺爺,守着這座海島。
不知道怎麽的,池淺聽到元明這話心口驀地豁然一下。
她似乎在為元明這個選擇感到開心。
事實上,她也的确該為元明到這個選擇開心。
元明是個出色的醫生,她應該有更廣闊的天地。
而不是抱着對自己的念想,被執念折磨着,茕茕一人。
可為什麽。
為什麽元明可以改變自己的人生路線?
難道是因為元明不是文中至關重要的人,所t以她的人生路徑也不會像時今瀾那樣,被系統嚴苛要求,錯一分一厘都要被強行掰正……
作為遠離故事中心的路人角色,沒有系統強塞給她角色光環,卻有着相對自由的人生選擇。
這究竟是她的幸運,還是不幸。
要是時今瀾也可以這樣就好了。
池淺心中悵然,不由得對元明寄予了更多的期待:“說不定阿元你還能研究出什麽拯救人類的東西呢。”
元明聽着這人跳脫的腦洞,不由得笑了一下:“但願吧。”
接着她就拿出了自己的手機,對池淺道:“阿淺要不要看看學校給我配的宿舍?我已經都設計好了。”
“你們宿舍還可以自己設計?”池淺露出了羨慕的表情,她讀書的時候還是擠得八人間。
“當然。”元明點頭,調出了自己的設計方案給池淺看。
那是個三十多平的挑高小loft,跟池淺在原世界的房子房型很像。
一樓進門是廚房,對面是廁所,因為挑高的原因客廳看起來并不壓抑,吊着一條螺旋狀的水晶燈。
這布局……
池淺怎麽看怎麽都覺得元明這家眼熟,視線鎖定在作為客廳跟廚房連接的那處吧臺:“這是……小吧臺?”
“對。”元明看着池淺的目光,點了下頭。
“高腳椅。”池淺又指着吧臺旁的椅子。
“嗯。”元明依舊點頭。
元明看池淺特意問了自己的這處吧臺,接着主動問道:“喜歡?”
池淺搖搖頭。
“不喜歡?”元明又問。
“不是。”池淺立刻否定。
她看着元明家的這處布局,只覺得這一塊跟她原世界家裏的是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
吧臺,高腳椅,上面吊着一個極簡風格的小吊燈。
池淺有些迷惑,也有遲疑:“就是……”
“就是什麽?”元明靠近池淺,輕淺的聲線像是蠱惑,在池淺耳邊吹去一陣暖風。
就是細想起來,池淺也不記得她為什麽要布置這麽一處地方了。
她不喜歡喝酒,喜歡盤腿坐在地毯上邊看電視邊吃飯,吧臺對她來說不怎麽适用,更談不上感興趣。
但她的家裏就是有。
從她對這個家有記憶開始,就一直存在。
清風吹拂,花枝搖曳,過曝的光亮掩去了許多的細節。
池淺目光晦澀也清晰,想總不能說她家也是這樣吧,便只對元明道:“熟悉。”
樹枝搖晃,綠葉摩擦好似書頁翻動的聲音。
記憶翻飛,元明看着池淺,目光愈發深邃。
“阿……”
“阿淺。”
而就在元明要開口的時候。
忽的,有另一道聲音喊着跟她相同的稱呼,從遠處傳來。
池淺近乎下意識的立刻擡起頭來,熟稔的循聲看去。
白熾燈将夜空打的明亮,銀灰色的火焰也透着層幹淨的白。
時今瀾撐着她的拐杖,步伐幹脆,不緊不慢的從花海的那一端朝池淺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