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農歷八月十九,月朗星稀。
哈市郊外的一棟四層別墅裏,洛凡即将完成一天的工作。
這棟別墅是毛坯房,沒封頂,洛凡拎着兩只垂死掙紮的大公雞從頂樓跑到一樓,一路放血。秋夜冷風似有生命般從各個方向直往他袖口裏鑽,洛凡不由得打了個冷顫,可他分明記得每層都關好了窗。
今天有點兒邪門,他想。
這次的委托人名叫賈大富,是個水産老板,看似闊綽但出手卻小氣得很,如果師父沒騙他的話,洛凡這次驅邪甚至連1000塊都拿不到。
洛凡是個玄學工作者,在行業內,他算是個毛頭小子,即便他已經快30了。
他有個每日花天酒地的師父,老神棍名叫王侃,50不到,看着人模狗樣,誰見了都客氣地叫他一聲王大S。洛凡跟這老貨混了五年,啥也沒學會。
當然,他師父本來也什麽都沒教過他。
他僅有的那點兒蔔卦算命的看家本事還是自學成材,如果有一天不跟師父幹了,洛凡戴上墨鏡在天橋底下擺個攤兒,也能活得下去。
說白了,就是騙呗。
他這小神棍就是個混子,有錢就賺,沒錢就躺,日子說不上多快活,但好歹自由。
不過混口飯吃,這世界上哪能有鬼呢洛凡想。
然而今夜忽然有些不同。
上樓前,洛凡在一樓正中心的位置燒了一把紙符,可此刻再看,水泥地上幹幹淨淨,連一抹紙灰都不剩。
洛凡心中一緊,但面上還無比淡然,他畢竟在這行幹了五年,絕不會像個新手似的有一丁點兒風吹草動就滋兒哇亂叫。
也許是被風吹走了,嗯,一定是。
他把手裏死透了的兩只大公雞裝進塑料袋,反複包了好幾層,再塞進雙肩包裏。用過的大公雞不能浪費,紅燒或者炖蘑菇都是極好的。
收拾完東西,洛凡給師父發了個完工的消息,王侃秒回他兩個大拇指。
随後他就收到了王侃的微信轉賬。
這老神棍雖然浪蕩,但在錢財上,卻向來大方。每次洛凡發了完工,王侃甚至都不用确認,就會直接給他結帳。
想來也沒問題,不過就是抗蒙拐騙,他師徒二人都心知肚明。驅邪擺陣這些都是做給雇主看的,很多老板花錢買個心安,洛凡把該走的流程走完,甲方乙方皆大歡喜。
洛凡看着微信裏可憐地數字自嘲似地笑了笑,不知不覺,已經走到大門口。
窗外銀亮的月光傾瀉而下,映着他颀長的影。那好似籠着清霜的冷色裏,洛凡驀地頓住腳步。
大門是關着的。
王侃走之前分明和他說,沒關門。
洛凡沉住氣,伸手扭動門把手,今晚風大吧,一定是被風帶上的。
扭不開啊,這大鐵門怎麽還鎖上了
他就是心再大,也該清楚,風是不會鎖門的。
還他媽是從外面反鎖!
洛凡心裏暗暗罵了句髒話。他瞥一眼最近的玻璃窗,窗外高大的毛榉樹像是被夜色按進濃墨重彩的油畫裏,枝葉扶疏,紋絲不動。
他有點兒懵。
然而來不及思索,洛凡便覺得有人在他肩頭不輕不重地捏了一把,随即,耳邊沉沉地響起一聲低笑。
是個男人的笑。
“誰”洛凡失聲尖叫。
幾乎是下意識地回身,可他怔然發現,周圍仍是空蕩的一片,什麽都沒有。
是幻覺吧洛凡頭皮發麻。
作為一個從事玄學工作的唯物主義無神論者,洛凡堅信老馬老恩保平安,但一只手卻抑不住伸進褲子口袋,哆哆嗦嗦地捏緊了銅錢。
這是拜師時王侃給他的護身符。
洛凡自認為沒做過什麽缺德事兒,就算真有鬼……他也不怕。
可他分明聽見剛才笑的是男聲,洛凡記得,賈大富說這別墅裏鬧的是女鬼。
性別也對不上
許是荒郊野外的,孤魂野鬼多了,亂跑走錯地方也是有的,洛凡忽然就覺得這一切合理起來。
既然是過路,那就誰也別為難誰。
“你|他|媽別惹我啊,老子可是專業的,這次就放過你!”
他憋氣太久,這一喊,反倒有些頭暈,洛凡擡腿就想往窗邊去,門走不了,他爬窗戶還不行麽
可也不知怎地,這兩條腿好似就不是自己的,仿佛就在這水泥地上生了根,他竟一步也挪不動。
“媽的……”他這次大概栽了。
後脖頸微涼,一點濕滑黏膩的觸感疏忽激得他僵直了脊背。
他被什麽東西舔了一口,舔的還是脖子。
“你一定很好吃。”陌生的聲浪瞬間在他腦海中炸開,洛凡呼吸凝滞,驟然間,肩頭莫名覆上一股重壓讓他動彈不得。
“好吃你媽!”洛凡破口大罵。
手裏攥着銅錢,那銅錢被他磨蹭得微有些發燙,他耳邊只剩下自己亂糟糟的心跳。如今,他連轉身也做不到,整個人的力量好似都被捏在手裏。
“嘶……”緊抿着唇,洛凡只覺得指腹一陣刺痛。
王侃那老貨真是靠不住,連拜師給的銅錢都他媽是假的那銅錢也不說好是什麽材質,竟然被洛凡顫顫巍巍地捏碎了。
鮮血流出來,肩頭傾軋的力道随即被卸掉。
頃刻間,洛凡如釋重負。
眼前被反鎖的大門吱呀呀低吟着裂開一道縫隙,來不及思考,洛凡如脫缰野狗般直沖出別墅。
這個秋夜冷得不像話。
他有些記不清自己是如何開車從城郊狂奔回來的。
胡亂擦了擦手上的血,洛凡坐進了家樓下常去的面館。他照例點了一份熏雞架,一碗熱湯刀削,瞥一眼花花綠綠的酒架,洛凡要了半斤牛欄山。
他從不喝白酒,熾熱的濃漿從他喉管劃過,好似割出一道火焰,直把他五髒六腑都點燃。
胸口憋悶的一口氣堪堪吐出來,他總算有了活過來的感覺。
賈大富的委托顯然不在洛凡射程之內,他趁着自己還沒醉死過去,顫抖着撥通了師父的電話。
晚上十點剛過,電話那頭的聲浪已經不堪入耳,王侃那老貨又不知道在哪個相好的床上尤雲殢雨,哪裏有心思聽洛凡講鬼故事
“你肯定聽錯了。”
王侃不以為意,才聽洛凡講了一半,就打斷說,“要是最近太累了,就好好休息,我看你就是憋傻了。”
他是傻,以至于獨居多年的洛凡晃晃悠悠在家裏洗澡時,差點兒把自己摔死。
如果他真就摔死在浴室裏,恐怕屍體臭了也不會有人發現吧
這套房齡快30年的老房子是洛凡爸媽留給他唯一的遺産,他就在這套老房子裏出生,如果能死在這裏,似乎也不錯。
不知道為何,今夜的洛凡總是想到死。
他趴在陽臺的圍欄上抽完一支煙,這裏是三樓,如果跳下去,怕是也摔不死,搞不好還要殘廢,如果要給自己一個了斷,洛凡絕對不會選擇跳樓。
冷風如刀子般割上他泛紅的臉蛋,洛凡自覺得酒醒了大半,便把指縫裏的煙屁|股狠狠撚進幹巴巴的花盆裏。
幾個小時前在郊區那段經歷說不上有多驚恐,他如今四仰八叉地趴在床上,任由窗外一抹斜月冷光沉在他光滑又蒼白的脊背。閉上眼,洛凡被無法抗拒的倦怠裹挾着,整個人神經都松緩下來。
再過一個小時,他就要29周歲了,可他仍然還是一個人。
洛凡是個gay,高中時他就清楚。
那時的少年青澀單純又內向,面對喜歡的人甚至不敢多看兩眼。直到高中畢業時,暗戀兩年的男神和他好gay蜜官宣,洛凡第一次灌醉了自己。
他至今對酒醉後的記憶都十分模糊,但洛凡确信,那晚,男神吻過他。
說不上誰更渣,他也記不清楚更多,只是從那以後,他們沒再聯系過。
他交過很多男朋友,多到他如今回想,甚至想不起他們的樣貌,他和每一個人都無疾而終,而他的前男友們退場的方式都不太好看。
究其原因,洛凡沒辦法和任何一個人做到最後一步。
沒錯,他快30了,還是個老處|男。
不是他不想,恰恰相反,他想瘋了。
大學時的英俊學長,在交往一周後就急不可耐地把他拐進酒店,可兩個人剛滾到床上,學長就像見鬼了似地驚叫一聲,随即跌到地上,連滾帶爬地消失在洛凡的世界裏。
工作時在gay吧認識的帥哥,拍着胸脯說自己是個大猛1,結果一上|床,帥哥就忽然對着洛凡撅起屁|股。
還有他最後一任前男友陳摯,兩個人用心交往了一個多月,那時的洛凡覺得一輩子就跟定了這個人。可他把陳摯帶回家的那晚,那個曾以為會厮守終身的人還是未能幸免。
陳摯在洗澡的時候摔了一跤,摔斷了腿。
從那以後,洛凡心灰意冷,他這輩子也許都注定一個人。
師父說,做這行的人三缺五弊多少都占幾樣,洛凡信了。
空窗三年,洛凡早不該有什麽幻想。
可他是個人啊。
他做不到無欲無求,尤其是今夜……他羞恥地想起別墅裏脖頸上劃過的濕軟觸感,身體裏似有一點火星閃了閃,烈焰随他沉寂已久的欲念熊熊而起,頃刻間蔓延了全身。
發燙的手掌按在身下,洛凡胸口一陣酸澀,如果一輩子都只能這樣取悅自己,那還不如死了算了。
孤獨到令人窒息的暗夜裏,洛凡忽然感到屁|股上覆了一股寒意,随即,有人狠狠捏了他的臀肉。
他一下子清醒過來,不由得瞪大眼睛想要回身。
“啪!”身後響起清亮的巴掌聲,有人在打他屁|股。
“我|操……”嘴邊的髒話還沒罵出來,洛凡就嗚嗚地再說不出話。
月光微茫,一個模糊的黑影壓蓋而下,瞬間攫住了他的唇舌。他被一種無法抵抗的力量重重地壓住,一只冰冷的手掌正肆無忌憚地滑過他赤|裸的脊背,溫柔地往他臀|縫裏伸。
洛凡腦中一片空白。黑暗裏,那柔軟的唇帶着絲絲甜意。
可耳畔的男聲卻如冰似刃,淩厲中竟還帶着難掩的憤怒。
“洛凡,你就這麽饑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