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賀——繁——”
嘹亮的一聲呼喚回蕩在南山山頂,江代出神采飛揚地俯視山腰衆人,攏着手朝人群裏的賀繁大喊,又興致勃勃地向他揮手。
今年的清明節沒有紛紛細雨,而是長空碧藍,春晖萬裏。子弟小學為緬懷先烈,組織了六年級全體師生到南山為烈士掃墓。為保證下午能夠正常上課,大家清早就到學校操場集合,坐上學校安排的大巴車出發。
學生們穿着校服,系着紅領巾,到了山腳下車後便井然有序地排好隊伍,目光虔誠地一齊踏上綿延的長長石階。
烈士紀念塔建在南山的山頂,全程要爬八百多級臺階,非常消耗體力。大家身體素質參差不齊,速度自然因人而異,爬不到半程,行進的大隊伍便由整齊有序,變得零散紛沓,有人尚有餘力說說笑笑,有人唉聲嘆氣筋疲力竭。
江代出自來一身用不完的勁兒,邁開長腿便脫了缰似的把隊伍甩在身後,一溜煙率先到達頂峰。他上一次爬南山還是很久前李誠他爸帶他們來的,那時賀繁還沒來他家,但天氣也如今日一樣好,山上的杏花也開了。
江代出從伸出來的枝丫上摘下一朵花,幼稚無聊當有趣,準備一會兒趁賀繁不注意偷偷放在他頭上。
而賀繁正和其他幾個體力不支的同學一起停在緩臺上氣喘籲籲,聽見江代出叫他也無能為力。
又有幾個學生追逐着江代出到了山頂,只爬到一半的張麗敏怕他們站那裏打鬧,仰着頭高聲提醒:“爬到山頂的同學都注意安全,別站在邊上,也別再下來了,以免撞到剛上去的同學!”
江代出沒像其他幾人那樣把班主任的話當耳旁風,沖她回道:“好的張老師,您也注意安全!”
張麗敏笑笑,扶着欄杆準備休息一下。跟在她後面的二班班主任從一年級就帶三班的數學,跟江代出打過的交道比張麗敏還多,對他是又愛又恨,無奈感嘆了一句:“你班這個體委真是精力旺啊。”
“可不,全班最淘的就是他。”張麗敏應了句,臉上卻沒有一點厭惡神情。
雖說這孩子皮得讓人頭疼,但并不算标準意義上的壞學生,他有他的可愛之處。不僅嘴甜讨喜,在學校裏碰到老師會有禮貌地打招呼,作為班幹部也很團結同學,有時班裏一些男生間的口角矛盾,他出面三言兩語就能幫着化解。
只是一想到他的成績就不免擔憂,“馬上要考試了,也不知道他一中能不能考上。”
數學老師一聽有些意外,“他也報一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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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陽最好的初中就是錦陽市一中,雖然還在義務教育階段,但不像其他幾所初中那樣采取就近入學制,而是通過小升初的考試按排名招生。錦陽市區加上周邊鄉鎮一年報名人數大幾千,就只掐尖兒收六七百個人。
他們帶畢業班的老師,整天粉筆擦敲着黑板,挂在嘴上最多的一句口頭禪就是:不好好聽課還考不考一中了?
畢竟子弟小學的教學質量和資源條件只勉強過得了國家公立小學的合格線,每年考進去的人數跟市裏別的小學不能比。
“報了,跟賀繁一起交的報名表,哥倆嘛,上學肯定不想分開。希望都能考上啊。”
其實這句“希望都能考上”,換句話說就是“希望江代出能考上。”
因為賀繁的成績一點不用人愁,但江代出就屬于努力一把興許低空飛過,不努力肯定沒戲的水平,懸得很。
數學老師回憶起江代出近來的學習狀态,“難怪呢,他這學期上我的課聽得可認真了,作業也都交,卷子背面的大題也都寫,你原來什麽時候見他寫過大題?估計是認真想考。”
“對,我發現了,上我的語文課也不溜號兒搞小動作了。不過這孩子語文一直都好,尤其作文,洋洋灑灑還挺有想法的,字也漂亮,卷面分應該也能多給幾分。”
兩個老師站在欄杆旁讨論江代出的學習成績,順道兒歇了會兒腳,當老師的天天坐着批作業,難免有些缺乏鍛煉,都自愧不如小孩子的體力。
歷時一個小時,全校師生終于集體登上山頂,來到了烈士紀念碑前。
同行的校領導與三名班主任帶着學生們一同宣讀了悼念詞,之後唱國歌,行隊禮,又每人獻上一朵用紙巾疊成的小白花,肅靜默哀,活動就圓滿結束了。
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掃墓,不是因為南山上沒有真正的烈士陵園,相反不僅有,還因為當地政府相當重視,修建得莊嚴肅穆,頗具規格。
只是前來紀念的是學生,一是考慮人多,二是怕小孩子自覺性差,對綠化和石碑造成損壞,才将孩子們的掃墓活動簡化為在紀念塔前悼念,目的和意義是一樣的。
校領導考慮到孩子們難得來一次南山,路途遠,又恰逢這麽好的天氣,沒有立刻集合衆人返校,讓學生們在山上一片安全區域自由活動四十分鐘,當作春游。
就難為了班主任們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地緊盯孩子們的安全,确保每一個都在自己視線範圍內。
張麗敏剛一嗓子把兩個要往樹林子裏鑽的男生喊回來,轉頭見江代出彎着個身子邊走邊往地上看,像在搜找什麽,賀繁也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低着頭。
她納悶兒地走到跟前,就聽江代出嘴裏念念有詞:“奇怪了,丢哪去了?”
“你倆找什麽呢?”
江代出一臉惶急地擡頭,“張老師,我鑰匙丢了。”
幸好不是值錢東西,張麗敏不由也朝地上看了兩眼,“什麽樣的鑰匙?”
鑰匙不像別的,拿了揣自己兜裏沒用,這會兒沒聽說誰撿到,估計是掉在哪了還沒被人發現。
江代出拿手比劃了一下,“就一個鐵圈,上面挂了七把鑰匙。”
“七把?”張麗敏不理解。
“嗐,我家用鑰匙的地方多,前門一個,後門一個,櫃門一個,我爸我媽自行車鎖各一個,我爸辦公室門一個,還有賀繁大提琴盒上的一個,全在上面。”
張麗敏:“你出門帶那麽多鑰匙幹嘛?”
江代出撓頭讪讪道:“沒以為能丢啊。”
一丢丢七把,張麗敏光聽都跟着鬧心,“确定帶出來了嗎?是不是落家了?”
江代出:“帶出來了,早上是我鎖的門,用完就放校服兜裏,坐車的時候我還摸着了。”
張麗敏想了想,“會不會你爬山時候掉臺階上了?”
江代出聞言瞪大了眼,“啊有可能!”
他神色懊惱,伴着一臉乞求地問張麗敏:“張老師,我能回原路找找嗎?那上面有兩把鑰匙沒備用的,找不着就只能撬鎖了。”
張麗敏聽他這樣說,也沒法不答應,“那你快去,再二十分鐘就要集合回去了。”
“能讓賀繁跟我一塊兒找嗎?我怕我一個人找得慢。”
張麗敏自己還有一堆皮猴子要看着,脫不開身幫他,見賀繁也是一臉的焦急,囑咐了句:“行,那你倆小心別摔着,快去快回啊。”
“好的張老師,那我們去了。”
說完江代出就拉着賀繁朝來時的方向跑去,穿過一衆聊天打鬧的同學和沒注意到他們的校領導,準備原路下山。
賀繁心裏緊張,下意識想回頭瞄一眼張麗敏在沒在看他們,脖子剛要轉就感覺手腕被輕輕捏了一把。
江代出鎮定地壓着聲說:“別回頭,趁她沒發現趕緊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