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章
第 44 章
翌日。
金玉宴的入口在孤光西側的沐輝坪, 可容納數百人的圓形廣場上早已排好了翹首以待的修行者們。
雲晞來得晚,遠遠地綴在隊伍後面,青乾弟子的藍衣銀紋格外清麗脫俗, 雲晞一眼就看見奚瑩站在隊伍之外,向弟子們叮囑着金玉宴需注意的事項。
她是代理峰主的身份, 便不能參加金玉宴。
雲晞按了按臉上的面具。
“年姑娘,你來得也太晚了,你都不知我等在這裏有多無聊。”江泛月四處尋覓的目光找到目标,笑吟吟地走向雲晞,自覺排在她身後, 低聲道,“我在這聽了不少有意思的事情, 你再不來,我都要憋死了。”
雲晞翻看着水月令背後的文字, 随口答:“比如?”
江泛月扭頭看向前方的隊伍,目光點了點被人群環繞的青年, 玄色錦袍, 腰束玉帶, 側對她們的半張臉上似能看見笑意, 那笑卻是帶着面具般冷淡矜貴, 渾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上位者的距離感。
握在手上一把刀光澤冷冽, 在今日溫暖耀眼的陽光下也泛着冰冷的寒意。
“那就是白家三公子, 白少陽。”江泛月貼近雲晞耳語, 嫌棄道, “你瞧他人模人樣的, 聽說為了拿到這次金玉宴的名額,他親手殺了自己的二哥。”
雲晞覺得有些奇怪。
每一屆金玉宴分給各宗門世家的名額都有限, 同門手足之間,尤其是在資歷與實力不相上下的情況下,為了争奪一個名額而大打出手,并不少見。
雲晞奇怪的是,白家這種世家的名額一般不會低于五個,難道騰不出一個位置給一家之中實力最強的三公子?
她想了想,說:“或許是白少陽和他二哥本就積怨很深,找個借口便殺了。”
江泛月啧了聲,小聲道:“等咱們進去之後,可別跟這煞星碰上,他連自己親哥都殺,對咱們這些要同他搶資源的外人豈不是一刀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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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晞說:“你想走哪條路,想做什麽,都依你。”
“真的?”江泛月驚喜擡眸。
雲晞誠懇點頭。
機會給了江泛月,若她身上透露不出更多有用的信息,雲晞已替她想好死法。
千萬點浮動的光芒從沐輝坪地面升起,遍布四周澄淨的天空,點亮成一個個金色的文字,再次公布出水月令上的金玉宴規則。
“諸位遠道而來,孤光蓬荜生輝。”
一道威嚴冷肅的女聲似從渺遠神秘之地而來,回蕩在沐輝坪上空。
雲晞揚首,目光穿過漫天金色的文字,看向沐輝坪之外的石臺上的人影。
孤光宮主盛清姝一身盛裝,容貌精致絕麗,她只身立于石臺上,一雙鳳眸如無波無瀾的深水,透出一股深不可測的氣息。
她注視着下方的修行者,輕啓朱唇。
“金玉宴開啓五天,殘花道、斬龍山、玄武岩林三地資源皆無主,自憑本事争取。諸位若是志在争奪魁首,需盡可能收集殘花道與斬龍山中随機出現的密鑰。”
“密鑰共有十把,得其中之一即可開啓玄武岩林。在玄武岩林收集古文字最多者,為魁首。”
“金玉宴為各方修行者切磋交流的盛會,在金玉宴中殺人者,将被水月令記錄,為天下宗門世家之共敵,逃至天涯海角,也會被百門追殺。”
靜t止在空中金色的文字忽如翩飛的群鳥,繞着一個方向盤旋,融合成一面巨大的光鏡緩緩降落于地,隐約可見鏡子對面的天地光影。
“金玉宴已開啓,奪魁首者,天下百門獻異寶賜福,孤光設金玉宴相賀。”宮主語調微揚,“祝諸位各有所得。”
雲晞身前身後的修行者們争先走進光鏡之中。
“走咯。”江泛月抓住雲晞的衣袖,在她另一只手要把自己推開之前,無辜眨了眨眼,“聽說如果不挨近一些,會被傳送去不同的地方。”
雲晞目光從宮主額上朱砂描繪的火焰形花钿錯開,被江泛月拉着走進湧動的人群裏。
焚心焰,纏思紋,既已顯露于皮膚之上,離再不醒來已經不遠。
淺金色的鏡光将雲晞包圍,再往前邁出一步,眼前景象翻天覆地般大變,回蕩在風中千百年不散的腥臭氣灌進鼻腔。
雲晞環顧前後,林樹青碧,遠處漆黑的山林峭立連綿,宛如龍脊,山風發出憤怒的嘯音。
應該是斬龍山。
雲晞看了眼水月令上的圓月在水紋描畫出的地圖上投下的影子,果然落在斬龍山。
遠處有修行者尋覓着隊友從樹影下經過,她身邊只剩下一個江泛月。
江泛月松開雲晞的衣袖,新奇的目光游走四方風景一圈,雙手掐訣。
雲晞露出疑惑:“你做什麽?”
“我先找找哪裏有好東西呀,年姑娘你放心,跟着我走只賺不虧。”江泛月指上靈力如枝條春生,細長無形的枝條垂落于地,快速爬行向四面八方。
“美人舞?”雲晞看了一會,說,“聽說美人舞本是殺招,飛花如舞,殺人喋血,逍遙境以上卻能利用美人舞的木息之力尋物定位。”
東南、正北、西北方向的枝條上綻出雪白的小花。
“年姑娘見識廣博,什麽都瞞不過你,可惜我這個逍遙境是靠天材地寶堆積出來的,根基不穩,不值一提。”江泛月問,“年姑娘要選哪一枝?”
“我對美人舞了解甚少,還是你選吧,若是實在難以抉擇,不如去北邊,指向北邊的這一簇花開得最好看。”雲晞神色随意,心裏卻想起昨晚一時興起給自己占的那一卦,問何處有所獲。
她的卦術并不好,平時也少用,但昨晚那一卦卻清晰指向北邊,預示那裏存在對她而言至關重要的東西。
修行者的境界越是往上走,要想突破也就越難,更多靠的是自身,而非外界助力,更何況她還是洞虛境。
與無上境之間,可能隔了耗盡一生也無法逾越的距離。
雲晞昨夜盯着那一卦,思索良久,對她有重要用途的東西能是什麽。
對破境有助力的珍粹異寶?
可能性太小了。
江泛月擡手指了指,幾朵白花飛來她掌心,又湮滅不見。
“巧了,我也喜歡這一枝,路上若是見到了密鑰,也要順便搶一搶,萬一還能奪下魁首呢。”江泛月一臉期待,“也不知道坐擁各宗門世家拿出來寶貝,夢裏會不會笑醒。”
應該不會。
雲晞想起上一次在天樞舉辦的金玉宴。
她最後從北邊拖了幾大車賀禮回青乾,一一清點之後也沒覺得有什麽特別喜歡的,什麽術法劍訣,她從小就學得又多又好,異寶奇兵,在步塵劍面前遠遠不夠看,靈植靈藥,青乾根本不缺,首飾衣裙,更是華麗繁瑣不稱她的風格。
雲晞最後挑了幾件實用的,其餘的賀禮全都托師兄分給了青乾弟子們。
反倒是師門幾人帶着她去河邊上吃紅泥暖鍋慶功時,祝寒宜送來的一盆夢昙花令她十分喜歡。
生長在死氣森森的鬼族的花,卻聖潔無比,如粉白一片雲。
小時候還沒拜入青乾時,她曾在書上看到過夢昙花,十分喜歡。阿姐說以後一定想辦法摘來一株送給她,可惜阿姐不是修行者,身旁護衛的實力也終究差了一丁點,也進不了鬼族。
真是奇怪,一旦被祝寒宜視為敵人,連喜好都會被他琢磨得清清楚楚,藏不住任何底細。
“年姑娘,你在聽我說話麽?”江泛月一臉幽怨。
雲晞點頭,邊走邊回答:“聽說密鑰一般出現在人多的地方,而且它一旦出現,來搶奪的人個個都想同你拼命。能不能搶到密鑰奪下魁首在夢裏笑醒很難說,但被一大群修行者追殺,應該不太容易笑出來。”
想起一些慘不忍睹的回憶,雲晞自覺收了聲。
“年姑娘,現在人就很多。”江泛月突然停下腳步,擡手擋住裹挾着枯枝殘葉而來的風。
雲晞擡眸看向突然熱鬧起來的右方,無數冰冷的水珠從黑水湖中飛離而起,一道金色的咒紋長箭般從潮濕的湖面一穿而過,水珠繞着咒紋具形,化作厲吼的水龍,朝着身穿藍衣銀紋的少女直沖而下。
少女被水龍發出的嘯聲擊退後摔倒在地,同伴手上飛出的蛛絲剛剛接觸到她的腰間,想将她纏繞帶走,貼地俯沖而來的水龍一爪子抓起她的右臂,帶着她回到空中,往雲晞這邊飛來。
湖水包裹在少女的手臂上,呲啦的腐蝕聲中,整條右臂鮮血淋漓,少女的慘叫聲凄厲刺耳,随着她被水龍放開後重重撞擊在地上的聲音經過雲晞面前。
“你應該慶幸這是在金玉宴中。”好聽卻殺意十足的男聲從雲晞左側樹林間傳來,青年瞬形疾行的殘影也優雅不凡,擡腳踩住向他滾來的少女,緩緩俯身,骨頭碎裂的聲響傳入耳畔。
“跟我搶什麽?”白少陽笑看着痛到昏死過去的少女,刀尖劃開她身前的衣服,一枚金色的鑰匙從她懷裏掉落出來。
他撿起鑰匙,坦然自若地轉身離去,水龍盤旋在他身側,一路乖順跟随,直至咒術作用消失時化水澆落。
與他同行的兩名修行者放下緊貼少女同伴脖頸上的劍,朝雲晞和江泛月看了一眼,恐吓之意顯然,轉身揚長而去。
雲晞突然對江泛月說:“你不是想要密鑰嗎?”
江泛月立刻會意,苦惱道:“可他看起來不好對付哎。”
“我若打不過。”她擡手看了看自己纖細的五指,白色飛花紛灑林間,“你可要幫我。”
跟随白少陽而去的兩名修行者疑惑擡手,撣去肩頭飛花,卻眼睜睜看見白色花朵消失于衣上,融入皮肉之下。
整條手臂自肩部腐爛,骨頭也化作濃稠泛黑的血水淌下,血水流經之處的皮膚快速腐爛,驚恐比痛楚更快一步占據大腦。
走在前面十餘步的白少陽察覺不對,轉身時恰好見到兩個失去了手臂的白家修行者在劇痛之中踉跄幾步,摔倒在血泊裏。
“可惜是在金玉宴中。”江泛月站在原地嘆氣。
白少陽沉着自如的神色驟變,抽刀出鞘的瞬間帶出鋒銳四溢的刀氣,将迎面而來的片片飛花劈成兩半散去。
江泛月頭上寶石發簪斷裂在迎面而來的狂暴殺氣之中,刀刃緊貼她頭頂烏發一斬而下。
雲晞瞬形而至,手持樹枝上撩一劍,擋在白少陽鋒銳的刀刃下,讓渾身戾氣的青年不得再下砍一寸。
“密鑰,拿來。”雲晞無視他布滿殺意的眼睛,輕聲說。
白少陽抽刀脫離對峙,換招砍向雲晞:“有本事就來搶。”
雲晞一劍殺向他拿着密鑰的左手。
白少陽沒料到一根樹枝上迸發出的鋒利劍氣險些将他左手斬下,猛地收回被劍風刺痛到麻木的左手,密鑰從松開的指縫間掉下,被刀劍撞擊的氣勁高高抛起。
密鑰從上空墜落。
雲晞抓住密鑰,站定在刀劍相擊的氣勁之中,一雙沉靜的淡色眼瞳中清晰捕捉到隐藏在四周等待坐收漁利的人影。
她嗓音平淡,卻如冷斥般令人心驚:“出來,或者現在就滾。”
聽到打鬥的動靜朝這邊靠攏的修行者們終于露面,将她與白少陽包圍。
擴音靈符飛出林間,盤旋在空中,将煽風點火的訊息傳遍斬龍山。
“密鑰出現了!在黑水湖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