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心積慮

第96章

第96章

林淼說完房間裏沉默了好一會兒。

小風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麽”

“我要走了。”

“……去哪裏”

林淼搖了搖頭，“沒有想好，但是我已經不想再待在這裏了。”

小風聽了一臉難以置信，“為什麽!”

林淼沒有回答，他低頭看着自己被包紮得嚴嚴實實的手臂，這個決定下得有多艱難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比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要渴望得到魏雲岚，三年前鴻州知府府邸，賞花宴上的一眼他深深淪陷至今。

時至今日，再去想他為什麽會那麽喜歡魏雲岚，又為什麽會那麽想要他已經毫無意義了，他只知道他越陷越深，而魏雲岚的心裏裝着太多東西，有太多的東西和人擋在他們之間，而這些東西和人，每一樣都比他來得重要。

他只剩一場豪賭的機會，贏了他得償所願，餘生歡喜，輸了他就把魏雲岚藏在心裏，此生不再相見。

林淼已經做好了孤注一擲的決定，這必然需要不少的時間，而他有這個耐心。

“小風，你會想看見魏将軍和相配的女子成親，子嗣綿延嗎”林淼問完了也沒等小風回答，自顧自地道：“你應該會吧，可我不想看見，一點也不想……”

小風眉頭蹙得都快打結了，“是魏将軍惹你傷心了嗎”

林淼看着他，輕輕點了一下頭。

小風接着問：“因為太傷心了，所以才不想再留在這裏了是嗎”

林淼又點頭。

小風頓時一臉垂頭喪氣地坐到凳子上，低着頭絮絮叨叨個不停：“你要去哪裏還會回來嗎我以後還能再見到你嗎”

林淼唇角露出一點笑意，“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什麽”

“你問的這些我都不知道。”林淼心裏有數，此刻卻沒有辦法向小風言明，他看着因他即将離去而滿臉失落難過的人，道：“小風，我需要你幫我。”

小風低着頭不看他，“我可以不幫你嗎我不想以後都看不見你。”

林淼看着他，“可我留在這裏，心裏難過。”

小風表情有些委屈了，“你想我怎麽幫你”

“這件事不能讓二公子知道。”

小風猶豫了一下，還是緩緩點了一下頭，要他瞞魏雲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二公子公務繁忙，晨起上朝後總是要到太陽落山了才會回來，他不在的這段時間裏，足夠我離開帝京。”林淼輕聲道：“我想你幫我掩護，因為這件事也不能讓韓叔知道。”

小風眼圈都有些紅了，可又說不出什麽挽留的話，這是林淼的決定，他幹涉不了也不能幹涉。

林淼直直看着他，“好小風，你是我在這府裏最信任的人了，所以我從沒打算要瞞着你。”

小風扁着嘴嗯了一聲，已經隐約有些哭腔，“我知道了，我會幫你保守秘密的。”

“嗯，我相信你……謝謝你，小風。”

太陽落山前，天色還未暗魏雲岚就回來了，手裏還拿着個油紙袋，炸豆腐的香氣四溢，還有肉脯的甜味，他從正門走過時，守門的府兵都饞得忍不住咽口水。

林淼沒躺在床榻上，他正站在院子的花圃前盯着含苞待放的芍藥。

現在時間還是有些早了，開花的時間可能還要再等個十來天，林淼心裏有點可惜，因為到那時自己是看不見了。

“阿淼。”

聽見魏雲岚叫自己的聲音，林淼轉過身。

魏雲岚臉上帶笑，朝他快步走來，“你在看什麽”

“看花。”林淼說完視線就挪到了他手裏的油紙袋上，炸豆腐的香氣把他肚子裏的饞蟲都勾起來了。

魏雲岚走到他身前牽起他的右手，又俯身看了看他的左手，他每天都要确認好幾次林淼左手臂的恢複狀況。

“今天有好些嗎”

“嗯，能擡起來了。”

“那就好。”魏雲岚說完牽着林淼往屋子裏走。

兩人坐在桌旁，林淼剛想給魏雲岚倒杯水，手剛伸出去就被攔下了。

魏雲岚提起提梁壺倒了杯水，卻沒有給自己喝，而是端起杯子要喂林淼。

盡管林淼傷的是左手而不是右手，但對魏雲岚來說他卻好像兩只手都不能用了。

林淼這幾天被他喂水喂吃的已經喂出習慣來了，也不見不自在，低頭順從地讓魏雲岚喂他喝水。

一杯水喝完了見林淼搖頭魏雲岚才打開了油紙袋，炸豆腐的香氣加着炒得爆香的辣油，誘得人直咽口水。

林淼張嘴咬了口甜香的肉脯，魏雲岚手指捏着剩下的一半，看着他問：“好吃嗎今天換了家，應該會比上一次的甜一些。”

林淼點點頭，咽下嘴裏的東西後抽空說了句好吃，剩下的另一半就又塞進了他的嘴裏。

魏雲岚陪着他坐了一會兒，說了會話後就起身進了小書房。

他每天都有很多的事情要忙，即使他有心要陪林淼，也不可能時時刻刻陪着。

林淼沒有跟着進小書房，他在屋外魏雲岚能看見的地方默默坐了一會兒。

沒過一會兒太陽便落山了，火紅的餘晖挂在天際，耀眼絢爛。

小風拿着火折子從院門外走進來，一擡眼就和屋裏坐着的人對視了。

林淼坐在凳子上，夕陽餘晖正好落在他的腳邊，還差不到一指的距離就能落在他的腳上，可這半指此時卻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再往前半分。

小風低下頭往裏走，努力掩飾心裏的悲傷和難過，他舍不得林淼，林淼人還沒走他就已經開始舍不得他了。

林淼看着他走進來，在房間各個角落裏點起燭燈，然後走進魏雲岚所在的小書房。

林淼側過身，視線自小風走進小書房後就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魏雲岚身上。

他顯然也注意到了小風進門的動靜，因為他擡頭看了小風一眼。

只這麽一眼……他眉頭微微一蹙。

林淼适時轉回身，只留一個沉默的背影。

魏雲岚看着正站在桌盤用火折子點燈的小風，淡聲問：“小風，你怎麽了”

小風心裏藏着事，根本不敢看魏雲岚，只低着頭看着燭燈上那點燈芯，“魏将軍，我沒怎麽……”

那模樣怎麽看怎麽不自然。

魏雲岚眉頭蹙得更深，目光也從小風臉上挪到了屋外的林淼背影上，敏銳地察覺到些許異樣，可他卻說不上來。

入夜後，林淼不便沐浴，是魏雲岚幫他擦的身，擦得清清爽爽再讓他躺進床榻裏。

魏雲岚摟着林淼，小心着沒壓着他的左手臂，輕聲道：“阿淼，白天我不在的時候，府裏可有發生什麽事情”

林淼閉着眼睛搖頭，“沒有。

魏雲岚注視着林淼近在眼前的臉龐，“你有沒有覺得小風有些奇怪”

林淼緊閉着的眼睫輕輕一顫，他低啞着聲反問魏雲岚，“有嗎”

魏雲岚沉默了一會兒，拍了拍林淼的後背，“是我多心了。”

次日，天還沒亮。

林淼睡眼惺忪地坐在床榻上看魏雲岚換官服，他左手動不了只能用右手揉眼睛。

魏雲岚看他困得快坐不穩了，笑了笑，“接着睡吧。”

林淼嗯了一聲，人卻沒動，還是撐着迷迷糊糊的睡眼看魏雲岚。

等魏雲岚換好了官服，一如往常走到床側伸手摸了摸他的臉，然後轉身出門。

林淼眯着眼看他出去了，身子才往邊上一倒，躺回枕頭上。

約莫一盞茶後，窗外的太陽還沒有升起來，看似熟睡中的林淼忽然睜開了眼睛。

眼中的清明一點點露了出來，他掀開被子坐起身。

幾乎是他坐起身的那一瞬間，院門被人推開了，來人是小風。

他神色有些緊張地跑進來，二話不說取過挂在一邊的林淼的衣物，幫着林淼把衣服換上。

小風這幾天沒少幫林淼穿衣服，已經相當熟練了，沒多久就幫着林淼把衣服換好。

林淼神色要比小風鎮定得多，換好了衣服後，他忽然趴到地上把完好的右手臂伸到床底下，在小風驚訝的眼神中把早就準備好藏在床下的包袱拖了出來，背在肩上。

“謝謝你小風，之後我會自己出去的。”

小風一臉要哭不哭，“你真的要走了……”

林淼垂下眼睑，“嗯，我真的要走了。”

小風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可他心裏太難受了，一時沒說出來。

然而，他沒能說出口的話，被另一個人完美地卡着時機進來了。

“走去哪裏”

這個聲音對兩人來說都太熟悉了。

小風心頭巨震，下意識地轉身一看。

只見不知何時，本該去上朝了的魏雲岚負手站在門外，臉上表情平和。

他明明如此平和，小風卻覺得十分害怕，就像暴風雨來臨前，天地間那股詭異的平和與寂靜。

魏雲岚沒有看小風一眼，他從始至終都看着那個沒有轉過身面對他的人，輕聲問：“阿淼，你要到哪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