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你冷我也不會一直抱着你
第37章 你冷我也不會一直抱着你
鄭毅文說,他去過最遠的地方是他們那邊的市裏。
夏天快要結束時,周鈞南和他去市郊的景點玩,在湖邊時候鄭毅文說,這個地方他也是第一次來。
沒有坐過高鐵,也沒有坐過飛機的鄭毅文……是怎麽一個人來到這裏的?
這些念頭在周鈞南的腦海中一閃而過,他只能匆匆套上外套,連襪子都沒穿,踩着拖鞋就下樓去——宿舍樓非常現代化,二十四層公寓式設計,能使用的電梯有兩個,但都停留在一樓。周鈞南按了下行,卻還要等待,他沖到走廊的窗戶邊往下看,當然什麽也看不見。
“哎!”周鈞南進電梯的時候還差點兒和一個師兄撞滿懷,“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沒事兒。”師兄笑笑,無意中看見周鈞南的拖鞋,好心提醒道,“你……外面下雪呢。”
大雪轉小。
這幾天都是斷斷續續的下一會兒雪,接着又出太陽,接着可能再下一會兒。趁着電梯門還沒關上,周鈞南從縫隙裏對師兄道:“沒事兒,我就在樓下。”
鄭毅文來了。
誰給他買車票?下了高鐵又怎麽走?坐地鐵嗎?就算進學校也一團亂啊,怎麽找到他宿舍的?
密閉的電梯像是一個悶熱的鐵盒,周鈞南一時間看着金屬門上自己的模樣,突然偶像包袱出現了——靠,好久沒見,第一次見他就這副“尊容”!
周鈞南忍不住伸手撥了撥他剛睡醒的雞窩頭,再怎麽搶救也沒辦法,剛才下來得太匆忙,能胡亂洗漱一把就不錯了……
想着想着,電梯到達一層。
周鈞南心裏一驚,這麽快!平常這電梯不是慢悠悠的嗎!
……哦,那可能是平時上課下課,來回使用的頻率比較高,隔幾層都要停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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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鈞南深吸一口氣,他走出電梯,門廳空蕩蕩的,阿姨的值班室也沒有動靜。周鈞南伸長脖子,準備給鄭毅文打電話,卻陡然在下一秒發現,沒必要。
他一眼就看到他了。
門廳往外,校園的走道兩邊都種滿南方喬木,再往前的一個季節,秋天裏落葉滿地,周鈞南每回上課回來,腳踩在未來得及清掃的落葉上時,都會發出清脆的噼啪聲。但眼下是冬天,那些知道名字和不知道名字的樹都像是沉入一個悠長的夢境,沒有葉子了,僅僅是落雪在擁抱它們。
鄭毅文穿一件黑色的長款羽絨服,牛仔褲和短靴,仍然背着夏天時的背包,正低頭拿着手機。他微微蹙眉,眼睛盯着屏幕,像是在猶豫着什麽。落雪在鄭毅文的身後,純白的世界裏只有他一個人,安靜的校園像是周鈞南此時此刻的心情,什麽聲音也沒有。
直到——
周鈞南的手機在口袋裏開始震動,另一邊的鄭毅文挪動一下腳步,把手機貼在耳朵邊,有些緊張轉了個圈,正巧是背對着周鈞南。
周鈞南:“……”
你倒是百分百閃避了我。周鈞南有些好笑地想,然後在離鄭毅文很近的地方接起電話。
“喂?”
“周鈞南。”鄭毅文微微仰着頭,黑色的頭發上也有了一粒粒細小的雪,“你……”
“你現在在哪兒?”周鈞南說。
鄭毅文微微愣住,回答說:“在你宿舍樓下。”
“正義。”周鈞南嘆了口氣,“你怎麽來了?我現在不在啊。”
“……我……”鄭毅文憋了半天說,“那我等你。”
周鈞南說:“為什麽來之前不提前和我說?”
鄭毅文說:“我覺得你會阻止我。”
“為什麽要阻止你?”
“因為你老拿我當小孩兒。”鄭毅文說,“還有一個原因是我想給你驚喜。”
“有沒有可能這是一種驚吓……”周鈞南慢慢地向着鄭毅文走過去。
鄭毅文沒有回答,好像有些垂頭喪氣。周鈞南挂了電話,鄭毅文側過頭,即使看不見他的臉,周鈞南也能想象出他現在臉上的迷茫。
于是他伸出手,抓了一把鄭毅文的帽子,笑着說:“你眼神能不能好點兒,看不見我嗎?”
鄭毅文立刻回過頭,他先是一愣,随即明白電話裏的周鈞南都是在逗他,遲疑幾秒,鄭毅文走上前,一把抱住周鈞南。
“哎——”周鈞南吓一跳,但還是被鄭毅文狠狠地抱了一下,聞見他身上的寒氣,“好了好了,別抱了。”
男生宿舍渾水摸魚的不少。
鄭毅文這等青春年少的年紀,看起來比大學生還要大學生,而且是那種又帥又乖的類型,周鈞南直接面不改色地勾着他的肩膀,帶他暢通無阻地進了宿舍樓。
兩人走進電梯,鄭毅文低着頭,看見周鈞南還光着腳,說道:“你不能不穿襪子。”
“沒事。”周鈞南揉了一把他的腦袋,幫他撣掉羽絨服上的殘雪,“正好我室友都出去玩兒了,沒人在……你怎麽過來的?你姐說你一個人過來的?”
鄭毅文認認真真地點頭,說:“我一個人來的……楊悠樂告訴我怎麽走,再加上百度。”
“牛x啊。”周鈞南笑着給他豎大拇指,“來吧,到了——參觀一下我的狗窩。”
從小到大只走讀的鄭毅文對集體生活一無所知,周鈞南的“狗窩”顯然不是真的狗窩,上床下桌的設計,四人間,有獨立衛浴和陽臺,其實很不錯。
鄭毅文左右打量,拿出手機來,切換到相冊,給周鈞南看:“你的宿舍很像這個。”
“我看看。”周鈞南低頭,順手把鄭毅文的背包拿下來放自己桌旁邊,“你這……在哪兒搜到這麽多宿舍圖的……”
“百度的。”鄭毅文說,“我沒見過。”
相冊裏還有其他的東西。
高鐵站的截圖,檢票閘機的截圖,地鐵的截圖。
都像是別人随手一拍,發在網上的那種,還有許多地圖的路線截圖,從哪兒到哪兒,要坐幾號線,在哪一站下車,甚至……還有一些用百度實景查看的截圖。
周鈞南低頭看了一會兒沒說話,于是鄭毅文解釋:“網上什麽都有,大家都樂于分享,我沒有踩坑。”
“踩坑你都知道。”周鈞南頓時笑出了聲,“冷嗎?我開了空調,但還是先打高一點吧。”
周鈞南四處找着遙控器,嘀嘀兩聲,空調收到命令加大送出暖風,鄭毅文脫掉了羽絨服,裏面穿了一件灰色衛衣,是個還蠻小衆的潮牌。
“楊悠樂給我網購的。”鄭毅文說。
“我就說!”周鈞南拍了一下鄭毅文的胸口,“我還以為奶奶買的!我心想你們那鎮上也太潮了!”
鄭毅文緩緩地笑起來,他坐在周鈞南的椅子上——這椅子也是周鈞南單獨買的,他嫌原來的凳子太硬,坐着脖子不舒服。
“可以調一下角度,不能完全平放,但能稍微往後靠一點,你試試,挺舒服的。”周鈞南給鄭毅文演示一遍。
“嗯。”鄭毅文學得挺快。
周鈞南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忽然問:“你是瘦了還是胖了?”
鄭毅文擡起頭,想了想,試探着說:“沒瘦也沒胖?”
“我覺得可能是瘦了。”周鈞南伸手在他臉頰上蹭一下,低聲說,“你下巴尖了。”
“秋膘沒貼上……”鄭毅文笑了笑。
周鈞南說:“貼哪兒去了?”
“貼楊悠樂身上去了。”鄭毅文接道。
周鈞南立刻樂得不行,對他噓一聲,警告他道:“你小心你姐聽到來打你。”
鄭毅文現在什麽話都會說了,可能是自從用了周鈞南的舊手機,上網沖浪方便許多,在社交媒體上跟別人亂學一通。但兩人笑完這一陣之後,宿舍裏卻陡然安靜下去。
空調的風呼呼吹了一會兒,很快沒人覺得冷了,室內溫暖如春,周鈞南把外套脫掉挂在衣櫃裏,他也只穿了一件單薄的毛衣,以及一條挺寬松的睡褲。
直到這時候,周鈞南才想起來——他和鄭毅文的關系可不再是單純的“朋友”了。互相喜歡,又接過吻,甚至還有過更進一步的親密接觸,而此刻……這裏是他的大學宿舍,承載過另一面的周鈞南,那是一個鄭毅文不熟悉的周鈞南,但也是無可遁形的周鈞南。
他書桌上有一盞護眼臺燈,擺在明面上的都是專業書,筆記本電腦在充電,屏保是設定的實時時鐘,抽屜裏沒什麽東西,耳機挺多,頭戴式的、入耳式的、無線的……都挂在側面的一個洞洞板上。周鈞南還買專輯,但都是全新的沒有拆封,只是買來收藏用。右側有一個盒子,裏面裝着的是一塊手表。
收拾得挺幹淨又溫暖的地方,周鈞南平時就在學習、生活。鄭毅文的手慢慢撫過周鈞南的書桌,轉過頭笑道:“這裏很好。”
沒等周鈞南回答,鄭毅文便先一步從椅子上站起來,那雙好看的眼睛裏依然帶着笑意,周鈞南被他看了一會兒,忽然覺得這空調的溫度還是調回去吧,有點太熱……周鈞南硬着頭皮要去找遙控器,卻再次被鄭毅文伸手拉進懷裏緊緊抱住。
鄭毅文說:“你緊張什麽?”
周鈞南說:“我沒緊張。”
鄭毅文說:“你都臉紅了。”
周鈞南說:“是空調!所以我要把空調的溫度調低一點,剛才不是怕你冷嗎?”
鄭毅文說:“那我冷。”
周鈞南說:“你冷我也不會一直抱着你。”
鄭毅文聽了直笑,連帶着胸腔震動起來,周鈞南看不見他的臉,但是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這一切。鄭毅文最後說:“其實緊張的人是我。”
周鈞南想,那嘴硬的大概是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