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周鈞南,你還好嗎?
第67章 周鈞南,你還好嗎?
周鈞南回到自己家。
那個夏天裏他購置的各種東西都在原地,比他第一次回來時空空如也的情況要好很多。
貼着海綿寶寶貼紙的自行車靠在院牆,早就枯萎死去的盆栽邊還放着澆水壺,他的書、switch還在房間……周鈞南打開窗戶,深吸一口氣,豎起耳朵的時候,聽見有風吹過。
閑來無事他給盛澤輝打電話,盛澤輝還在外面公園逛街,笑着說:“過年好。”
“我又回來了。”周鈞南說,“我老家。想起那時候你和月海的人過來……可把我忙壞了,做一桌子菜。”
盛澤輝說:“是你說的,你家就是民宿,我還記得這句話。”
周鈞南說:“是是是,還有……”
他推開客房,看見那兩張折疊床,笑道:“宋時晨在這裏睡覺老打呼,什麽時候得讓他去醫院看看。”
盛澤輝說:“他也回家了吧?昨天看見他在朋友圈發大盤雞,饞死我了。”
周鈞南說:“嗯,好像很久沒回家了。”
“你爸那兒怎麽說呢?”
“我爸已經……”周鈞南思考着措辭,“我爸差不多已經不管我和鄭毅文了,但他要讓鄭毅文去上學。”
“哦?”盛澤輝一聽這個來了精神,“以柔克剛有效果了?”
他這個知心哥哥終于等來了一點好消息。
盛澤輝說:“鄭毅文那個笨蛋真的能學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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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鈞南冷汗直冒,抓狂道:“應該吧……最起碼先把高中混完……”
“不管如何……”盛澤輝說,“你爸給你們這麽好的緩沖,好好享受生活,順其自然吧。”
“嗯。”周鈞南笑了笑。
挂了電話,周鈞南看了一圈房間,想着,好吧,那還是得先打掃打掃……太久沒住,到處都灰蒙蒙的。也許,等到天氣暖和一些,他和鄭毅文還可以邀請盛澤輝和月海的人過來待上幾天。
保留下來的物件裏總是有許多回憶,周鈞南也終于回想起來——不對啊,是不是他借給鄭毅文的東西,他都沒有還回來?最開始……最開始是什麽?周鈞南的鼻尖抽動,仿佛那場突如其來的夏雨又不合時宜地出現,雨勢磅礴,氤氲着水汽。
最開始是一把傘。老爸給他塞到背包裏,之後他再塞給鄭毅文。他怕打雷,像個小孩子。周鈞南走去廚房,見到那些擺在櫃子裏的不鏽鋼餐具,筷子、勺子與叉子。外婆讓鄭毅文給周鈞南送來吃的,他又帶着鄭毅文去鎮上“惡作劇”。
其實,那時候的周鈞南沒想過會和鄭毅文發展成後來的關系。他當時只是覺得鄭毅文很特別,講話很好玩,不想看到他受欺負。周鈞南微笑着,低頭把碗筷都洗了一下。
沒有歸還的還有……一本書?鄭毅文看了很久,好像從來沒有看完,也從來沒有問過周鈞南裏面到底講了什麽。雨傘和書他離開時有帶走嗎?周鈞南也忘了。
來到客廳,周鈞南先是把沙發和茶幾擦了擦,再把那落灰的switch充上電。他的游戲進度一定還在, 不,是鄭毅文玩得多一些。不管怎樣,周鈞南終于給自己收拾出一個可以休息的地方,幹脆脫掉羽絨服外套, 像是夏天那樣半躺在沙發上。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茶幾的抽屜裏,裏面有一瓶……青草膏。嗯,青草膏。周鈞南一個人緩緩地笑起來,他像是一個潛水員,正在一點點下潛。每找到一樣過往的東西,都能想起他和鄭毅文的回憶。
沙發,沙發也是他倆經常待在一塊兒的地方。許多時刻,他去找鄭毅文玩。後來,不知不覺中變成鄭毅文來找他。他們在一起吃西瓜、打游戲,那時候的晚霞是如此絢爛,仿佛永遠不會落幕。也就是那時候……周鈞南發現他和鄭毅文之間的感覺有些不一樣了。
愛。愛誕生于某個瞬間。星火般的一點,卻能不斷燃燒與蔓延。周鈞南有過無比猶豫和動搖的時刻,他的試探與掙紮,鄭毅文或許也經歷過。周鈞南又想起那片藍天下的野湖,姜宇對那裏總是情有獨鐘,現在周鈞南也想再去一次。
周鈞南閉上眼睛,想在沙發上休息了一會兒——他想起鄭毅文在這裏第一次留宿,周鈞南不知道他家裏發生了什麽,只是見到那樣的鄭毅文會覺得心裏很難受。他慢慢地越來越了解他,知道鄭毅文的事情,發現他好像總是一個人。
一個人啊。周鈞南不自覺地嘆了口氣。那跟他大概有點兒像。在過去的很多個日子裏,周鈞南也總是一個人。他睜開眼睛,看見對面櫃子上的白色提燈,想起有天晚上鄭毅文悄悄來找他,說要給他講一千零一個故事,那也是他們之間的第一個擁抱。
等等。周鈞南想,不對啊……鄭毅文只講了一個故事就把他騙到手了吧!還剩一千個!一千個!他後來怎麽完全忘記了?該不會鄭毅文其實才是背後的大boss,假裝對周鈞南神魂颠倒,其實呢……神魂颠倒的那個人,是他自己。
周鈞南想到這裏,又一個人笑起來,忍不住戳開鄭毅文的微信,給他打電話:“喂?正義……嗯……我差不多收拾了一下,冰箱裏沒吃的,晚上還是去你家吧。”
“你還要待多久?”鄭毅文那邊吵吵鬧鬧,像是姜宇還在沉迷玩他的奧特曼。
周鈞南說:“一會兒吧……對了,我想問你,我的雨傘和書,你是不是一直沒還我?”
鄭毅文頓了頓,很迷茫地說:“……嗯,好像是?”
周鈞南繼續翻舊賬,說:“還有,某個人說要給我講一千零一個故事,就講了一個!”
鄭毅文絲毫不慌亂,很認真地說:“嗯……在準備了。”
周鈞南頓時笑起來,說:“鄭毅文,你一直在忽悠我。”
鄭毅文也笑起來,說:“沒有忽悠你……只是……”
“只是什麽?”
鄭毅文像是故意壓低聲音,貼着周鈞南的耳朵,語氣上揚,說:“只是你特別喜歡我啊。”
恃寵而驕!周鈞南想,哼哼,這絕對是恃寵而驕!
周鈞南又挂了電話,把之前買的漫畫書拿下來裝進袋子裏——他總是和鄭毅文在一起,被盛澤輝嘲諷兩人像個連體嬰。這次過來除了簡單打掃一下衛生,也是為了把之前的漫畫送給姜宇看,免得小孩兒總是吵着要玩平板。
院子裏的那輛自行車好久沒人騎,周鈞南也辛辛苦苦地擦了一遍。今天出太陽了,天不再是霧蒙蒙的灰色,光線從雲層後出現,暖暖地照在周鈞南的身上,空氣裏漂浮着極其細小的塵埃,他單穿着毛衣和運動褲,騎着車在院子裏晃了兩圈。
什麽都好。周鈞南想。他爸做了讓步,自己和鄭毅文一起過了年,年後他們要先回學校,周鈞南也要準備起來了。如果一切順利,明年鄭毅文出國讀本科,周鈞南就去讀個碩士。去哪兒好呢?澳大利亞?美國?或者去一個歐洲的小國家,找一個可以看見海的城市。
什麽都好,什麽都好……周鈞南單腳點地,依然跨坐在自行車上,微微有些出神地看着四周——這一道院牆,隔絕了他爺奶以前的生活。院牆外,向前走,穿過樹林,是鄭毅文的家。也是……楊悠樂的家。
什麽都好,可是楊悠樂沒回來。周鈞南還是忘不了楊悠樂,他知道鄭毅文至今仍然會在網上發帖找她,但其實無論他們做什麽,楊悠樂如果不想出現,她就有辦法一直不出現。或許鄭毅文可以再去問問他舅舅,但……算了,還是不要聯系那個男人了。
這一刻,周鈞南再次懷念起夏天來。他的記憶裏,鄭毅文的畫面當然很多,但還有一個女孩的身影也很重要。周鈞南把自行車停在一邊,進屋坐在沙發上,打算再休息一會兒。
那一天,他還記得自己接到老爸的電話,心情很低落。加上鄭毅文的微信後,他第一次收到一條語音,但那不是鄭毅文的聲音,而是一個明亮歡快的女聲。
“你是誰呀?我弟弟怎麽給你備注哥哥?我是鄭毅文的表姐。出來見我一面!”
周鈞南想着想着輕輕笑了一下,風吹動天上的游雲,溫暖的冬日午後有一瞬間要和記憶裏的那個夏天重疊,恍惚之中,周鈞南像是聽到了一個來自夢裏的聲音:“ 喂!周鈞南!你在不在家?我看見你家門沒關啊——”
那聲音變得有些沙啞,但語調和咬字還是那樣熟悉。她忽然出現在周鈞南家門外,騎着車,邀請他一起出去玩兒,說自己和他念同一所大學。她在陽光下笑得眼睛彎起來,自我介紹——
不對。周鈞南難以置信地愣在原地。他好像真的……真的……聽到了!周鈞南一下子從沙發上站起來,大吼一聲:“楊悠樂?!”
“……我靠。”門外女孩的聲音還在,并且被吓了一跳,“你吼什麽,呃……周鈞南!你沒事吧?”
周鈞南從屋裏跑出來太急,腳下被絆了一下沒控制好,跌跌撞撞地撞倒了掃把,他心跳如鼓,仿佛有一雙無形的大手穿過他的身體,抓緊他的心髒。那混亂、驚喜、不敢相信的情緒像是打結的毛線團,把周鈞南緊緊捆住,一時間動彈不得——
他急切地拉開門,穿着紅色羽絨服的楊悠樂把那一頭髒辮拆掉了,剪了看起來很乖巧的短發,她瘦了一些,下巴尖尖的,眼睛在冬日暖陽下像是一潭波光粼粼的湖水。
“周鈞南。”楊悠樂看着他笑起來,“你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