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他怎麽能忘了鄭毅文
第31章 他怎麽能忘了鄭毅文
周鈞南的電話結束,他原地深呼吸三秒鐘,用很快的時間捋清楚頭緒,再回過神來時整個人已經恢複冷靜。
他對鄭毅文說:“對不起,正義,我有事要處理,我們不能再在外面待着了。”
鄭毅文沒見過這樣的周鈞南——臉上一絲笑容也沒有,眼睛裏也沒有,他像是忽然變成一只刺猬,渾身上下都寫滿了“不要靠近我”。
于是,鄭毅文明白自己該保持沉默,他沒有對周鈞南提到楊悠樂在電話裏說的事,只是點了點頭。兩人一言不發地去找單車,周鈞南打開手機看地圖,手機熒幕的光線照亮他的臉,鄭毅文看見周鈞南的眉頭緊皺。
“這邊。”周鈞南快速地說,“從這個門走。”
有一點很幸運,他們并不用繞路返回。景區雖大,但出口卻多,兩人在夜色裏飛快地騎車,去門口一看,離最近路口方便打車的地方還有點距離。
倒是有幾個在攬客的黑車司機,四處尋找着跟他們一樣的散客。周鈞南帶着鄭毅文鎖上共享單車,抓着他的手腕快步上前,冷靜地對其中一個黑車司機說道:“差幾個?”
“你倆上了,就還差兩人,我再去問問對面那兩個美女上不上。”司機張望一眼,說。
“不用了。”周鈞南說,“我付雙倍的,直接開車吧。”
鄭毅文早就先鑽上了車,司機愣了幾秒,随後也沒說什麽,幹脆利落地帶着周鈞南和鄭毅文出發。
“就送到前面啊。”司機從後視鏡裏看了一眼周鈞南,“前面你們坐公交打車都方便。”
“行。”周鈞南應道。
他在看高鐵票,最近的在七點半,等之後到了再打車去,應該能趕得上。周鈞南抿着嘴唇,給自己買了一張票,又開始在微信上聯系周德明公司裏的人。
“喂?”周鈞南低着頭,語氣略顯疲憊,“王叔叔……哎,我爸……哦,好,你已經去了是吧?行……我知道了。”
“我現在不在那邊,馬上買票過去。”車遇上一個紅燈,在路口停下來,周鈞南擡頭看了一眼窗外,黑漆漆的玻璃反光,看不見很多東西,卻能看見鄭毅文不太清晰的側臉。他在看着自己。周鈞南想,鄭毅文一定很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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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周鈞南只有一個人,不能劈成兩半用,他的注意力還集中在周德明的事情上,繼續打着那通電話:“好……王叔叔麻煩你了,我盡快趕過去。”
周鈞南挂了電話,紅燈變綠,車再次帶着他們向前。因為慣性,周鈞南整個人往椅背上靠着,他用右手捏了捏太陽穴,左手手背卻感到一陣溫熱。周鈞南沒有睜開眼睛,只是任由鄭毅文握住他的手。
鄭毅文想給他傳達點什麽,但這時候說什麽都顯得如此蒼白,倒不如什麽也不說。車開過最後一段路程,眼前的景象逐漸熱鬧起來,他們終于出了偏遠的郊區,回到城市的商圈之內。
“下車。”周鈞南嘆了口氣,把手從鄭毅文手裏抽出來,“正義,下車了。”
周鈞南掃了黑車司機的二維碼,付了雙倍的車錢。兩人站在路邊,周鈞南先給鄭毅文打了一輛車,周鈞南輕輕推了推鄭毅文的肩膀,對他說:“正義,你一個人先回去,好嗎?坐在車上什麽都不用管,到目的地你下車就行……到家後,到家後告訴我一聲。”
“好。”鄭毅文沒有回頭,只是又動作熟練地坐上車後座。
周鈞南還不放心,彎腰往駕駛室看一眼,是個挺年輕的司機,他道:“師傅麻煩你了啊,你送下我弟弟。”
“哎,沒事。”司機應道。
“拜,鄭毅文。”周鈞南最後說。
鄭毅文點點頭,對周鈞南笑了笑。
車門關上,很快開過前方的紅綠燈路口,漸漸從周鈞南的視線中帶走鄭毅文。周鈞南來不及多想什麽,又給自己叫了一輛車。
“去高鐵站。”周鈞南說,“師傅能麻煩開快點兒嗎?趕時間。”
司機師傅挺厲害,開得很快,差點兒把周鈞南胃裏的酸水給晃出來,但确實讓他安心地趕上最近的一班車。從檢票口進去,周鈞南跟着人群找到自己的座位,接着恍惚地坐下來。
只有他一個人了。
坐上車,還要兩個多小時才能到達,周鈞南心裏懸着的那顆石頭卻始終不敢落地。來的時候沒想過會這麽回去,周鈞南也不知道該責怪誰,不是他的錯,只能說他爸周德明的命不好。
周鈞南強迫自己睡了一會兒,随後手機響起來,他看了一眼來人,心跳加速地接起來:“喂?王叔叔。”
“嗯……我爸出來了……好……好的,謝謝。我在……我在高鐵上,嗯,好,我慢慢來。”
是好消息。周鈞南總算是恢複一點精神,胸口郁結的悶氣終于呼出半口,不再沉甸甸地挂在他身上。周鈞南用手抹了一把額頭,發現連手心都是黏膩的汗。
爸爸永遠都是爸爸。
即使周鈞南和周德明之前吵得那樣不可開交,甚至已經将近兩個月沒有見面,但周鈞南卻還是如此擔心他,如果今天出車禍的是他,他覺得周德明也是同樣的心情。
周鈞南依然低着頭,察覺到自己的鼻尖發酸,眼眶竟然模糊起來——先前剛知道消息的時候周鈞南變得很冷靜,此時他爸已經做完手術,他反倒開始有點兒壓抑不住情緒。
周鈞南用手背擦了擦眼淚,決定只讓自己脆弱這麽一會兒。
旅程要比他想象中快上不少,從高鐵站出來再趕到醫院,雖然已經将近零點,但在醫院陪着周德明的人依然不少。幾個叔叔阿姨有的在病房,有的在走廊裏小聲講着電話。
“王叔叔!”周鈞南從醫院走廊的另一頭跑來,“我爸呢?”
王振博和周德明差不多大,算是周德明生意上的一個合夥人,過年過節的時候也偶爾和周鈞南一塊兒吃飯。不過王振博屬于他們那個年代晚婚晚育的代表人物,他小女兒才剛上小學,特別怕生,每次周鈞南一抱她就哭。
“還睡着。”王振博道,“別急別急,哎……小南你從哪兒趕回來的?這一頭汗。”
“老家趕回來的。”周鈞南原地喘了口氣,去病房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他爸。
“撞着腿了。”周鈞南小聲地說,“腿骨折嗎?”
“嗯,不止一處。”王振博跟進來,也小聲地說,“還有點腦震蕩。”
“那司機呢?”周鈞南回頭,皺着眉頭問。
王振博還沒開口,另一個阿姨走進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這我們來處理吧,你小孩兒別摻和了。”
周鈞南點點頭,又轉過頭看向在病床上閉着眼睛的周德明。
還是老樣子。周德明的五官淩厲,眉毛濃黑,這幾年身材還維持得不錯,只是額頭和眼角的皺紋不可避免地多了起來。周鈞南走近他,借着病房外零星微弱的光看着他爸,伸手在他手臂上摸了摸,喊了周德明一聲:“爸。”
沒有回應,這是自然的。
周鈞南決定不再看了,外面的叔叔阿姨還是拿他當小孩兒,讓他趕緊回家休息。
王振博一個勁兒地拽着周鈞南往醫院外面走,說:“你明天先別來,啊,叔在這兒呢。”
“那你們也不能全都守着吧?”周鈞南無奈地問。
“當然要請護工啊,等會兒我們商量好就回家了。”王振博說,“本來我是想讓你別着急,急着做事情容易出錯,誰知道你還是立刻趕過來,哎。”
周鈞南也笑了笑,說:“我肯定要來的。”
兩人走出電梯,醫院外面的夜還沒徹底安靜,街對面有一些賣水果和炒飯的小攤子,甚至還有一家24小時營業的咖啡店。
“你先回家,你在這兒也起不了作用,明天你爸應該也醒了,之後我給你打電話。”王振博最後交代周鈞南一兩句。
“行。”周鈞南看到他爸沒事,心裏總算是輕松不少,“那我先回去。”
周鈞南的手機在最後打上車之後就徹底沒電。
後半夜,周鈞南一個人沿着樹蔭下的小路走回家。保安認得他,看見他之後打了個招呼:“怎麽一直沒看見你啊。”
“我回……老家了。”周鈞南對保安揮揮手,“現在才回來。”
他摸黑開了門,随手打開客廳的燈。一切都沒變。周鈞南打量着四周,一切都還是他被趕出家門前的樣子,連他身上穿的這套衣服,這雙球鞋,這個背包,都和離開的那天一模一樣。
周鈞南去洗手洗臉,接着去冰箱裏拿了啤酒,猛灌幾口後,一屁股坐在沙發上。他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燈,長長地嘆了口氣,忽然有些不太确定——
他真的在老家住了兩個月嗎?有沒有可能……今天還是七月一日,早上他被周德明趕出家,背着包在市區裏玩了一天,玩到現在才回來?不,不是這樣的……
鄭毅文。
他怎麽能忘了鄭毅文。
周鈞南回到樓上的房間,把手機連上充電器,等待一會兒開機,第一時間去看微信——鄭毅文發來的語音停留在幾小時前,周鈞南點開聽了,鄭毅文說:【我到家了,你別擔心。】
周鈞南又反複聽了好幾次,最後只是給鄭毅文打字回複:【好的。】
幾乎是消息發出的下一秒,鄭毅文的語音便來了,仿佛他一直呆呆的守着手機,一直等着周鈞南的消息。
“喂?”周鈞南心情複雜地接起來,“正義,你還沒睡?”
鄭毅文那邊只傳來呼吸聲,過了很久他才道:“……嗯。”
“我……”周鈞南想了想,還是說,“我現在在我家這邊,有點事要處理一下,今晚……不,應該是昨晚了,昨晚那麽着急走……抱歉。”
鄭毅文那邊又陷入漫長的沉默,周鈞南忍不住擔心地喊他:“正義?正義你睡着了嗎?”
“沒。”鄭毅文的聲音聽上去有點兒沙啞,“周鈞南,不用說抱歉。”
“我……”
“再陪我一分鐘吧。”鄭毅文說,“一分鐘之後就挂電話。”
周鈞南沒有再說話,可一分鐘結束得比他想象的要快上許多。
鄭毅文很遵守規定,在電話那頭對他說:“晚安,周鈞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