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後院秋風微冷,洛凡獨自在後院石凳上坐了半晌,一壺茶早就冷透。
“如果不想,老夫也有辦法把你們分開。”
陳元白的這句話如同降不下溫的沸水,整個下午都在洛凡心口翻滾。
師伯留他小住兩日,洛凡沒拒絕,倒不是尋求什麽庇護,他實在要好好想想自己和程宇的事兒。
分開嗎?他不是沒想過,可他不曾想這一天會來的這麽快。
“程宇?”
洛凡覺得自己有些神經過敏,就連頭頂上樹葉嘶嘶作響洛凡都會有種程宇撩撥他的錯覺。
好幾次了。
不久前茶水的波動,也讓洛凡疑心是程宇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做了什麽小動作。
可自他上了山,這小畜生就再沒出現過。
許是他自我安慰的臆想,更有可能是程宇怕了陳元白,這樣想着,洛凡竟有些莫名欣喜。
掏出手機,有那麽一瞬,洛凡想和王侃說說他如今內心的窘境,但微信上撲面而來的消息很快打消了他的念頭。
陳摯的驟然離世實在是個大新聞,他也搞不懂自己為什麽會處在這場輿論的中心。
洛凡默默關機。
百無聊賴地擺弄着茶壺,耳邊隐隐傳來一陣悉窣,洛凡轉頭,一個迷糊的小道士不知何時已然立在他身後,揉着眼睛,神色冷漠。
“小師父……”洛凡點點頭,算是打個招呼。
不想那小道士頓時睜大雙眼,整個人似乎受到莫大沖擊,竟伸手指着洛凡,嘴裏念念有詞:“你,你怎麽……”
洛凡心中一驚,猛然起身。
小道士退後幾步,踩空了臺階,跌坐在廊下,疼得雙眉緊蹙,直揉屁股,幾乎脫口而出:“你怎麽會和我說話?”
“啥?”洛凡有點兒懵。
這雲頂觀的修行之人都有點兒毛病吧,他想。
洛凡伸手把他拉起來,眼前的小道士手掌冰涼,顯然是吓壞了,他這張貌美如花的臉蛋也能把人吓的一個趔趄,洛凡無法接受。
“小師父,你沒事兒吧,我和你說話有什麽問題?”
“沒,沒問題。”小道士拍拍道袍,小心翼翼地在廊下站好,“只是,別人都不理我,忽然有人跟我說話,我有點兒高興。”
是真有什麽大病吧,洛凡想。
這小道士看起來年紀不大,最多也就十八九,怎麽看都是個小孩,臉蛋白嫩,身子纖長,雖有些弱不禁風之感,但洛凡拉他那一下,還是實打實地感受到這孩子是有力氣的。
大概是平日裏努力修行,免不了還有些拳腳功夫。
“我叫茍安,你是新來的?師父是誰,我該叫你……師弟嗎?”
“我叫洛凡,只是來做客。”洛凡覺得這孩子沒大沒小的模樣有點兒好笑。
“對不起啊。”茍安尴尬地勾了勾嘴角,瞥見石桌上的茶壺,趕忙上前,“我幫你換一壺茶。”
“不用……”洛凡沒攔住。
不多時,一壺熱茶上了桌,茍安也笑咪咪地在他身旁坐下。
這裏是內院中的內院,洛凡坐了大半個下午,沒見人經過,可想而知這位置對陳元白來說也算是私密,他盯着眼前這一臉無邪的小道士,內心總禁不住冒出些龌龊的猜測。
“我就住在這院裏,剛午睡起來,準備去練功呢。”茍安笑着說。
“你師父是陳元白?”洛凡試探着問。
茍安連連點頭:“我以為師父收了新徒,我多了個師弟呢。”
“就你這小小年紀,還想當人師兄?”
“跟年紀有什麽關系,先來後到,再說,我也不小了。”
“你多大?”洛凡輕笑。
“29。”
“多少?”這孩子看起來最多20,不能再多了。
“不像?”茍安圓溜溜的大眼睛裏透着幾分嚴肅。
“你自己覺得像嗎?”這個孩子怕不是在耍他。
不想茍安竟認真思考起來,半晌道:“我不知道,我……看不清楚。”
洛凡擡手就在茍安眼前晃了晃,嗯,這孩子不瞎。
“我想,我大概是長得很醜。”
“不是,你為什麽會有這種錯覺?”洛凡細細打量他的漂亮臉蛋,無奈說。
“因為大家似乎都讨厭我。”
茍安垂頭,眼眸沉下去,“我剛才和你說了吧,沒人願意理我,我的師兄,師弟們,他們都不和我說話。”
“你大概要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做過什麽讓人讨厭的事,而不是自己的長相。”
“我應該沒做過什麽讨厭的事。”
茍安言之鑿鑿,“自打我記事起,他們就都不理我。”
冷風輕拂,洛凡不禁打了個寒顫,他終于聽出不對勁了。
據這孩子所說,他從小就在山上長大,無父無母,唯一的親人就是師父陳元白,師父給了他一切,然而除了陳元白,這山上……沒人和他說過話,就好像……他根本不存在。
“你別動啊。”洛凡深吸一口,緩緩捏上茍安肩膀。
結實的肉體,再用點兒力,便聽見茍安連連喊疼。
不是鬼。
想來,這是白天,還是在香火鼎盛的雲頂觀內,他對面坐着的怎可能是鬼?
洛凡被自己突如其來的猜測蠢到。
“你剛才說,你看不清自己長什麽樣?”洛凡掏出手機,想開個相機看看,卻發現自己手機關機,“你手機呢?”
“我沒手機。”
“怎麽可能……”洛凡不信陳元白堂堂全真掌教,連個手機都不給孩子買。
“那你和朋友怎麽聯系?你都不上網嗎?”
“我,沒有朋友啊。”
洛凡腦殼發麻:“總有同學吧?你……上過學吧?”
茍安茫然搖頭。
不送孩子去參加九年義務教育是犯法的啊老陳頭兒,洛凡不禁在心中吶喊。
“都是師父教我的,上網嘛……倒是有臺電腦可以用。至于手機,我真用不上。”
洛凡正想發問,卻被接下來的話再次震驚。
“我長這麽大,還沒下過山呢。”
天殺的陳元白啊,怎麽能如此虐待自己親徒弟,就算是從小到大的養育之恩,但他是個人啊,快三十了還圈禁在山上,這合理嗎?他一個思想單純的大好青年都要懷疑這老頭子有什麽病态的癖好了。
“你,你自己就不想下山看看嗎?”洛凡無力地問。
“想啊,外面一定很有趣吧。”
茍安笑着說,“但是師父不讓我下山,他說……如果我敢偷偷下山,他就不認我這個徒弟了。”
這是什麽頂級pua,如今的洛凡,腦子裏全是道貌岸然的老頭兒對着漂亮男孩紅着眼睛變态癡笑的畫面。
也不知道是哪兒來的責任感,洛凡小心翼翼地在茍安道袍領口拉開一道縫隙。
可道袍下只有白嫩的脖頸,隐約可見幹淨的胸膛,并沒有傷痕。
“我問你,你師父有沒有對你的身體做過什麽奇怪的事?”在洛凡看來,這個29歲小道士的心智恐怕還是未成年。
“沒有啊。”
茍安略做思索,忽然漲紅了臉,“洛凡,你在想什麽啊,那是我師父啊!”
洛凡沉默不語。
“但說起來,也确實有奇怪的事,只是和師父無關,是我自己,我剛才也提過吧?我照過鏡子的,鏡子裏的自己……就很模糊。”
“洛凡,你眼裏,我是什麽樣?”
洛凡腦子轉不過來,這一段話快把他cpu幹燒了,一個大活人,照的什麽鏡子能看不清人的,是正經鏡子嗎?
“你……挺好看的。”洛凡只能遵從感官,如實說。
“有多好看呢,有你好看嗎?”
那倒是沒有的,洛凡想着,目光停在了茍安眉梢,倏忽間,一個大膽的想法浮上心頭。
“你覺得你師父長得好看嗎?”
“師父仙風道骨,雖然年紀大了,但也是好看的。”
“你長得很像你師父。”
是啊,太像了,洛凡勾了勾嘴角,內心湧現的驚天大秘密可以完美解釋眼前的一切。
雲頂觀裏的所有人都在忌諱茍安。
一個從小在觀內長大,深得師父寵愛的孩子……
一個可以随意出入內院,卻被陳元白掌控,無法下山的孩子……
一個眉眼間和陳元白完全一樣的孩子……
洛凡恨不得現在就給王侃打電話分享他的新八卦:看看你的好師兄,他有一個這麽大的私生子呢。
思忖間,卻見身旁的茍安仰頭,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身後,随即,茍安發出了一聲不輕不重的“啊”。
洛凡鄙夷地瞥過去,茍安眸低竟閃出一絲興奮,對着洛凡身後伸出手。
“你在幹嘛?”
“洛凡,他為什麽躲開啊?”
太陽快要落下去,天邊最後一抹夕色也要被院子裏的暗淡染盡。
洛凡驟然間脊背發涼,猛然回頭,可身後只有空氣。
“我剛才沒做什麽讓人讨厭的事吧。”茍安似是自語。
“他好兇啊,一直惡狠狠看我,好像要吃人,洛凡,他是不是不喜歡我和你說話?”
“誰,你在說誰?”洛凡聲音微顫。
他餘光又瞥一眼空蕩蕩的身後,禁不住頭皮發麻。
“哎?你自己不知道的嗎?”
茍安歪頭看洛凡,目光了寫滿了困惑,“從一開始我倆見面,你身後就站着個高高的,不穿衣服的男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