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他不知道自己還要被操控到什麽時候,洛凡擦幹了嘴角血跡,好好收拾了自己,随即出門。
大佬們臨走前交代過,洛凡可以在酒店內進行必要的活動。
吃飯總是可以的吧。
晚上九點,離三樓的自組餐廳打烊還剩一個小時,餐廳裏人不多,洛凡撿了個角落坐下。
隔壁桌的幾個人似乎并沒有注意到洛凡,桌上有人喝了酒,高談闊論間舌頭都開始打卷。
“我看他就是故意的。”男人搖着酒杯,悶頭飲盡,“王侃和陳老本來就互相瞧不上,這次人沒來,還要叫親徒弟拆臺,我看以後這兩家梁子解不開咯。”
“王侃不來是對的,人家陳老家大業大,徒弟多,有錢,王侃來還不是自取其辱?”
“家大業大?真當別人不知道他那些錢怎麽來的?這些年借着找殘片的由頭,他陳敬德跟協會,跟上頭騙了多少錢呀,還徒弟多……他那些徒弟有一個中用不?都是花錢去他門下交智商稅的吧?”人群裏不禁有人笑着說。
“這倒是真的,聽說王侃就這一個寶貝徒弟呢。”
“他徒弟是真牛逼啊,看着也就二十出頭,點陳老就跟點煙似的。”
陣陣爆笑聽得洛凡心慌,他點煙可沒這麽生猛。
“但陳老不是這次大會第一個出事兒的。”另一個男人忽然說。
“我下午聽說,酒店裏昨天晚上死人了,死的是普通人,不是咱們行裏的,主辦方已經報警了。”
“那和咱們有什麽關系?”
“咋沒關系?酒店都被協會包下來了,兇手很可能就是來參會的人啊。”
男人壓低聲浪,“據說還是先奸後殺……”
“操,造孽啊,姑娘也太可憐了吧?”
“誰跟你說死的是女人了?”男人繼續說,“據說屍體是在酒店後山發現的,死亡時間大概就在昨天半夜,子時到醜時之間,死者是酒店客房部的服務員,是個……男人。”
桌上随即爆發出一陣驚呼。
嘈雜裏,洛凡聽不到更多,他顫抖地放下筷子,頭皮發麻。
昨夜他敲開夏潮的門,房間裏散落的衣服只覺得眼熟,如今想來,那應該就是酒店客房部服務員的制服。
細思恐極,他今天會上的紙符分明也是夏潮遞給他的。
是夏潮,一定是。
洛凡慌忙掏出手機,正猶豫着要不要給夏潮打電話,卻覺得後脖頸一涼。
餘光裏寒鋒閃過,有什麽冷冰冰的東西……正在切開他的脖子!
洛凡猛然回身,不由得伸手摸上脖頸。
他并沒有覺得很疼。
夏潮正立在他身後,放下手裏的牛排刀,一手捏着一條染血的紅色肉蟲,在桌上狠狠一按,蟲子瞬間爆開。
是蠱蟲。
“不好意思啊,吓到你了?”夏潮笑着說。
“沒,沒事。”洛凡詫異看他。
然而夏潮似乎并沒有坐下來的意思,微冷的指尖觸碰到洛凡脖頸,似乎留戀不舍地緩緩摩梭,摸得洛凡一陣心慌,不覺間身子抖了抖。
撥開夏潮的手,洛凡坐到了旁邊椅子上,才和夏潮堪堪拉開了一些距離。
“他們在調查你?”夏潮眸色微沉,說。
“也沒有,只是随便問幾句話,畢竟是我讓陳先生受傷……”
“不是你。”夏潮垂眸,眼底溫柔的光早消失不見,“洛凡,你現在很危險。”
“啊?”
“道法協會的人不會輕易放過你,陳敬德的徒弟更不會,據說陳敬德現在還在醫院昏迷不醒,他們怕你跑掉,竟然用蠱蟲控制你……”
洛凡不懂夏潮為什麽比自己還激動。
“夏潮,其實我沒太聽懂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為了你自己,把真相說出來……到底是誰惹了麻煩。”
“就是我啊!”洛凡茫然看他。
“洛凡!”夏朝忽然按上他肩膀,那一瞬間的力道竟然洛凡覺得有些熟悉。
“你不必騙我,我……能看見你身上的東西。”
青雲山是華北地區的名山。雲頂一脈只能算是半開放的旅游區,只每年4到8月對游客開放,其餘時間能來這山上的,大多都是組織協會的人。雲頂酒店離山頂還有一段距離,翻過這座山頭,往北,就是全真教的雲頂觀。
想來,洛凡覺得自己腦子壞掉了。
晚上九點多,山間陰風瑟瑟,他居然鬼使神差地跟着夏潮,在酒店後山又往上走了一百米。
他實在太想知道自己身上纏着的是什麽了。
這種渴望驅使他不得不跟着夏潮。夏潮說,要找個絕對安全的地方才能說。
“我走不動了……”洛凡是真的累。
他從早上到現在,幾乎沒吃東西,昨夜又被程宇搞到半死,如今只要邁開步,牽扯着全身哪裏都痛。
夏潮無奈,只能讓洛凡慢慢跟着,兩個人距離稍有些遠,洛凡只能打開手機裏的手電筒。
山間錯落的老樹遮天蔽月,晦暗的月色只零星般點落在枝葉縫隙間,洛凡踩着軟塌塌的落葉,腳下越發沒了力氣。
他頓住腳步,想在地上尋一根樹枝當拐杖,手機裏白到刺眼的燈光從地面一晃而過,洛凡撿起一根樹枝,卻心中一緊。
是蛇皮。
洛凡用樹枝小心扒拉了幾下,不會錯,就和他小時候在爺爺家林場裏見過的差不多。
山上有蛇皮好似也沒什麽奇怪。
可洛凡驀地想起了程宇。
“到了!”不遠處,夏潮正對着他招手。
洛凡咬牙走完了最後幾步,眼前樹林間好似被早被人踩出一塊空地,腳下松軟蓬松的落葉變得踏實,洛凡晃了晃手機,樹幹、落葉間竟還有一點點暗紅。
血跡。
是野獸,還是人?
“這裏是案發現場。”夏潮忽然低聲說。
洛凡下意識地後退幾步,險些沒滾下山。
“你也知道昨夜酒店死了人?”洛凡聲浪微顫。
“來參會的人都知道了。”夏潮緩緩走到洛凡身邊,拉起他手,使得手機的白光照到林間某個特定位置,“就在這裏。”
漆深的夜色裏,洛凡隐約看見地上一個赤裸的男人被一團黑影包圍,黑影變幻着形态,男人不停地求饒,發出撕心裂肺的吼叫,空氣裏似有利刃撕開那男人的胸口,随後,男人不再掙紮,黑影恍若帶着一絲人形,瘋狂埋進那男人的血肉中……啃食。
洛凡看吐了。
他是有什麽大病,非要跑來這裏看一遍兇殺案的情景重現?
“警方判斷,死者可能是受到了猛獸襲擊。”
“猛獸還能先奸後殺呢?”洛凡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夏潮怔愣了一瞬,随即說:“你知道的還挺多。”
“來參會的人都知道了。”洛凡用夏潮自己的話回敬他。
先奸後殺這個細節,其實很可能只是人們之間的誤傳,有些人為了讓自己聽來的八卦更生動,會在傳播時不自覺地做出一些“加工”,洛凡在自助餐廳吃飯的時候不過就是随便一聽。
他本來也不信的,但如今夏潮一臉嚴肅地看他,洛凡倏忽就信了。
“警方也知道雲頂酒店的特殊性,所以特事特辦,有專業人士說,可能是山上有妖,但青雲山是道法聖地,怎麽可能有妖?”
洛凡終于明白了夏潮的意思。
“你想說,我身上的東西是個妖,然後……他昨晚行兇殺人?”
夏潮微微點頭。
想起爬坡路上看見的蛇皮,洛凡差點兒就信了。
“那你說說,他是什麽妖?”
“我修行有限,看不出來。”夏潮聲音低沉,陰影裏,洛凡看不清他神色。
“不是程宇。”
“程宇?”
“他的名字。”
“你居然還知道他的名字?”夏潮不由得提高聲浪,尖銳得快要劃破腳下泛黃的葉。
“洛凡,你是被妖蠱惑了?”
洛凡苦笑着低下頭,他的确是被蠱惑了。
從他一早離開會場,到現在程宇都沒出現過,他沒有一絲絲解脫感,恐懼、不安、焦躁,甚至有些心痛,好好的一個人,怎麽說消失就消失呢?
“洛凡,我這裏有個符,只要你帶在身上,不管是什麽妖,都不能靠近你。”夏潮再次拉起洛凡的手,往他手裏塞了一張黃紙。
“你這是幹什麽?”洛凡警惕地掙開夏潮。
“我在保護你。”
“我師父都沒辦法呢。”
“聽話,我是真心為你好。”夏潮急切地說。
“不是,帥哥,我和你很熟嗎?”洛凡有些惱。
“那你和他很熟嗎?那個程宇,你又怎麽知道不是他?”
“我……”
不覺間,洛凡竟被夏潮抵在粗糙的樹幹上,月光裏,夏潮淡漠的眸子微有些泛紅,他捏起洛凡的下巴,強迫洛凡與他四目相對。
“你和他睡過?”夏潮從洛凡複雜的情緒裏抽離出來,聲音開始變得憤怒。
“你有病吧?”洛凡擡腿踹上夏潮小腹,夏潮沒防備,猛然跌倒。
“老子跟誰睡和你有什麽關系?夏潮,我才認識你兩天,你他媽是不是傻逼?”
洛凡嘴上不依不饒,可心裏怕得要死,他也不知為何,竟覺得眼前的夏潮有些熟悉。
不像個陌生人,倒像個認識了很久的朋友。
夏潮顫顫巍巍爬起來,不做反駁,卻在頃刻間疾步至洛凡身前,目光裏的猶豫、落寞都被憤怒掩蓋,他撕扯着洛凡衣服,将洛凡撲倒。
“你放開……”
“啪!”
洛凡被突如其來的一巴掌扇得有點兒懵,然而接下來夏潮的話讓他更懵。
“洛凡,我不信這次還能有人阻止我。”
滾燙的唇舌驀地貼上洛凡嘴角,粗暴地撬開他的口腔,洛凡一陣惡心,狠狠咬了一口。
使勁全身力氣,洛凡一腳踢到了夏潮的命門。平日裏再軟弱可欺,但到底洛凡也是個男人。
夏潮捂着褲裆從洛凡身上滾下去,蜷成個蝦米。這一瞬,洛凡真就用了畢生所學,從口袋裏胡亂掏出一把紙符,也顧不上點火,全都往夏潮身上甩。
如今,洛凡沒心思去琢磨這人到底是何來歷,只想起程宇的話:夏潮這人不對勁。
王侃給的保命符,總有一個能制住夏潮的。
林間夜風呼嘯,那一把紙符全都紋絲不動地貼在夏潮身上,夏潮嘴裏嗚嗚咽咽說不出話,洛凡傾力一拳捶在夏潮太陽穴上,啐了口血沫子。
“你跟老子玩什麽深情呢?那男服務員是你殺的吧?我昨晚上都看見了,有人在你房間裏。”
“剛操完別人就來打老子主意,你他媽是不是人格分裂?”
然而夏潮被符咒封着說不出話,洛凡也不确定到底是哪個符起了作用,自然不敢亂撕。
他掏出手機,随即帶出口袋裏陳元白的名片。
報警沒用,這事情只能交給協會,洛凡想。他正要撥通陳元白的電話,卻見屏幕一閃,有人搶先打了進來。
是王侃。
洛凡重喘着接了這老東西的電話。
“呦,你小子不會正在床上大幹一場呢吧?”
“您老人家能不能正經點兒?”聽見王侃的聲音,洛凡莫名想哭。
“我哪兒不正經了?我可比不過你。”王侃笑着說,“出去療養幾天,沒帶手機,這一回來電話都被打爆了,朋友圈都被你刷屏了,你小子真給師父長臉啊!”
王侃說,他點開朋友圈全是今天早上洛凡火燒陳敬德的圖片、視頻,業內同行沒見過這麽好笑的八卦,争相轉發,很多人看熱鬧不嫌事兒大,還艾特了王侃。
然而洛凡笑不出來,他只覺得委屈。
“你不是說安排人會照顧的我嗎?你安排的人……差點兒把我強暴了!”
電話那頭足足沉默了好幾秒,随即爆發出如雷的笑聲,“誰,你說誰?他老陳頭兒晚節不保,居然還對你有性趣?卧槽,哈哈哈哈哈哈哈……”
“什麽老陳頭兒?不是夏潮嗎?都是從哈市過來的,難道不是你囑托他關照我?”洛凡對着電話怒吼。
“夏潮?怎麽可能?”
王侃憋着笑,認真地說,“夏潮那小子上周驅邪的時候從二樓摔下去,兩條腿都骨折了,現在還在醫院打着石膏呢,他根本沒去參加道法大會啊!”
沒去?
那……洛凡瞥一眼身邊樹葉堆裏蜷縮着身體,雙眼微紅的男人,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這小王八蛋又是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