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一離開宋軍視線,賀繁先去了趟六班,在确認江代出沒回來後又出了校門往樂天堂的方向找他。
不知是擔心的産生了幻聽,還是冥冥中有某種感應,方才回學校那一路賀繁右眼皮跳個不停,還總覺得離開樂天堂時聽見一聲江代出的嚎叫。
果然他原路回去,迎面就見到江代出正被兩個同學一左一右地攙着,走路一瘸一拐,面容扭曲。
賀繁忙過去把他從他同學手裏接過來扶穩,目光四下尋找出租車,要帶他去醫院。
但江代出不肯,一是覺得丢臉,二是不想讓年美紅擔心,逞強非說自己摔得不嚴重,堅持要回去上課。
結果是賀繁見他每擡一下腿都龇牙咧嘴,提醒他根本爬不了學校的樓梯才作罷,叫同學幫忙請假,不情不願地被賀繁拖去了醫院。
班主任聽說江代出“打球摔倒”去了市醫院檢查,就給年美紅打了電話。年美紅心急如焚地趕到醫院,先打聽了急診,又打聽了普外和骨科,都沒有,心焦火燎地站在門口等了半天,終于見着賀繁扶着江代出從出租車上下來。
“大年!小繁!”
年美紅沖上前去,攙住了江代出另一邊胳膊,邊打量着邊問:“兒子啊,你摔着哪了?嚴不嚴重啊?”
從一着地江代出就感覺兩條腿疼得要命,本來還覺得自己能撐,可一見到賀繁就脆弱了些,再見到年美紅意志力更是薄弱到直接碎裂,徹底不裝不忍了,“媽,我感覺我屁股摔兩半兒了!能不能讓醫生拿擔架把我擡進去啊!”
當然擔架肯定是沒弄着,好在賀繁從急診那借來一副拐,江代出就拄着拐由年美紅跟賀繁陪着去拍了X光。
片子出來後,醫生一邊拿在手裏看,一邊例行問診:“你說你打籃球摔的是吧?怎麽摔的?”
江代出偷瞄了眼賀繁,但不敢看年美紅,“就跳起來沒站穩,摔的。”
年美紅聽班主任也是這麽說,根本沒往別處想,盯着醫生看片子的眼神心裏着慌,“大夫,他嚴不嚴重啊,骨頭有事沒有?”
“骨頭沒事兒。”醫生又仔細看了眼,低頭往病歷本上記了兩筆,神情不以為意,“打籃球摔一下嘛,不會很嚴重的。”
江代出疼得兩股戰戰,又不想說實話,只能小聲嘟囔:“那我腿怎麽這麽疼啊......”
年美紅也發現他連步子都邁不了,不放心地跟醫生确認:“大夫,真沒事兒嗎?要不,要不您再仔細給檢查檢查。”
“他摔一下最多也就是抻着了,如果不放心,你帶他再去拍個核磁吧,看看是不是軟組織挫傷。”醫生體諒當媽的心情,對年美紅耐心道。
眼見醫生并不重視“打球摔一下”的傷,打算讓他們走了,一旁的賀繁衡量完事情的嚴重性,不得不開口說了真話:“醫生,其實他這不是打球摔的,是從三米多高摔下來的。”
江代出一聽,心裏明白賀繁是不想他隐瞞傷情,耽誤治,可實在是怕年美紅那拖鞋底子,急慌慌地去拉賀繁的手想阻止他。
賀繁回攥了一下江代出的手,實話吐到一半及時收住,補了一句,“他翻牆來着。”
話音一落兩人對視,跟着又一起縮了下脖子,應對意料之內年美紅的爆喝。
“你個臭小子你又翻牆!”
年美紅一下又急又氣,伸手狠推了把江代出的腦袋,“你有門不走老翻牆幹什麽?是不是又逃課了?”
“沒沒沒,我就是去買吃的,翻牆近。”江代出眼珠子一轉,趕忙否認,跟着便一邊揉腿一邊皺着臉賣慘,“哎呦,媽,大夫,我腿真的好疼啊,疼得受不了了。”
江代出自小皮得很,翻牆也不是多新鮮的事,年美紅的生氣不抵擔憂多,轉過臉也看向醫生,一想到是從三米多摔下來,就只顧着心疼他了。
醫生一聽便果斷給江代出開了核磁的單子,結果出來,确認他疼得厲害是因為兩條腿都有程度不輕的肌肉和肌腱拉傷。
考慮到小孩子的複原能力強,醫生就只給開了些消炎止疼的藥叫他回家冰敷,囑咐他吃些高蛋白的食物,盡量多休息少活動。
不過就算讓他活動他也活動不了,拉傷的肌肉稍一碰都跟上刑一樣,平地移動都要靠拐杖。幸虧他家住的是一樓,床可以跟賀繁換,學校那邊請了假就可以踏實靜養了。
轉天是周六,年美紅一般從早到晚都會很忙,賀繁早早起來,想去喂了富貴和小旺,把江代出等下要吃要用的準備好,再一個人去上大提琴課。
床下沒動靜,賀繁以為江代出還在睡,下梯子的時候特地輕手輕腳,下到一半發現江代出已經側身坐在床上。
“你起這麽早?”賀繁略一詫異,“腿還疼嗎?”
“呃......啊......還行。”
聞言江代出肩膀微微一聳,低着頭應的含糊。
賀繁見他醒了也不出聲,以為他還在犯困,問他道:“你要上洗手間嗎?我陪你去。”
除了被尿憋醒,賀繁想不到別的讓江代出主動早起的理由,知道他行動不便,伸手要去扶他。
不料手剛碰上江代出的胳膊,他就像被電到似的一哆嗦,躲開了自己的觸碰。
“你怎麽了?”賀繁不解,但覺出他有些不對勁,擔憂地想去查看他的傷,“是一碰就疼嗎?”
江代出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度,可實在不想讓賀繁檢查,死命按住身上的毯子,恨自己腿腳不便沒法開溜,“我沒事兒,我不想上廁所,我也不疼!”
此時兩人一站一坐,賀繁明顯看出他在與自己短暫對視後目光便左躲右閃。晨光從窗簾縫隙透進來細細幾縷,把江代出的耳尖照得通紅。
他這一系列反常的表現,讓賀繁不禁蹙起眉頭。
要說江代出忽然就不好意思給自己看他的四角褲了,賀繁是不信的,不然他不會洗澡總是忘拿毛巾,喊自己送過去。更不可能見外到想尿尿下不來床,還不叫自己幫忙,硬生憋到尿褲子。
賀繁猛然想起前兩天看過一個新聞,說是一名環衛工人被闖紅燈的車輛撞倒,雖然撿回一命,但從此下半身癱瘓大小便失禁......
這可怕的猜測一冒頭,賀繁慌地一把将江代出蓋在腿上的薄毯扯掉了,“你是不是摔壞了?想尿尿的時候沒感覺嗎?”
“不是!我沒尿床!”
江代出明白賀繁誤會了什麽,驚慌地想要抓住那塊“遮羞布”,然而為時已晚,見賀繁看向自己腿間伸手就去捂,而後一擡頭與賀繁先是焦急擔憂,後又轉為恍然的眼神對上。
空氣凝固了。
兩人眼對眼沉默了幾秒,江代出放棄抵抗,手臂往眼睛上一遮朝後倒了下去,“我那個了......”
十三歲,第一次與人談起這個,再厚的臉皮也多少有些難為情。
江代出說完了還不起來,自暴自棄地躺着裝死。
賀繁明白過來後,臉也不自覺地漲紅了,回憶起自己那一次早上醒來濕了褲子的經歷。
當時他不确切知道那是什麽,只覺得應該不是好事,就趁江代出沒醒的時候悄悄下床換了褲子,還悄悄洗了。
“你第一回這樣嗎?”
過了好半天,江代出還是不動彈,賀繁輕輕推了推他。
見賀繁這麽大方地問了,江代出就不扭捏了,單手支起腦袋側過了身,坦白道:“不是,好幾回了。”
“哦。”賀繁抿住了唇,不好意思接着往下說了。
江代出反問他:“你有過嗎?”
賀繁只好也開誠布公,“有過一次。”
江代出撐着身子坐起來,“你怎麽不告訴我啊?”
賀繁語氣淡淡,“你不也沒打算告訴我。”
江代出無言以對,讨好式地朝賀繁眯着眼笑。
一中沒有開設生理衛生課,校園氛圍同大多數學校一樣,從上至下對男女之事諱莫如深。
性知識雖然也是知識,但它卻不像一般知識那樣需要靠賞罰制度督促人去學習,而似乎帶着某種原始又神秘的天然內驅性。在這個年紀上的男孩子,身體逐漸長成的同時,心理也懵懵懂懂地朝人生下一階段邁入了,且大都是無師自通,自學成材。
一群嫩瓜蛋子們從淺顯地明白男女有別,升級到對有別之處的好奇與窺探,朦胧地知道了男人和女人除了拉手親嘴還能做什麽,以及小孩兒是怎麽來的。
江代出跟賀繁身邊的男生也時常會探讨這些天地陰陽之奧妙,還竊笑着管這叫“男人間的話題”。
每次賀繁聽到他們說起,也會好奇,聽個一兩次明白後,漸漸就沒那麽不好意思了,只是從不發表觀點,也不出聲加入讨論。
而江代出每次都聽得雲裏霧裏,滿心疑惑,總是覺得哪裏違和,不懂他們為什麽老是說着說着就互相偷看,再同時露出那種心領神會的笑。
大概是因為他無法像其他人一樣,在幻想自己探索女性身體時感到羞恥與向往,就像每個人都想悄悄走進那扇門,摸摸看看,一睹風貌,而他卻好像天然知道門裏沒有他感興趣的東西,并不多想走進去。
他難以憑着這些感到興奮,卻不想顯得自己格格不入,其他人笑,他也跟着笑。在心裏猜想賀繁又是什麽看法,同他們一樣,還是和自己一樣,可也沒想過真的去跟賀繁求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