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章
第 42 章
雲晞聽見一快一急兩行腳步聲, 回頭看見不知什麽時候進了江府的青青掙脫開秋惜葉的手,沖出靈力保護屏障,朝着黃衣女子消失的位置跑了過來, 滿眼是淚。
“姐姐為什麽消失了?”青青扭頭問雲晞,滿眼傷心疑惑, 哭得有些喘不上氣,“我剛才看見她就在這裏不見了,為什麽會這樣?”
秋惜葉也見到了剛才那一幕,朝雲晞投去不解的目光,想不出有什麽術法可以轉瞬間把一個人的存在直接抹殺幹淨。
雲晞回了她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無聲動了動嘴唇:心念具象。
秋惜葉讀出了這個回答,心中震撼萬分, 将所思所想的虛幻之物具象為實體,許多專門研究心念咒之類的修行者花費畢生心血也無果, 眼前這個還不知能否修行的小孩竟然做到了?
前途無限。
雲晞擦了擦青青的眼淚,從小生活在流離饑餓與被驅逐輕看中的孩子, 心思細膩, 活得堅韌, 一眼就能看清處境, 懂得道理也不比成年人少。
她沒打算瞞着青青, 只是斟酌着盡量不把話說得太過殘忍:“那位姐姐是從你的想象中走出來的守護者, 她終于把這座城裏曾欺負過你, 虧欠過你的人都解決了, 做了一件對你來說很厲害的好事。可是她又做了一件錯事, 所以她不能再繼續存在了。”
青青仰首看向雲晞, 眼中淚光閃爍不止,迷惑懵懂的神色在某些不肯承認的秘密與細節湧入腦海時, 漸漸平息下去,輕聲問:“我還能見到她嗎?”
雲晞整理了一下她奔跑時被風吹亂的頭發,想了想,不敢肯定:“我第一次見到你這樣一個完全都不懂修行的人,只靠不凡的天賦就能讓想象之人真實存在,所以也不敢保證你還有同樣的契機或者運氣再讓她重現。”
除非成為頂尖的修行者,能真正随心所欲掌控心念具象,讓這份力量變得穩定而真實。
青青想了一下,啜泣道:“那我不要做普通人。”
秋惜葉走上前,笑着說:“好啊,有志氣,跟我去孤光,有李素清長老親自教你,你無論有沒有覺醒靈脈,能否修行,都絕不會是普通人。”
雲晞思索了一下,她原本打算将青青帶在身邊,但假如孤光願意接納青青,她就能獲得更安穩的環境和更好的修行資源。
況且李素清是謝靈玉的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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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晞輕聲問她:“你願不願意和這個姐姐走?”
青青點頭,扭頭看向笑吟吟的秋惜葉,擡手擦了擦眼睛:“姐姐,那位長老真的會教我嗎?”
秋惜葉摸摸她的臉,承諾道:“會的,我孤光弟子只要有想成為的目标,不止是李長老,整個孤光都會幫他。”
雲晞想了想,消音障降下,把謝靈玉的死因告訴了秋惜葉。
秋惜葉驚訝地聽完,語氣變得嚴肅:“等我回去,我會把這個真相告訴孤光上下,不對,要公之于衆,整座城的人都該為謝師姐的死忏悔道歉。”
雲晞默然。
忏悔道歉換不回一條命,可沉默旁觀與落井下石又有區別,因此她不能遷怒滿城在妖魔面前無力自保,在恐懼乞求活命的普通人。
罪無可恕的,是讓當年的世道變得混亂而艱難的人。
從江府各處往外蔓延的白焰終于被孤光弟子們熄滅,有呼喊“少宮主”的聲音循着她們這邊的動靜追了過來。
雲晞轉身經過被火焰灼燒得焦黑一片的土地,從斷壁殘垣一躍而下。
秋惜葉朝着她的背影問道:“年姐姐,你要走了嗎?金玉宴再過幾日就要開啓了,不如留下來參加一次,我還想有機會跟你比劃比劃呢。”
“好啊。”雲晞笑着應約。
玄霜石在她身上,她便留點時間,讓江泛月做足準備再找上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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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風徐來,陰雲消霁。
保護着這間客房中人不被無處不在的浮生霧與死靈絲力量侵襲的陣法失去作用,緩緩破散。
“什麽人下手不知輕重,把你打得這麽狠,挺疼的吧?”問重雪目光從窗外收回,嗅着鵝黃帷帳中傳來的藥味,轉身似笑非笑地掃了眼紗帳上淡淡的人影。
江泛月伸出一只手撥開黃紗,笑盈盈地捧着藥瓶出來,揚起一雙單純的目光看向他從脖子一路往下蔓延的一條傷口:“你怎麽沒把差點殺了你的人吃了,是你不想嗎?”
問重雪想起雲晞,眼中不自覺浮現出惱恨又着迷的複雜情緒,他勾唇哼笑了聲,走到桌邊坐下,右手随意把玩着一只空茶杯,說:“你搶你的玄霜石,但要把她留給我。”
“邪靈模仿人族情緒也得挑些有用的,愛或癡迷什麽,還是不必了吧。”江泛月調侃聲清甜,在眼覆陰霾的問重雪擡手出一道殺咒時靈巧撤走,原地留下一朵輕飄飄的白花将殺咒擋下。
江泛月人已坐到妝鏡邊,在沖擊四散的力量之中擡手撫了撫被吹散的發髻,話音帶笑卻冷淡:“問重雪,問尊主,我并非你的下屬,客氣些。擁有洞虛境的力量很得意是嗎,可你應該能感覺到它沒那麽容易控制自如,一言不合就動手動腳的,當心反傷了自己。”
問重雪冷眼盯着江泛月的背影,帶着些毫不掩飾的怒意:“客氣?你讓我們的人去襲擊陽春商會,卻被扶曦和青乾提前設伏,我還沒找你算賬。”
江泛月簪發的動作微微一頓,透過鏡子看着身後那雙陰冷的黑瞳,冷靜道:“我絕不可能洩露計劃,是你們當中有人出了問題。”
問重雪雙眼微眯,想起被囚禁在浮屍池中的那兩個扶曦弟子,難道他們還有同夥?
他臉上神色不變,給自己倒了杯水,語氣依舊冷淡不善,連眼皮都懶得擡一下:“你們下次傾聽什麽天意時可要聽清楚,順便讓你們尊奉的天記住承諾,我不做沒有回報的事情,陪你們玩了十年,該讓邪靈獨立成世間一族了。”
“問尊主急什麽,我近水樓要做的事情都還沒看到終點,難道就有辦法先給合作者兌現承諾?”
江泛月見他眼中殺意散去,奪心鈴不動聲色收回袖中,緊繃的神色緩和幾分,輕嘆聲,“我們合作得不是挺友好?還有不少需要相互幫襯的地方呢,現在何必急着為難彼此。”
問重雪嗓音沉緩傲慢:“你們表現出的能力,讓我越來越覺得不可信任。”
江泛月面露疑惑,思索道:“把你們從血淵下放出來的能力都不夠證明嗎?那就試試把你們再關回去?”
問重雪扭頭盯着她看了會,氣笑了:“江泛月,我族受困受辱之恥,我從沒說過既往不咎。”
他放下杯子。
“若你還敢騙我。”
江泛月溫溫柔柔地笑着轉過身來與他對視,目光交彙間,無聲交鋒。
問重雪輕慢別開目光,起身開門往外走。
“我先碎你焦骨,滅近水樓,再毀了這片大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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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宴開啓在即,雲晞上街随便找個鋪子吃一份早點,都能聽到各宗派弟子的熱議聲。
“近些年扶曦孤山鳶的風頭正盛,這次能坐上金玉宴魁首之座的人恐怕沒什麽懸念。”
“我聽我表哥他未婚妻的朋友的弟弟說,孤山鳶今年不參賽,據說是身體不太好,境界大跌,還在扶曦養病。”
“不對吧,不是說她得到了七面琉璃命輪燈?養病是幌子,她定然正在閉關修行。若她真能參破燈上道意,學會前輩劍術,恐怕能破逍遙境。”
“那今年的看頭就在孤光和靈州白家身上了,兩個逍遙境對上,聽說又都是要贏不要命的性子,孤光的屋頂都能給掀翻了吧。”
同一桌吃早點的人說得熱鬧,雲晞也愛聽,分出幾塊糕點鋪裏買的蜜豆酥就加入了話題:“靈州白家不是祖上魂魄受到污染,世世代代無人可破逍遙境?”
她記得靈州白家十分特殊,白家祖上抓捕鬼魂煉制傀儡,其中不乏受傷或者被困的惡鬼,最終踢到懸影鬼界這塊鋼板,被懸影界的惡鬼屠殺了大半白t家人,僥幸活下來的白家人被陰氣污染了魂魄,後代子孫也就天生根基受損,六歲時能覺醒靈脈步入修行者之列的人少之又少了,境界限制更是成了無解的困局。
有人接過話:“要不怎麽說奇怪呢,就在兩年前,白家三公子說自己已經得到了洗濯魂魄的辦法,在靈州花神節上測境界,衆人親眼所見的逍遙境。”
雲晞捧着粥碗,奇怪道:“洗濯魂魄這種說法不過是古籍上一筆帶過的一句傳說,真假不知,白家能從何處得到詳細完整的洗濯之法?或者世間有哪位前輩大能可以對此指點一二?”
有人擺擺手:“大家都好奇呢,可這具體的辦法白家三公子也不肯細說,只說這法子兇險,白家之中魂魄洗濯成功的人只有五個。”
“我知道!”
甜甜的笑音來到雲晞耳畔,長條木凳上突然擠進來了一個人。
江泛月舉了舉手,高深莫測的目光環視一周,把衆人的好奇與期待都成功拉向自己,清了清嗓子,篤定道:“既然魂魄已被陰氣污染,那就重塑呀,先不怕死的生剝了自己的那部分魂魄,再煉化血親之魂并融合重塑,妖、鬼兩族的那什麽縫魂術都能辦到,不過這都是各族不可說的秘法,更是被修行者視為禁術,所以,所謂的洗濯之法只是白家掩飾自己用了禁術的幌子。”
雲晞眸色本就淺淡,在聽見江泛月的聲音時,眼覆寒霜,帶上鋒芒,任誰此刻撞上她的目光,都會被一股鋒銳殺意狠狠剜開血肉。
江泛月是一根線頭,撚着她,可以很快牽出近水樓這條線,順蔓摸瓜查到重心。雲晞心中默念一遍,蒼白纖細的手指端起粗瓷盞,垂眸喝了一口茶,面色和緩如常。
江泛月身上的脂粉甜香近在咫尺,她就坐在雲晞身旁,臉頰湊近時幾乎貼着雲晞的肩頭,像是親密熟悉的老朋友,笑吟吟道:“年姑娘怎麽都不誇誇我說的好有道理?”
雲晞思考了一下她剛才那番話的可能性,問:“你猜的?”
江泛月啊了一聲,理直氣壯反問道:“不合理嗎?”
一桌的人都露出沒意思的表情,雲晞也埋頭喝了一口粥。
塑魂談何容易。
即便白家人狠心犧牲至親血肉,生剝三魂七魄的痛苦,也從未聽說有人活着忍受下來。
“年姑娘。”江泛月見雲晞也不理她了,忙湊了腦袋過來,眨了眨眼,“真巧呀,我路過這兒都能和你遇上,你報名金玉宴了麽?太好了咱們一起去。”
雲晞面對那雙清澈單純的笑眼點點頭,也露出一絲笑:“好啊,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