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賀偉東的腿在家養了好些天,賀繁學習的時候江代出就借着陪他的名義在他那屋蹭電視看,相當有不打擾優等生用功的自覺。
近來錦陽的地方電視臺正在播一部俊男美女雲集的青春偶像劇,他們班一大堆同學都沉迷得無法自拔,一到課間就湊在一塊為男主男配誰更帥,女主女配誰更美争論不休,在學生間的受歡迎度甚至超過了央視熱播的經典武俠片。
起先江代出只是好奇看了一眼,結果也一發不可收拾地天天準時準點蹲在電視跟前等,沒幾天片頭曲片尾曲都會唱了,前奏一響就激動地跟着狼嚎鬼叫。要不是賀偉東的腿下床還不便利,真想躲到外面去清靜清靜。
想不通這小子好歹有個跳舞搞藝術的親媽,怎麽還能遺傳了個五音不全。
倒是賀繁音樂感敏銳,想來是随了自己那幹了一輩子苦力活卻能吹笛子奏口琴的老丈人。
兩集電視劇加上插播廣告看完就到九點多,江代出意猶未盡地咂摸咂摸嘴,被賀偉東攆回了自己屋睡覺。
今天的劇情走向讓他提心吊膽,等不及明天跟同學讨論,拉開門就搬着凳子坐到賀繁跟前,給賀繁講剛才演了什麽。他口才和表達邏輯相當好,即使賀繁一集都沒有看過這部劇,已經把男主男配女主女配間的愛恨糾葛了解了個七七八八。
“你放心吧,女主不會真跟男配結婚的,電視劇都是故意這麽演。”賀繁聽完內容重點,又見江代出那一臉焦躁不安,寬慰他道。
賀繁原來也看過幾部偶像劇,知道一些劇情設置只是為了吓唬人,女主和男主歷經萬難後還是會大團圓。
聽賀繁這麽說,江代出猶如被喂了顆定心丸,感覺沒那麽緊張了。
賀繁已經預習好了明天上課的內容,作業也早就完成,見江代出心情平靜了,就收拾書包準備去洗漱。
忽然聽見江代出對着自己“咦”了一聲。
他不解轉頭,就見江代出一臉恍然地沖着他道:“我就說那男主角我看着眼熟,覺得像誰呢,原來和你有點像。”
賀繁被點名了個猝不及防,“和我?”
江代出挨近賀繁,仔細看他,“對,眼睛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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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便于賀繁理解,江代出用兩手食指按着自己眼角向上拉,“你倆的眼睛都是這樣的。”
他原意是想表達賀繁和那個男主角一樣都是眼角上挑,只不過動作做得太誇張,硬給扯成了搞怪眯眯眼。
賀繁輕聲一笑,低頭繼續整理桌面。
江代出還沒說完,“而且你倆都長得又白又好看,我說我怎麽看他那麽順眼呢。”
他們這個年紀已經有了成形的審美概念,開始會不自覺地留意人的外貌,在心裏評判這人的美醜。被江代出這麽直接地評價長相,賀繁一愣過後覺得有點難為情。
什麽皮膚白啊,長得好看啊,賀繁不是第一次被人這麽說,但他總覺得這些詞是用來形容女生的,而自己是個男生。
江代出心裏這麽覺得,嘴上就坦蕩地說了出來,一點也沒不好意思,去上了趟廁所順便洗漱,回來就一腳蹬上床邊的梯子。
賀繁看了眼表還不到十點,問江代出:“你要睡了嗎?”
江代出往床上一躺,随口應道:“嗯,我怕我明早起不來。”
明天是周六,賀繁想了想說,“要不明早你睡吧,我自己去上課。”
江代出毫不猶豫地否決:“別,大提琴那麽重,你一個人背到少年宮不得累死。”
一回錦陽,江代出就跟大人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敲定了用江致遠給他的零用錢供賀繁學大提琴這個事。
本來年美紅是不答應的,雖然那筆錢說好了是給江代出自由支配,但這樣做她會覺得是在占人家的便宜。
可他們家的收入水平實在沒有餘力供賀繁上好幾百一個月學費的興趣班,江代出提出來這個想法時她心裏既欣慰又慚愧,最後幾經思考,豁出了她那跟孩子相比微不足道的自尊心,賀繁才終于有機會重拾他半年沒碰過的大提琴。
江代出當天就帶着叫李誠從少年宮拿回來的報名表,跟賀繁一起填好後坐着公交車去注冊交費。
鍋爐廠位置偏僻,離市中心的少年宮不近,賀繁那個瘦弱的身板一個人背大提琴過去太吃力了。但賀偉東的腿還打着鋼板,年美紅又要顧店,江代出就自告奮勇成了那個幫賀繁背琴去上課的人。
李誠他們知道了,調侃江代出好像是賀繁的仆人,江代出一點不生氣,反倒很自矜,說他這麽英俊哪裏像仆人呢,高低也是個騎士。
賀繁的課是每周六早上九點,江代出放棄了難得的睡懶覺機會,憑着信念感跟着賀繁起床,幾乎閉着眼睛洗漱,再背上賀繁的大提琴一塊出門。
江代出沒有報課不能在少年宮裏逗留,賀繁進了教室,他就到街對面的新華書店找個角落坐着看書,要是兜裏有一塊錢,他就到兩個街口外的游戲廳買四個幣,先玩那種讨巧贏幣的機器,拿了幣再打街機,差不多夠玩到賀繁下課。
平日裏賀繁也要練琴,為了不影響年美紅的生意,不打擾到鄰居,江代出還特地給他找了個地方。
他們錦陽電機鍋爐廠有個舊名叫錦陽江東鍋爐廠,顧名思義,廠址在一條江的東面,由廠正門出去不遠就能見着通往市區的江橋和兩側江岸新修建好的灰石江堤。
賀繁的“琴房”就是順着江堤向下走個十幾分鐘,江邊鋪的水泥路的盡頭,不僅沒有居民商鋪,人煙罕至,連車也很少從那過,寬敞還不擾民,賀繁覺得很好。
唯一一點就是從家裏背琴過去有些吃力。
不過有江代出,他倆可以換着背,都背不動了還能用琴盒上的輪子在地上拖一會兒。有個人在旁邊聊天,也就不覺得遠了。
就這樣轉眼臨入夏天。
六一前夕,子弟小學緊跟教育局的硬性規定,舉辦每年一次的文藝聯歡會,屆時全校每個班都要出兩個節目在操場上輪流表演。
這種活動江代出已經經歷了好幾回,每回都屬他們三班的節目最拿不出手,最掉價。
其中一個節目好說,幾乎每班都會用首詩歌朗誦糊弄,各班之間比的是另一個要憑真本事的節目。
陳玉超他們一班有個長相和聲線都和張惠妹有幾分相似的女生,舞臺感染力也很強,一開嗓就能把氣氛帶得火熱。羅揚他們二班有對會跳民族舞的雙胞胎姐妹花,每次都會精心打扮得仙女一樣跳整齊劃一的雙人舞,不僅能在臺上翻跟頭劈叉驚豔四座,每年還會參加一些市裏的演出,教學樓一進門就挂着她倆的照片,是子弟小學的招牌門面。
唯有江代出他們三班沒有人才可用,年年瞎對付,回回出洋相。
報名任務一下來,三班班長就開始發愁,果然等了一天都沒人主動報名,只好課間一個個單獨動員。只要班裏性格活躍的,跑調跑不過江代出的,基本都被她做過思想工作,然而終是一無所獲。
她不得已自己擔下了詩歌朗誦,但唱歌跳舞什麽的,她是真不會。
三班也有文藝委員,但從早上班主任說了這事開始,她就一直趴在桌上不吭聲,明顯不願意再上臺了。
班長其實挺理解她,雖說她是班裏長得最漂亮的女生,但才藝平平,去年她排在一班和二班後面唱了首歌,觀衆的反響可想而知。這麽一對比明擺着誰上去誰丢人,吃力不讨好。
最後一節課間,班長又遭到了兩名同學的拒絕,一籌莫展之下,破罐子破摔地叫住了正舉着瓶子喝水的江代出。
“體委,要不今年你去表演?”
江代出以為自己聽錯了,含着一口水睜大了眼。
班長一臉懇切,“你就随便唱首歌?”
周圍同學聽班長跟江代出提了這種請求,都竊竊地憋不住笑出了聲。
江代出不怕抛頭露面,也不怕他的歌喉現眼,可他在乎集體的榮譽,咽下口中的水問:“班長你認真的嗎?”
周圍人又是一陣哄笑,這反應讓病急亂投醫的班長清醒過來,表情一垮,苦着臉道:“怎麽辦啊?咱班還差一個節目。”
她惋惜又同情地瞄了文藝委員一眼,要知道這種活動,如果沒有其他人願意報名,文藝委員是責無旁貸要自己上場的。
江代出順着班長目光看去,也領悟到了,心裏想着該怎麽幫她一把。
其實一說起展示才藝,江代出腦中立刻冒出個最優人選,保準能一鳴驚人,碾壓隔壁一班二班。
然而賀繁不是愛出風頭的性格,江代出就沒和班長提他會大提琴這事。
上課鈴響起,老師抱着教案進門,大家紛紛回了座位,教室逐漸安靜下來。
江代出思索片刻,翻開作業本的空白頁撕下一角,給賀繁寫了個紙條,拍拍前桌同學的背叫他幫忙傳過去。
他沒在紙上署名,但賀繁将紙條一展開,就認出了他筆走龍蛇的字跡,問自己願不願意在六一聯歡會上代表三班上臺演奏大提琴。
賀繁轉頭朝斜後方最後一排座位看去,正對上江代出伸着脖子挑眉期待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