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弟弟
朱承治從宣和帝那兒回來, 叫過寶馨, 問過她這一路上好還是不好, 寶馨支支吾吾的應了幾聲都好。朱承治坐在羅漢床上,手下壓着紫檀矮桌,擡起眼,目光在她面上逡巡了兩圈, “寶姐姐,在我面前不必拘謹,要是有人對你不恭敬, 直接說了就是, 我給你做主。”
喲呵呵呵~~好大的口氣!
寶馨站在那兒,兩手持在小腹前, 站的規規矩矩,她低眉順眼的,“這倒是沒有, 就是路上被悶在車裏頭, 悶壞了。”
“是哪個太監有眼無珠,拿鞭子打了你的車轅?”朱承治笑道。
他笑的溫和, 端莊君子模樣,說的話卻叫寶馨心頭猛地跳了兩跳, 這事兒寶馨一直都沒有和朱承治說過。覺得說起怪沒意思,誰知道朱承治竟然知道的這麽清楚。寶馨下意識的乜了一眼方英,方英垂首弓腰的站在那兒,滿臉的無辜。
寶馨記得自個這一路基本上就沒和方英走一條道。
“嗯。”寶馨低低應了一聲, 既然朱承治都知道了,那也沒有必要瞞着他了,“好不容易出宮一趟,想要瞧瞧外頭,結果啥也沒見着,怪沒意思的。”
朱承治一條胳膊壓在紫檀桌上,緋色的常服廣袖壓在桌上,和朱色的桌面襯托他袖中的手越發瑩白如玉。
“宮裏不好麽?這麽想出去撒歡,”朱承治面上笑着,說話的口吻裏頭都帶了兩三分笑意。“宮裏頭要甚麽有甚麽,宮裏有的,外頭不一定有。何況宮外人多眼雜,小心哪個沖撞了你。”
寶馨聽得眉毛直跳,“瞧殿下這話說得,外頭有人氣些。”她說着抿着嘴想了想,“記得小時候,住在縣城裏頭,我最愛就是到處亂竄,然後買一把粽子糖。倒是不愛吃糖,就愛街上到處是人聲的熱鬧。”
朱承治眉梢一揚,宮裏人不少,可是最缺少的就是這份人氣。
“宮裏規矩大,你忍耐些。”朱承治說着對她招了招手,年少的少年,已經将幼年時候的膽怯一并收起,到了現在,沖她招招手,都是天家的威儀。
寶馨兩腿不受控制踱過去,他拍拍身邊,寶馨挨着坐下,屁股一沾着褥子,腦子裏頭轉過彎,咂過味兒覺得不對勁,立刻臀下挪了兩挪,離他遠了點。
“近點。”朱承治言簡意赅。
寶馨卻巧笑道,“還是別了,我得給殿下的名聲着想。”
這會子倒是在意他的名聲了!朱承治頓時來了興致。他又不是傻兮兮,對男女之事一竅不通的傻瓜蛋,相反開竅早的很。一開始懵懵懂懂,但天性驅使他去靠近寶馨,柔軟馨香的美人,哪怕還只是個孩子,也很願意親近她。待到懂了□□,身子上頭變化越來越大,他明了她那些手段,可自個卻樂在其中,和她你來我往。
寶馨見他黝黑的眼裏有些似笑非笑,眉梢都揚了起來,就知不好。他濃眉大眼,秀氣又不失俊俏的長相,此刻似笑非笑起來,看在人眼裏,哪怕是她,心裏也有些發毛。平常把他當做貓兒一般逗弄,見他有幾分動了真章,眼裏波光粼粼,我見猶憐。
“現在外頭有人呢,比不得在宮裏,承乾宮裏,殿下都料理妥當了,”寶馨眼裏光波流轉,閃動着泠泠波光。
柔言軟語,誰不愛聽?她瞧着朱承治臉色緩了下來,嘴角也真的帶了幾分笑,正要趁着他高興多說兩句,他抽冷子伸出手來,攥住那纖細的胳膊,把她往裏頭一拉。
他十五歲了,吃的好又長的快,這兩年騎馬射弓的,兩樣都沒有落下。她那裏扛得住他那勁頭!一下人就拉了過來,撞在他身上。幸好寶馨一手撐住床邊,要不然,兩個就真的抱一塊了。
“殿下偷襲。”寶馨氣的堵了嘴。
二十的女子,站在青春的尾巴上,她依舊膚色雪白細嫩,做個少女的嬌俏,竟然沒有半點違和。甚至那些個少女,年紀擺在那兒,又有束縛,那個年紀的活潑半點都難使出來,最後渾身上下只剩下規矩和故作老成,看一眼都不愛。
“兵不厭詐。”他說着,壯着膽子,手指在她唇上揩過。她唇上沒有擦胭脂,只有一層薄薄的潤唇的口脂。指頭一揩,唇上頓時一陣酥麻。那地方碰不得,尤其這麽羽毛似得一下,簡直比直接咬還要折騰人。
寶馨立刻捂了嘴,朱承治壯着膽子做的輕薄事,指頭上還殘留着她唇上嬌嫩。一張俊臉上不可自制的騰紅了。
寶馨騰的一下站起來,“我叫人給殿下熬着雞湯,也不知道怎麽現在還沒送上來,我去瞧瞧。”說着,她兩腳就往外頭挪,好似屁股有火在燒似得,半點也留不住。
寶馨一陣風似得走出去了。殿宇之內靜悄悄的,方英站在那兒,和截木頭似得,渾身動都都不動,足見功力深厚。
朱承治坐在那兒,腳擱置在腳踏那兒,他瞧着指頭上那亮晶晶的一點兒,遲疑了會,指頭就吮到口裏。
“你說女人嘴兒是個什麽味兒?”朱承治擡頭問方英。
方英呵腰,“這個,殿下問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只不過女人的嘴兒啥味道,恐怕是看人。人不同,味兒也不一樣。”
朱承治夠了勾唇,“沒想到你竟然還能有這番見識。可惜你淨身了是個太監,要是囫囵人兒,恐怕簡直就是花裏魔王了吧?”
“奴婢哪能吶,要是奴婢前幾年沒叫家裏爹媽淨身送到宮裏,恐怕沒到做這魔王的年紀,就叫野狗給填了肚子。”這話說得可憐,方英眉眼都聳搭下來,不過這只是一瞬,轉眼他又振奮起來,“不過幸好菩薩保佑,叫奴婢淨了身,才能伺候殿下,這是奴婢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朱承治含笑聽着,“一張嘴好會說!”他說着,擡起腿,方英立刻上前給他脫靴子。
他進來開始,就沒有換靴洗腳。方英心下揣摩,估計是殿下覺得在寶馨面前脫靴難看。男人再幹淨,也就那回事。何況殿下這一趟,坐車騎馬,還在皇爺身後鞍前馬後的伺候,悶了這麽好會子,恐怕多少有點味兒。這樣,怎麽能在喜歡的女人面前給漏出來呢。
方英殷勤的伺候他洗腳,外頭小太監宮女早就準備了熱水,折邊銀盆擡了進來,一旁的香爐裏頭也填了新的香餅。
寶馨只是找了個由頭暫時躲一躲,不是真的下廚房催菜去了。覺得差不多了才出來,叫宮女把雞湯給端來,走了一段路,有個小太監迎面走來,見着她就低頭哈腰的打招呼,寶馨原本沒放在心上,那小太監給她讓道,還沒等她走過去,就聽小太監道,“姑姑歇歇腳,小的有話要告訴姐姐,想要讨個賞。”
寶馨停了腳,轉頭盯那小太監。
寶馨到春華殿的時候,鼻子裏頭聞到一股百合香的味,甜甜膩膩,飄散似天邊雲彩。就和她眼下和朱承治似得,兩人都在躁動,偏偏又不得不按捺下來。
朱承治已經叫人撤去了羅漢床上頭的矮幾,自個一頭靠在金花枕上。寶馨過去,輕輕喚了聲,躺在那裏的人睜開了眼,他雙眼生的極好,黑如黑玉,散發着溫潤的光芒,注視人的時候,那人只覺得春風拂面。
寶馨被他那雙眼看着,心頭微跳,旋即很快沉着下來,“殿下今個在皇爺面前露怯了?”
朱承治一愣,沒想到寶馨竟然知道這個了。但很快他有釋然,這宮裏到處都是人眼,哪裏藏得住秘密!她這會知道,也算是正常。
朱承治起來,接過她手裏的雞湯,慢騰騰的喝。寶馨熟知他的習慣,吩咐下頭的人不要在雞肚子裏頭塞什麽人參茯苓,他不愛那股藥味。
他持着手裏的湯勺,慢騰騰的喝。等到寶馨眼裏露出淡淡的擔心來,他才擱了手裏的東西,“露怯好。這又不是兵荒馬亂,需要我大展身手。”
寶馨被他這話咽了個沒話,最後只能瞪眼。
“這湯水做的不錯,寶姐姐你嘗嘗。”說着他手裏的湯勺送了過來,寶馨沒有和他調笑的心思,整個人往後面一躲,就躲開他送來的那一勺湯。
朱承治被躲開也不惱,一口氣全喝了。
這個時候到了晚膳的點兒,各樣菜式擺上來,朱承治還是和以前一樣,賞賜了她好幾道菜,瞧着她吃的差不多了,還送了一碗他喝過一口的茶潤潤喉。
吃完之後,朱承治帶她到外頭走走。
行宮裏頭的規矩沒有宮裏那麽叫人喘不過氣來。宮裏頭,動辄得咎,一個不小心,就要被拎着去受罰。尤其是宮女,日子過得和關在籠子裏頭差不多。但是行宮裏頭卻沒這麽多條條框框,雖然行宮是照着宮裏建造,紅牆琉璃瓦,甚至藻井上頭畫的彩畫都是一個模樣,但到底皇帝一年到頭難得來幾回,所以連掃地的粗使宮女都帶了一股懶散勁。
皇帝來了,行宮裏頭警醒了些。但習慣入了骨頭,還是難改。
寶馨在宮裏,只能小心的在那幾個地轉悠。現在在行宮跟着朱承治到處亂竄。一點都不怕會有人突然竄出來,說這不合規矩。
京城四月的天還彌漫着一股寒氣。
清明四月雨紛紛,前一天剛下過雨,地上濕漉漉的。現在用過了晚膳,還只是申時三刻,天光大亮,沒有半點天黑的跡象。
禦花園裏頭種着一片杏樹,雨水一來,杏花都被打落了一大片。
哪怕被打掃過,還是有不少花瓣被掩在泥水裏,枝殘葉敗,一副被玷污死不瞑目的模樣。
朱承治半點不覺得這幅景致掃興,反而興致勃勃的問寶馨,“你覺得這個和咱們承乾宮長得梨花比起來,哪個更好看?”
承乾宮有株梨花,也不知道長了多少年,反正紮根生在那裏了,每年三四月,就長得格外妖嬈多姿,滿枝都是沉甸甸的花。
寶馨曾經還偷偷瞧過兩眼,心裏感嘆那梨花簡直是成了精,不管承乾宮的主人換了多少個,依然生的那麽好。
“我倒是覺得咱們宮裏的長得更好些,宮裏的那株梨樹生的多好,花都沉甸甸的,一瞧就有活氣,瞧着叫人喜歡。”寶馨上下打量了那些個杏樹林一眼,管園子的太監別出心裁的幾棵樹的位置設計在一道石頭小路的兩邊,營造出曲徑通幽處之感。這花瓣飄零的模樣,的确是有幾分美感的。奈何寶馨就是一俗氣人,愛的是錢財權勢,就連這些景物也偏好活力四射的。
她話語才落,杏花林子裏頭鑽出個錦衣小童來,渾身上下錦袍穿的妥妥當當,連中線都在背脊的那條線上。腦袋上扣一瓜拉帽,臉龐長得精致漂亮。
那小童一出來,胖乎乎的手擡起,指着寶馨,“大膽奴婢,誰許你在主子面前你呀我的!”
二皇子在花園裏頭亂竄,孩子的好奇心天生的豐富,尤其這還是他頭一回到了宮外,可不是撒開腳丫子,使勁兒胡鬧?
齊貴妃疼兒子,卻也沒和王皇後疼大公主一樣的嬌慣。前頭已經有個溫良恭順的大皇子了,要是自個兒子還嚣張跋扈,就是把自個往裏頭埋。二皇子在外頭被教書的先生們管束,回頭還有生母的管教。
行宮裏頭的規矩不比宮內,二皇子趁着齊貴妃去伺候宣和帝,自己偷跑出來在花園裏頭玩兒。
行宮仿照大內建造,但到底只是一處行宮,花園也沒有禦花園那般寬敞。自個躲太監,在花園裏頭亂竄,沒成想在杏林裏頭,卻聽到了朱承治和寶馨那話。
朱承治有意和寶馨獨處,方英都丢在外頭站着,冷不防裏頭竟然還藏着這麽個小東西。
寶馨吓了一大跳,立刻低頭,往朱承治身後一躲。
朱承治站在那兒,身影微轉,就将寶馨嚴嚴實實藏在身後,只露出一片天青的裙角。
“泓哥兒你怎麽到這裏來了。”朱承治低目對面前白胖的招財童子一樣的弟弟笑,他狹長的眼稍眯,“你身邊伺候的人呢?怎麽都不見?果然都是些刁奴,竟然把主子丢在這兒,自個倒是去快活了,等我去回禀齊娘娘,把這些刁奴都好好收拾一頓!”
二皇子站那目瞪口呆,只曉得擡頭傻傻看朱承治。
朱承治眼中厲光一閃,“這會子都還沒見人,果然都欠打,這才出宮多久,這些人就這麽怠慢,等到日後時日一長,那還得了?”說着,他提高聲量,“來人啊!”
二皇子這才反應過來,幾乎撲在他面前,抓住他四團龍紋袍的下擺,“大哥哥!不關伴伴的事!”
作者有話要說:
朱承治:你信不信我坑死你?
寶馨面無表情:是嗎?
二弟:嗷!我沒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