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應小澄發現自己能通過這四個字想象出他的表情。一定是微垂着眼,臉色冷淡,打完字手機就會被他扔到一邊。雖然不會有什麽表情,但情緒應該會拿捏在一半漫不經心和一半不耐煩。
他不知道為什麽自己能想象出這些,可是這對他來說就是像呼吸一樣簡單。
好像他曾細致觀察過這個人無數次,以至于現在什麽都忘了,他還是能想象出他的模樣,也沒有因為他說話不好聽,性格一般而覺得讨厭。
他跟心心的聊天記錄主要都是他有空就要纏着人家,常常是他一個人發了十幾二十條,對面就簡單回複一條。倒确實很像他的風格。
不是女朋友,那總不能是男朋友吧。應小澄想到那個人的脾氣,覺得這完全不可能。從他對心心的态度,還有備注上那顆愛心來看,那只剩下一種解釋了,他單戀人家。
應小澄覺得這個可能性最靠譜,有理有據,也能解釋為什麽他的手機壁紙是心心,又為什麽手機相冊裏有很多心心的照片,卻沒有合照。
原來他失憶前愛得那麽卑微,天天追在人家屁股後面,搞不好他會在這都是為了找他才來的,那他會失憶也跟這個人有關系嗎?
應小澄發現自己越往這個思路想,頭就越疼。不過這倒不一定有什麽特別的原因,因為他只要試圖回憶自己忘了什麽就會這樣。
應小澄嘆着氣躺回病床上,頭還在疼,想不明白那個心心到底怎麽想的。看樣子他應該也知道自己喜歡他,所以是在不接受也不拒絕嗎?他要他好好想,就是要他想起來他曾經很喜歡他,然後繼續像之前那樣,他對他愛答不理,他對他一腔愛意。
可是他現在都想不起來呀,他連他們是怎麽認識的都不知道,又要怎麽去撿起對他的一腔愛意呢?
時間還早,但應小澄已經覺得困了,雖然他需要想起來的事還有很多,可除了“既來之則安之”也沒有別的能做,就船到橋頭自然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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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浔通常會在早上過來,給應小澄帶早餐。
他走進病房的時候應小澄已經做完每天的基礎檢查,各項正常。除了偶爾會頭痛頭暈外,他的身體沒有其他問題。
“早啊。”應小澄跟一早就來的人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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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浔看了他一眼,沉默地架起餐板。
應小澄的視線跟着他走,像本能一樣關心他,“你吃早餐了嗎?”
“嗯。”柏浔拿出牛奶和面包放在他的面前。
應小澄抓起一個牛角包啃,烏黑的眼睛明亮,“我以前特喜歡你吧?”
柏浔把手機還給他本身就有這一層目的,加上昨晚的事,應小澄現在會問他這樣的問題,他并不覺得意外。
熟悉的沉默也在應小澄意料之中。
“以前的我為什麽會喜歡你?”
這不是柏浔能回答的問題,因為一直以來他都是被愛的那一個。
“不知道。”
應小澄像在說別人的事,“一定是因為你有很多優點吧。”如果心心是一個特別糟糕的人,失憶前的他又怎麽可能會喜歡上呢?
柏浔聽出他三句話裏用了兩次以前,心裏很不舒服,但也沒有說什麽。
應小澄喝了口熱牛奶,是甜的。
柏浔看他很專心地吃早餐,好像話都說完了,忍不住蹙眉:“就這樣?”
應小澄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嘴裏的牛角包把臉頰肉撐鼓鼓的,随着咀嚼的動作一動一動,“你想聽我說什麽?”
柏浔不能理解他這個反應。事實上失憶的應小澄對他來說非常陌生,如果不是那張臉,其實就跟陌生人一樣。因為只有陌生人才不會覺得他是特別的。
可對現在的應小澄的來說,他又何嘗不是一個陌生人。
他可能發現自己失憶前對他的感情不一般,但他現在畢竟是一個沒有記憶的應小澄,是無法和失憶前的自己産生情感共鳴。
如果他始終無法恢複記憶,那他從失憶那天開始就等于開啓了一段新的人生。新的經歷和情感會讓他成為另一個應小澄,那過去的人和事對他來說還重要嗎?
柏浔看着已經吃完早餐的應小澄,那一臉沒心沒肺,吃完早餐等午餐的樣子,突然明白自己的固執可能會把自己給害了。
“心心是你叫的。”
他突然說話,應小澄猝不及防被吓一跳。
“我的名字叫柏浔,松柏的柏,浔陽的浔。”柏浔用的食指按在餐板上寫字,什麽痕跡也沒留下。
應小澄看他寫,“好酷的名字,那我為什麽叫你心心?”
“因為很多年前,你的鄰居給我起了個路心的名字。”柏浔又在餐板寫下那兩個字,“你我第一次見面,我叫路心。”
應小澄坐直了腰身,對柏浔突然話多感到無所适從,撓撓頭問:“你不是要我自己想嗎?怎麽又願意說了。”
“你聽我話,好好想了嗎?”柏浔語氣又冷又平靜,根本聽不出情緒。
應小澄脊背麻了一下,沒說什麽,畢竟他要願意說确實省了很多事。
柏浔垂眼看着餐板,“我不知道你為什麽喜歡我,我只知道你從小就喜歡我。”
柏浔不會刻意回憶小時候的應小澄,因為時間久遠,那時候還太小,很多事其實記不大清了。
“所以我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嗎?”
“不。”柏浔終于擡起眼,看着他的眼睛說:“我8歲被人賣給你的鄰居,11歲離開你。”
應小澄像在聽故事一樣,“你去哪裏了?”
“回家。”
應小澄微微一頓,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後又疑惑,“你11歲就走了,那後來我們是怎麽重逢的?”
“你來找我。”
應小澄感嘆,“果然如此,然後呢?”
“我給了你20萬,讓你不要再來找我。”
“哇。”應小澄哇完又收起下巴,語氣有一點遺憾,“我肯定沒收。”
“收了。”柏浔說:“你用我給的錢買菜,給我雇的阿姨做飯。”
應小澄低頭按了按太陽穴,十分不解,“我怎麽想的?”
“不知道。”
柏浔也不知道那段時間應小澄是怎麽想的,明知道他不在還總是去懸鈴木找他。可回過頭想想,應小澄不就是那樣的人嗎?只有應小澄會那樣做,所以那才是應小澄。
柏浔斷斷續續地講他們之間的事。起初應小澄還會問一些問題,到後來漸漸安靜了,病房只剩下柏浔的說話聲。
這樣的情況在以前從沒發生過,兩個人待在一起,應小澄永遠是不停說話的那一個,柏浔只需要待着,聽或者不聽,應小澄都不會跟他計較。
柏浔的講述并不詳細,雖然還算連貫,但不少細節缺失。應小澄聽完大概能自己拼湊出一些,可還是什麽也沒有想起來。對于柏浔所說的那個應小澄,他只覺得這樣活很累。
“他好像一直在付出,你沒有為他做過什麽。”
柏浔一怔,看着面前仿佛是另一個人的應小澄,有些說不出話。
“你不這樣認為嗎?”應小澄撓了撓頭,“你看,你們長大了能再見面,是他去找你的。我現在不算是他,也不能替他說這有多不容易,但想想也能知道他肯定是很努力才能去找你的吧,然後你用錢打發他,你這不是看不起他嗎?就連喜歡也是他先說,你有為他做什麽嗎?”
柏浔久久不語。
應小澄看他不說話,自己嘆了口氣,“我都要心疼我自己了,怎麽就喜歡上你這麽塊石頭。”
不管多倔,棍子多敲敲都該走了,只有石頭把棍子敲斷了也不會動。
“要我說,我也是太慣着你了。”應小澄盤腿坐在病床上,手臂環抱在胸前,就這麽看着柏浔。
他看那些聊天記錄也能看出來,失憶前的他真的非常寶貝這個人,估計是一句重話不舍得說,一個臉色不舍得給的。這個人倒是都舍得,有恃無恐。
大概是知道這個人無論如何也不會丢下自己不管,應小澄現在也有些有恃無恐了。
“說不定他會把所有事都給忘了,就是因為太累了,受不了你了。”
應小澄剛說完就看清了柏浔的眼神,內心忽然一震,有些後悔。
柏浔的眼睛生得很漂亮,就算生氣了也是好看的。但他現在明顯不是在生氣,而是在難過。那雙眼睛像融水一樣流出的東西,浸到了應小澄的心髒。
“太累了,受不了我。”
換成任何一個人跟他說應小澄受不了他了他都不會相信,但跟他說這話的是應小澄。
一瞬間柏浔甚至都忘了他已經失憶了,最熟悉的人對他溫情不再,眼神陌生,也不再哄着他,反而是反省起以前太寵自己,好像他為自己做的所有事都是錯的。
應小澄沒想到自己一句話的殺傷力竟然可以這麽大,也怔住了。
“我怎麽了?”柏浔微微蹙眉,難以理解應小澄的意思,也有一點無措,“你沒有告訴我我要為你做什麽,我不知道,又要如何為你做。”
應小澄不敢吱聲。
柏浔好像被人颠覆了某種認知,陷入困惑,“所以你沒有那麽喜歡我了?”也不覺得他可愛。
看着眼前的人,他第一次發現自己可以那麽想念應小澄。明明是同一張臉,卻不會對他笑得眼睛彎彎,也不會拉着他的手叫他心心,因為現在的應小澄是不喜歡柏浔的應小澄。心心對他來說沒有任何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