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章
第 75 章
所有人的目光被雲晞一句話拉向高空中的螢葉镯。
水碧色镯子散發出晶瑩清透的柔光, 在照亮半邊夜色的燈火中不被任何人在意,唯有镯中片片細葉投下的微不足道的影子,如游魂一般輕盈飄動。
在螢葉镯的周圍, 一根根黑色的陣紋融入夜色之中,細微不可辨。
靈陣-隕星。
令星輝之力頃刻間完全潰散, 從而毀掉十八星宿臺的罪魁禍首終于被發現。
隕星,許多人從未聽說過的陣法,卻是天樞的大敵,彈指間可将穩固星宿臺的星輝之力全部蠶食殆盡。
隕星陣法必須有絕品奇兵異寶輔助才能構建成功,而天樞的螢葉镯, 是品階極高的異寶,十分合适。
雲晞頭頂夜幕似被無形的大手遮擋, 再無一縷星輝之力能灑落在天樞。
“混賬東西,你竟敢将螢葉镯偷拿出來!”楚橫江拍桌而起, 随手抄起杯子砸向楚修君的腳下。
楚修君突然慌神,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一把拉過萬萼的手, 見她手腕空空, 擡手就将她的蓋頭摘了下來。
“萬師姐?”楚修君大驚失色, “青雪呢?你怎麽會中了傀儡咒?”
任良宴慢悠悠上前一步, 眉眼間還有幾分慵懶的醉意, 擡手畫出解咒符紋, 無奈嘆了聲:“楚少主, 你都知道她中了傀儡咒, 還怎麽回答你的問題?你倒是快去找找青姑娘, 她失蹤這麽久,可別出了事。”
楚修君剛要有動作, 回頭看了眼跟在自己身後準備下山的一衆賓客,咬了咬牙,朝雲晞投去求助的目光:“劍仙,能否拜托你幫我找找青雪?她手無縛雞之力,若是落在了今晚的罪魁禍首手中,定會吃苦。”
雲晞還未開口,跟在她身旁的紀晟猛然一怔。
紀晟很少願意付出代價去動用浮金輪盤的力量,為了外人的次數更是屈指可數,因此會在那些人身上種下噬靈之眼,吸收對方的精氣與壽命,補償給自己。
他清晰感應到一只噬靈之眼就在不遠處被徹底破解,猛然想明白了什麽,悔懼之意壓得他喘不過氣,轉身往剛才那道殺咒的方向瞬形追去,驚慌後怕的神色與他一身氣質格格不入。
雲晞默不作聲留心着任良宴一舉一動的目光一轉,扭頭看了眼從她身旁飛掠而出的身影,理清了一些前因後果,對楚修君說:“今晚吃苦的是天樞。”
話音剛落,紀晟被一道殺咒逼退。
那道殺咒直沖他眉t心而來,森冷而強勢無比,讓紀晟心髒竟重重一跳,有一種絕對躲不過去的驚恐。
生死一瞬間,後方而來的一道劍氣将它打散。
紀晟的後腰被一截樹枝擋住,傳遞給他一股平穩而不可撼動的力量,讓他霎時站穩腳跟。
他不必回頭,也知道是誰,幾乎要跳出喉嚨的心髒安定幾分,回到胸腔。
“修君,你都不肯親自來找我,真讓我難過。”
青雪如鬼魅一般從遠處花樹的輪廓中穩步走出,那雙好看的眉眼依舊帶着笑,卻與之前的天真單純不一樣,露出冷漠又虛僞的原貌。
纖細修長的手指上勾着一根墨繩,下方系了一只八面淬金納物匣,被她的力量催動,每一面上露出許多孔隙,裝在匣內的東西散發出幽幽黑氣,散入風中。
“能催動這只匣子,至少是化劫境的力量。”雲晞淡淡地打量她,“為了混入天樞,不惜自封實力這麽久,近水樓的人倒是耐性不錯。
楚修君瞳孔猛縮,不可置信地盯着青雪,張了張口,幾乎發不出聲音:“你......你是近水樓的人?”
“劍仙謬贊。”青雪笑語甜美,轉頭對楚修君露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是啊,劍仙都告訴你了,你還不信嗎?”
說話間,天樞各處都有術法相擊的光芒爆發出來,如雜亂無章的閃電撕裂深沉夜色。喊殺聲依稀可聞,血的腥味散入夜風,傳至喜宴的方向。
所有人都明白了前去星宿臺和追查今晚肇事者的天樞弟子們正在面臨什麽。
近水樓大批人馬有備而來,令天樞守護靈盡隕,一舉攻入。
“滅了天樞只是開始。”青雪眼裏的笑容漸漸消失,露出帶有危險氣息的惋惜。
“大言不慚,就憑你們近水樓,也敢妄想滅了天樞,真當天樞沒有人了?”楚橫江冷笑拔劍,卻發現他在運轉靈力的那一刻,靈脈傳來劇痛,逼迫他瞬間停下手中的劍招。
不止是他,在場的修行者都在同一時間察覺到了致命的威脅,仿佛只要運轉靈力構造術法,靈脈就會被一股早已悄然襲入全身的力量撕裂。
“匣子裏裝的是束縛靈脈的劇毒,混了今晚的酒香,正好發揮藥效,你們一個都跑不掉。”青雪輕扯嘴角。
無人再敢輕舉妄動。
“我今生非娶不可之人,竟然是為了将我天樞滅門而來。”楚修君眸光發顫,悲哀又疑惑地質問她,“青雪,為什麽?你讓我好像一個笑話。”
“當年楚橫江一人輕易滅掉一個漁村時,我也在問為什麽,可是所有人都死了,他們沒辦法回答我。”青雪回答着楚修君,幽冷的目光卻死盯着楚橫江,恨不得現在就讓他斃命。
楚橫江一生為了救人而殺過的人實在太多,很多都記不清了,唯獨對青雪說的那一次還有很深刻的印象。
那是在東邊最偏遠、離日出最近的一個地方,一片安寧普通的漁村之中,藏了一個讓楚橫江追查多年的人。
一個出生修行世家的倒黴青年,與滅世邪器魂玉共生,這個秘密被人發現後,他為躲避修行者的追殺,抛棄一切逃到這個偏僻的村子隐居,成了這群勤勞質樸的漁民之一。
楚橫江找了他許多年,終于查到下落,卻發現那些的漁民們明知他的身份來歷,卻選擇了包庇隐瞞,不願将人交出。
“他雖然有滅世的本事,但從來沒做過壞事啊!況且他不是都說了嘛,那個什麽邪器的力量根本沒在他身體裏覺醒,楚掌門,你就放過他吧。”
那些漁民們都為他求情。
楚橫江殺意已決。
在他眼中,在修行者的常識裏,那個人危險萬分。
“他說魂玉的力量沒有覺醒,你們就信了?那我說他蟄伏于此數年,不過是在等待魂玉的力量被他完全吸收,從此就可橫行于世,你們信不信?”
楚橫江記得自己年輕時還會質疑,保護芸芸衆生的天真到底是對是錯,但現在不會。
漁民們不信楚橫江的話,正如楚橫江也認定自己的觀點一樣,求情變成憤怒與仇視,甚至手握棍棒要把楚橫江趕出去。
“魂玉的擁有者具有蠱惑人心的能力,你們全都已經被他蠱惑了,把他當成你們的同胞手足,認一個擅長僞裝的邪物為同類,那麽早晚也會跟他一起做為禍一方的陰險恐怖之事,到那時候,死不足惜。”
誅殺滅世邪器共生者與阻撓者被歷代修行者默許。
楚橫江用劍陣屠了漁村。
“楚掌門,可想起來了?”青雪微微笑道。
“那些村民全都已經被蠱惑了,不分是非黑白,只待那人一聲令下就會變成嗜殺成性的邪物,終将死于修行者劍下。”楚橫江淡然與青雪對視,并不認為自己有任何過錯。
青雪輕聲嘲笑:“真是冠冕堂皇又挑不出錯的理由。楚橫江,你憑什麽這麽肯定他們就被蠱惑了?憑什麽用未發生的惡來定義一群人的生死?”
楚橫江雙手負在身後,坦然自若,不與她争:“當年的事情是我一人所為,與這裏的任何一個人都沒有關系。你如果要複仇,只需找我。”
青雪惋惜搖頭:“我的确現在就想殺了你,可惜你們這裏所有人的生死,要我家樓主說了才算。”
“你家樓主肯親自來一趟?”雲晞突然開口,饒有興致地問道。
任良宴就站在她身後不遠處,在混亂的人群中安靜地觀察着局勢的發展,對今晚發生之事一無所知的表情不似作假。
那副置身事外的模樣差點讓雲晞推翻此前的全部判斷,覺得有些解釋不通。
青雪在雲晞的注視下微微勾唇,回頭看向踏月而來的人。
那人在無數雙充滿敵意的目光中笑意從容,紅衣翩然,嚣張明豔。
“她來了。”青雪帶着崇敬看向那一襲紅衣。
在她身後,殺氣騰騰的一群黑衣人解決了外面的麻煩,接踵而至,黑色面具凜然生威。
雲晞有些奇怪。
金玉宴中反對邪靈圍殺修行者,今日卻大開殺戒,是近水樓等待的某個時機到了?
她看着江泛月快步走近人群,滿意地打量着這群已經被她視為砧上魚肉的修行者,卻與任良宴連一瞬間的目光交錯也無。
二人仿佛根本不認識。
雲晞偏要知道他們到底想做什麽。
“江樓主,你隐瞞身份騙了我那麽久,真讓我心寒。”雲晞輕笑了一聲。
江泛月面露歉意:“年姑娘,喔,我還是叫你年姑娘吧,如果之前也像今天一樣可以輕而易舉地殺了你,我怎會忍心騙你呢,可惜你是在太厲害了,讓我白費了那麽多力氣。不過也不用對我抱歉,今日只要你死,就算補償我了。”
她盈盈一笑,擡手輕輕一揮。
身後的黑衣人朝修行者們攻來,劍鳴聲清脆肅殺。
在場的各流派修行者中不乏實力卓群之人,卻在殺意迫近時無一人敢擅動。
一旦運轉靈力構造術法,唯一的下場是因為靈脈的斷裂而自爆身亡。
可無論動或不動手,都是死路一條。
有人咬牙,欲破釜沉舟。
雲晞眉眼覆上霜白月光,仿若劍刃出鞘般的森寒。
她冷眼看向江泛月。
“你竟然認為你今日就能殺我。”
滿地殘花碎葉倏然浮空,散發出銳不可當的劍氣,飛殺而出。
眨眼間,闖入婚宴的黑衣人全軍覆沒。
飛花化萬劍,一人滅千軍。
江泛月驚慌意外地望着雲晞,疑惑還未來得及問出口,眼前閃過一道極亮的白光,有什麽東西突然滾落在她腳下。
劇痛遲鈍又緩慢從肩頭地傳來,她垂眸。
一條斷臂落在腳下的血泊之中。
“你怎麽還能使用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