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95章
幾乎是受驚的馬剛走,魏雲岚就摟着姝羽郡主從高處落回地面。
姝羽郡主人都還沒站穩,魏雲岚就松開了她快步朝林淼走去。
林淼是背對着他們的,連木頭簪攤子的婦人都唉喲喚疼得從地上坐起來,林淼卻還是跪坐在地上一動不動。
當時的情形最危險的人就是姝羽郡主,她站着的位置是第一個迎着受驚馬匹的人,如若不是魏雲岚就站在她身後,及時把她抱開,郡主身嬌肉貴,實在很難說會有什麽樣的可怕後果。
情勢如此危急下,魏雲岚也來不及多想,救人是下意識的本能。
而他也在帶着姝羽郡主跳到屋檐上的那一瞬間,猛地意識到了林淼就站在他的身後!可他想下去救林淼卻早已來不及了。
他餘光看見了林淼被掀翻在地,而他當時懷裏正抱着姝羽郡主。
魏雲岚跑向林淼,正想把地上的人扶起來,就震驚地看見了林淼的左手臂以一個觸目驚心的角度彎曲着,只這麽一眼魏雲岚心痛得快要裂開了。
在戰場上,多慘烈的傷員和屍體他都見過,但這一刻,從他心底湧出的恐懼把他淹沒了,他甚至不敢伸手去碰林淼,聲音微微顫抖,“阿淼……”
林淼沒應,也有可能他沒有聽見,因為他現在臉上的表情是空白的,臉色蒼白如紙,除了不斷細細顫抖的身軀能看出他在害怕外,別的根本看不出來什麽。
兩人的異樣讓姝羽郡主心生不安,她有些害怕地走向林淼,在他身後還有幾步的時候突然猛地停下,蒼白着張臉說不出話,她看見林淼的左手臂了。
林淼緩緩擡起臉,他的額頭邊上破了一條口子,一小行鮮血順着臉頰緩緩淌下。
他表情帶着驚惶地看向魏雲岚,魏雲岚記憶裏那麽好哭的一個人這會兒竟沒有哭,連眼眶都沒有紅,可那眼神裏的無助和恐懼讓魏雲岚的心幾乎能流出血來。
“二,二公子……”林淼一開口,那聲音低啞破碎,叫人不忍,“我的手……好疼……”
魏雲岚臉上的血色也不比林淼多,他只能讓自己強自鎮定下來,用自己的衣袖抹去林淼臉上的血跡,伸出手臂去抱起地上的林淼,“阿淼別怕,手不要動,我帶你去找太醫,你的手會沒事的。”
魏雲岚的手在碰到他時才發現,林淼連身體都是僵硬冰涼的。
他不敢再耽擱,也沒想起姝羽郡主還在身後,抱起林淼就往太醫院方向跑。
他的速度太快了,姝羽郡主甚至來不及叫住他,只能看着那叫她魂牽夢萦,朝思暮想的身影躍上沿街的屋檐,直到看不見蹤影。
姝羽郡主站在原地滿臉失魂落魄,她明明成功了,卻沒有感覺到哪怕一絲的喜悅,心裏空空落落的。
林淼手傷得太重,魏雲岚抱着他沖進太醫院時,院裏的太醫們都讓他吓了一跳。
魏雲岚把白着臉的林淼放置在軟榻上,沒過多久太醫院首席的趙太醫聞聲匆匆趕來。
人剛一進門就被魏雲岚拉到軟榻邊,“趙太醫,你快看看他的手。”
趙太醫一眼就認出了林淼,随後看見林淼的左手眉頭深深蹙起,“這手怎麽會傷成這樣”
“街上商隊的馬受驚,阿淼他……”
說到這魏雲岚滿心的自責和悔恨,只恨自己當時沒有保護好林淼,他就在自己身後,他卻沒能保護他。
趙太醫小心地用手摸了摸林淼的左手臂,從肩膀順着往下一點點摸到手腕。
摸完趙太醫便稍稍松了口氣。
魏雲岚急忙問:“趙太醫,他這手還能不能恢複”
“能,但是要遭點罪。”趙太醫說着轉過身往外看,有幾個太醫就站在門外沒進來,他朝他們招招手。
門外的太醫們頓時魚貫而入,圍在趙太醫身後。
早在魏雲岚抱着人進來時他們就已經知道接下來肯定要幫忙接骨的,連接下來會用到的藥酒和木板都帶來了。
等趙太醫細細說明了一遍後,幾個太醫就開始動手了。
林淼白着沒有多少血色的臉任由太醫們把自己按住。
趙太醫把他太疼咬到自己的舌頭,還給了他一塊布巾咬着,溫聲道:“我要給你接骨,會很疼,但你只能忍着點。”
林淼緊咬着布巾緩緩點了一下頭。
趙太醫兩只有力的手握住他的左手臂。
接下來近一盞茶的時間裏,林淼簡直是痛不欲生,渾身疼得直發顫,整個人汗濕得像剛從水裏撈出來。
大概是疼到狠處了,林淼有兩次像魚似地撲騰,太醫們險些沒按住他。
魏雲岚在一旁看得心裏抽着疼,恨不能替林淼去受這罪。
既短暫又漫長的接骨過去後,太醫們都松開了林淼,有條不紊地準備給他接完骨的手臂做固定。
這之後的事就不用趙太醫親自來了,他起身把位置讓給其他的太醫,對魏雲岚道:“骨頭傷到了只能靠養,這往後的百日裏對養骨頭十分重要,一定要小心仔細。”
軟榻上,林淼已經疼得沒剩多少力氣了,一動不動地任由太醫們擺弄。
他能聽見魏雲岚和趙太醫說的話,也能看見魏雲岚。
他不是沒看見魏雲岚着急的神色,也不是沒有看見他比自己好不到哪裏去的蒼白臉色,但他的心裏已經空了,好像怎麽也填不滿。
從太醫院回到鎮北侯府。
林淼是被魏雲岚抱着走進去的。
小風聽說魏雲岚和林淼回來了正高興地跑出去迎,結果卻看見了整條左手臂被白色的紗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林淼,甚至連額頭上都纏了一圈。
小風被吓得臉都白了,實在想不通為什麽就是出門游個湖的人回來就變成這幅慘樣。
沒過多久,商隊的馬匹受驚在街市裏亂竄的消息就傳開了,街上有不少人或輕或重受了些傷,好在帝京守衛及時出面制止,免得發生更糟的局面。
從太醫院回來後,林淼又躺在了魏雲岚的床上養傷。
林淼發現,自從魏雲岚從北境回來,自己似乎總會遇到各種各樣不得不躺到床上去養病的事情。
連小風在照顧他這件事上都被訓練得越來越游刃有餘。
魏雲岚本想留下親自照顧他,但無奈他根本抽不開身,每天就算忙完了往府裏趕,那會兒太陽也準備落山了。
愧疚和心疼無時無刻不壓在他的心頭,壓得他喘不過氣,只能下意識地給林淼做些補償,以求心安。
他讓廚房的嬷嬷給林淼炖骨頭湯,變着法做各種養身體的藥膳,讓林淼每天都能吃到不重樣的。
到了晚上,魏雲岚小心翼翼地抱着林淼,小心不碰到他的手臂,一下一下親吻林淼的額頭,聲音低落至極,帶着無盡的悔意,“阿淼,對不起,對不起……”
林淼默默地靠在他的懷裏,一聲聲聽着,心裏還是覺得空,就好像裏面有個很深的洞。
他不知道這件事能不能去怪魏雲岚,能不能去怨,他也沒有力氣再去想這個了。
孰輕孰重,這在魏雲岚面對受驚的馬匹時沒想起他就在他身後的那一刻就已經有了答案。
林淼越來越沉默,他現在每天有很多時間都沉默着不說話。
有一回魏雲岚不在,小風拿着一盤切好的果盤進來,屋裏沒有一點聲音,小風還以為林淼是睡了。
輕手輕腳地走進去了才看見林淼根本沒睡,他正坐在床上背靠枕頭,臉上表情是以前從未出現過,這半個月裏卻時常能看見的,面無表情中帶着低落的沉思。
小風有些害怕這個樣子的林淼,哪怕這幾日時常能看見也害怕,因為太陌生了。
大概是小風的腳步聲打斷了林淼的沉思,他緩緩轉過臉看着小風。
半晌才輕輕道:“小風。”
小風端着果盤,“……嗯”
“我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