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過年
第63章 過年
賴大醞釀情緒,垂頭喪氣回到了賈家,并且發揮了一個賈家下人的優良傳統:推卸責任。
尤其是差事沒辦好的時候,那肯定是對家沒把他們放在眼裏,一點面子不給,想要踩着賈家作威作福。跟他這個勤快忠厚老實的賴管家是沒關系的。
賴大跪在賈母面前,不過屋裏有厚厚的地毯,跪着倒是也不冷。
前頭還擋着屏風,這不禁叫賴大思考起來,上回他見賈母的面是什麽時候?
早些年賈母剛嫁進來沒多久,還管家的時候,他還是見過的,後來不知怎麽架子就越來越大了。
興許也是因為老了?不想叫人看見她一臉的褶子?不然為什麽家裏的姑娘都沒這麽避諱。
賴大跪在地上,心中是半點尊敬也沒有。
“他讓你懂事兒點?又說咱們家裏死了人,這會兒該安安生生待着?”上頭傳來賈母陰沉的質問。
賴大點頭,可憐兮兮道:“奴婢不敢欺瞞老太太,不過送個請柬,何勞林家的管家出來回話呢?奴婢見了他就心慌,果不其然,他就是來羞辱奴婢的。”
“奴婢聽他的意思,言語裏提了趙賀——”
這就是當初林滿來京城,專門接待他的那個管家。
“許是趙賀當初得罪了他。林家管家還說了林姑娘如何,說她在咱們府上老生病。那會兒府裏有人說林姑娘仗着老太太寵,沒拿丫鬟婆子當人看,還總使喚寶二爺。咱們家裏人知道是玩笑,只是……興許林姑娘當真了?”
該說的話說完,賴大又慌張狡辯,“只是都是親戚,原本解釋兩句就好的,還是安國公從中搞鬼,上回北靜王爺來,不也說安國公一點面子不給他 ?”
賴大跟他兄弟兩人能分別當上寧府跟榮府的大管家,有他們的娘賴嬷嬷奶過主子的關系,能力也是有的,主要還是逢迎拍馬,撿主子喜歡說的聽。
果不其然,賈母聽見這話沉默了好一會兒,又道:“你受委屈了,原想着派你去是慎重一些。鴛鴦,拿十兩銀子給他,回去打些酒喝,好生壓壓驚。”
Advertisement
賴大忙謝恩出去。
到了外院,他掂掂那十兩的小元寶,嫌棄的撇嘴,“才這麽點。”
不過轉臉他就高興了起來,“得虧老太太給的好機會,不然想給趙家上眼藥還得等,誰叫你們跟我賴家搶好差事呢?你們也配?”
賴大随手就把小元寶扔給他賴家的下人,“賞你們喝酒了。”
“謝大老爺賞!”
裏頭屋裏,賈母臉色陰沉的可怕,鴛鴦連叫婆子來搬走屏風都不太敢,只好陪着一邊坐着。
這幹坐着,人難免要想東想西的,這一想,她就想到了前些日子去二奶奶屋裏跟琏二爺——
“鴛鴦。”
鴛鴦吓得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
賈母哼了一聲,“別動不動就跪,榮國府一向體恤下人,你又在我身邊待着,膝蓋別那麽軟。”
鴛鴦道:“那些人太猖狂了,奴婢恨不得以身代之,如何叫老太太受這些委屈。”
“我兩個兒子要有你這麽懂事就好了。”賈母嘆氣,道:“不過林家說得對,隔壁族長家裏死了兒媳婦,等過完年再說吧……你記着,等過完年提醒我給寶玉還有咱們家三個姑娘多做兩身新衣裳,年紀也差不多了啊……”
什麽叫年紀到了?姑娘的年紀……除了成親還有什麽?鴛鴦不敢明着問,只應了聲是,“那奴婢先去翻翻布料?鵝黃粉綠這些顯得小的衣料這次就先不拿出來了?首飾是不是也得備兩套?”
賈母懶得開口,只點點頭就揮手叫她下去了。
這天從祭臺上下來,顧慶之回去他欽天監的辦公室,給牆上挂着的冬日祭祀列表上又劃了個勾,這才去林家陪着林黛玉解悶去了——啊不,是學習如何作詩。
天氣冷了下來,姑娘家的室外活動本就不多,騎馬就不要想了。
“師姐也別老在家裏待着,上回不是還結識了忠順王的孫女兒,一起出去逛逛?”
“外頭太冷了。”林黛玉沒精打采道:“冷倒是其次,主要要穿一大堆衣服,鼓囊囊的路都走不動,而且那位姑娘太能鬧騰了,怪不得王妃送了我那許多東西,還總擔心我受委屈。”
顧慶之笑了兩聲,“我就說你在京城這些女子中間算是聽話懂事的,你還總不信我。”
“什麽叫算是?”林黛玉把剛裝好的手爐給他一個,“好生暖着手,別給凍着了,咱們安國公這雙手,要給天地祖宗上香的。”
顧慶之順勢就吐了個槽,“他們上祭祀日冊的時候我也看了,原先就覺得三日一個祭祀太多了,誰承想冬日竟然兩天一個祭祀,還都是大祭,還都得我去。”
林黛玉笑了幾聲,“前兒你還說今冬雨水不少,小雪大雪都有雪,明年肯定豐收。”
“也不算是我的功勞。”顧慶之驕傲的說,“既然叫了這個節氣,總歸是要下點雪的。”
兩人說兩句就歇一歇,想起什麽繼續說,倒也不覺得尴尬,不多時丫鬟上了炖梨來。
“拿冰糖枸杞炖的冬梨,下火還潤肺,上回你羊肉餃子吃了兩盤,給我爹爹都吓到了。”
顧慶之接了炖梨來,又問:“既潤肺,你怎麽不吃?”
林黛玉拿了另一個小碗,裏頭是丫鬟削好的梨,她脆生生咬了一口,“我又不傻,有新鮮的誰吃炖的呢?”
顧慶之眼珠子一轉就明白怎麽回事兒了,他笑了起來,“罷了,我替師姐吃這炖梨吧。”
梨子剛吃完,外頭又有婆子求見,說是賈家差人給姑娘送了東西。
“他們還能送什麽?他們經常送東西來?”顧慶之問道。
林黛玉一邊叫人把東西送過來,一邊回應道:“我也好奇他們送了什麽,怎麽你一來什麽都能撞上?”
不多時,婆子拿着東西過來,兩個畫軸,還有個木匣子,裏頭是一大一小兩個罐子。
林黛玉已經打開了畫軸,頭一幅是個舊畫,大概三年前的九九消寒圖,是以前她跟賈寶玉一起描的,第二幅是新的,不過前頭日子已經被描過了。
林黛玉臉色頓時就變了。
她又打開罐子,大的那罐子是香脂,小的那罐子是胭脂。
不用說,這都是賈寶玉親手做的。
林黛玉頓時就氣惱起來。
這等東西怎麽好送人的?怎麽能送人的?
她不禁想起來父親病重時說的婚約來,還有“老太太不叫告訴你,怕你起了心思”。
什麽叫怕她起了心思?
賈寶玉跟襲人的事兒賈家人盡皆知,老太太還要裝傻。
她能起什麽心思?她敢起什麽心思?
她在賈家住着,從進門就是不敢多走一步路,不敢多說一句話,從進門就是輪番的示威,父親還在就要被下人欺負,就這樣還要誣賴她“怕你起了心思”。
只是這麽一想,林黛玉又惱起自己來,這麽想着,好像她跟賈寶玉有什麽似的。
說是氣惱又想了許多,不過實際上只有一瞬。
旁邊顧慶之已經很是自然從她手上接了東西看了。
“賈寶玉這字吧,倒是配不上他們說他的那些好話。”
聽見這話,林黛玉倒是不惱也不急了,她偏頭一看,道:“字是要練的,他哪兒有功夫練字?原先二舅舅叫他每天好生寫五張大字,還總找些借口推脫。後來老太太不叫逼他,也就沒人管了。隔三差五來了興致才寫一張。”
“寫完還要拿來炫耀?”顧慶之反問道,他又拿了胭脂膏子,伸手沾了些,一撚又聞了聞。
“這制膏的手藝确實不錯,細膩無渣,香味也柔和,顏色調得也好看,就算以後沒了榮國府,他憑借這等好手藝,衣食無憂不說,還能置辦些田産。若是有個功名傍身,說不還能混成老字號,再盤個鋪子,就能傳家了。”
“你倒會編排人。”林黛玉一下子輕松下來,又撇嘴道:“你既然覺得東西好,送你如何?”
“我要這做什麽?我雖然也擦些香脂膏子等物怕皴了臉,可有百工坊的手藝,我用他的東西做什麽?”
顧慶之把蓋子蓋上,又收回木匣子裏,“你也別用這些東西,百工坊的東西都是宮裏太醫的方子,傳承了上百年的,那麽些人用過了都說好,也沒什麽問題,如何用這不知道原料,沒有傳世好方子,還是沒名氣的犄角旮旯裏的人做的三無胭脂膏子?也不知道他洗手了沒有。”
“知道啦。”林黛玉把東西收了,正要叫婆子來,那邊又有人求見,說是:“老爺回來了,請安國公去書房敘話。”
“都這會兒了?”林黛玉一看天色,先站了起來道:“你趕緊去吧。”
等顧慶之走,林黛玉叫了婆子進來,道:“這些東西都燒了,再……送些回禮吧,給賈家二姑娘三姑娘跟四姑娘一人一份,就說謝謝她們給我送的東西。”
至于回禮是什麽,手帕荷包肯定不行,得找些賈寶玉拿不走的東西。
“前兒才做的珍珠小耳墜,拿三對送去。”
這邊顧慶之到了林如海屋裏,林如海如今吃得好睡得好,升官路線清晰可見,前途光明,人也稍微結實了些,越發顯得精神了。
顧慶之叫了聲師尊,林如海應了之後有些不好意思,半晌才道:“你說……我選哪家的姑娘好?”
顧慶之指了指自己鼻子,“這你也問我?”
“前頭托你叫錦衣衛查了兩家底細,你該知道的也都知道了。”林如海沒好氣道,“不然我找誰商量?你師姐?”
“兩家姑娘師尊都見過了,就沒個合眼緣的?”
林如海道:“都差不多,我續弦主要為了什麽,你又不是不知道。”
說實話,陛下千挑萬選出來的兩人,條件都差不多,一樣的二十七八歲,一樣生過兩個孩子,一樣的一兒一女,一樣的娘家婆家都稍顯落魄,也都不是那種一進來就要強勢管家的人,還都不是京城的。
可以說陛下把什麽都想到了。
顧慶之便道:“那就選公主後人,跟陛下近點。”
這件事情決定好,林如海又拿了顧慶之的功課出來,白天他趁着修書的功夫也是好好改了的,“再講兩篇文章就去吃晚飯。”
另一邊,林黛玉吩咐的婆子也到了賈家,東西交給門房也不等賞錢就走了。
門房的婆子一路把東西傳進去,直到賈母院子的婆子把東西呈給了賈母,又道:“人還在外頭等着呢。”
賈母樂呵呵的吩咐鴛鴦,“也給個五兩的銀锞子吧。”
婆子興高采烈的回去,把銀子給幾個人一分,又興沖沖道:“今兒打個貴些的酒!”
正直晚飯時刻,賈家幾位姑娘都在,賈母把東西一分,笑道:“珍珠不是人人都能用的,別說百姓了,就是再有錢的商戶也用不了珍珠。龍眼這麽大的珍珠——”賈母比劃一下,道:“至少也得一萬兩銀子了。”
屋裏幾人刻意的不去看薛寶釵,薛寶釵也全當沒聽見,照例是和煦的微笑,還誇了兩句珍珠色澤好。
等吃過飯,賈母難得的放松下來。
明明是撺掇寶玉送去的東西,她不給寶玉回禮,給三春回?這是什麽意思?
避嫌。
若是心裏沒鬼又是哪裏來的嫌可避呢?
廂房裏,賈寶玉卻是愁眉苦臉的,道:“怎麽我送給林妹妹的東西,她不回些給我呢?她難道不知道我的心意?”
天都黑了,襲人一邊鋪床一邊笑道:“要我說二爺也別總緊着林姑娘了。您看寶姑娘,平日裏相處不也挺好的,也不給二爺甩臉子,不管是才學還是性情都比林姑娘好,咱們家裏人人都說寶姑娘好,二爺何必呢?”
“你不明白。”賈寶玉翻身臉沖着裏頭,又一句話不說了。
襲人臉上笑容略顯得僵硬,卻也不敢再勸了。
又被賈母嘲諷一回,薛家母女兩個越發覺得賈府不好待了。
原先沒得選,如今既然還有第二條船,還如此友善,薛寶釵不免又跟薛姨媽兩個守了一回薛蟠。
“你再去見見安國公,總得把銀子送出去吧?”薛姨媽催道:“小雪既下了雪,總該把銀子給人家,明年還有小雨呢,你妹妹的事兒你一點都不上心!”
“我怎麽不上心了?您是不知道安國公如今有多忙?”薛蟠半真半假的抱怨道:“您也能差人出去打聽打聽,他如今整日待在祭壇上都不下來了,酒館裏頭還有人說笑,如今他是在天地祖宗面前混了個臉熟。”
“哥哥別急。”薛寶釵勸道:“只是冬天天氣再冷,也別總喝酒才是。”
“我不喝酒我幹什麽呢?”薛蟠自嘲道:“鋪子裏的人又有哪個聽我的話的?都是陽奉陰違。”
原先沒被顧慶之點破還不算什麽,如今這麽一看,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就他被蒙在鼓裏,當孩子被戲耍。
“我不是叫你在榮國府請他們吃飯?”薛姨媽道:“梨香院本就有門,外頭書房請他們吃飯,借榮國府的名頭壓着他們。”
薛蟠撇了撇嘴,“能壓多久呢?我都死了。如今鋪子進項是一年不如一年,還能給宮裏供幾年的東西?”
這麽一說,連薛姨媽也憂愁了起來,薛蟠趁機溜了。
薛寶釵道:“許是鋪子裏掌櫃的糊弄他了?”
薛姨媽皺着眉頭,“我叫他去鋪子裏多學學,他總不聽我的,以後該怎麽辦啊。”
天氣一天比一天冷,顧慶之也一天比一天忙,不僅要忙着祭祀,自家的鋪子産業也得去看一遍。
這一年下來,除了皇帝賞賜的産業,他也多置辦了些田地。
上好的田出産多,基本都是二八分,像旱地或者貧瘠的土地,最多能到五五分,不然佃戶一年下來先餓死了。顧慶之置辦的田地也都是好田,也是要找佃戶的。
別的不說,就是上好的田,他至少他敢跟跟佃戶四六分,也不會有人敢說什麽,也算是個榜樣了。
這麽忙忙碌碌的,很快就到了小年夜。
這算是顧慶之最忙的一天了。
小年夜是要祭竈神的,從早上天剛亮,顧慶之就坐着馬車不帶停的去了好些人家幫着主持祭竈神。
從皇宮開始,然後是幾位“禦前行走”小夥伴,還有相處不錯的欽天監監正和正經的禮部尚書,幸虧都是官宦人家,而且除了欽天監監正住得稍微遠一些,其他都在皇宮周邊這一圈。
顧慶之還很是不見外的跟皇帝求了個體統,讓他能在皇城裏穿梭一下,不然人好說,馬跑一天都得累死。
全公公也守在宮門口,看見顧慶之一次就給皇帝禀告一次。
皇帝也覺得好笑,還叫全公公給帶了話,“一天下來,竈神也得覺得:怎麽還是你,怎麽又是你。怎麽老是你?”
等顧慶之回到自己家裏,天都有點灰了。
不過還沒忙完,照例是洗漱過後換了新的禮服,自己家的竈神也得祭啊。
所以等到了林家的時候,天都黑了。
等祭過竈神,顧慶之很沒形象氣質的躺了下來,“師尊,讓我先歇歇。這一天跑的,腰酸背疼腿抽筋,以後不能這樣了!”
林如海一邊笑,一邊叫人來給他按按,又拿了熱膏藥貼上,還用暖爐烘了好一陣子,顧慶之這才算是又活了過來。
“走,吃飯,今兒我能吃三盤餃子!”
過完小年夜,又是披星戴月好幾日,等閑下來就到了除夕。
除夕照例是要進宮朝賀的。
林黛玉大小是個縣君,也在進宮的行列中。
雖然都快跟皇後的妹妹成手帕交了,但是進宮該緊張也還是緊張的。
林如海是朝臣,要從午門進宮朝賀,顧慶之道:“我就不送師尊了,我帶着師姐從北安門進去。”
上回進宮是個什麽情況,林如海也見了的,他是完完全全放心顧慶之,比他自己去送要好得多的多了。
“我也不問你什麽時候朝賀了,你什麽時候去都行。”
聽了這吐槽的話,顧慶之反而笑了一聲,“師尊啊,我雖然是陛下心腹,不過我是一大早就進宮了。除了全公公這種沒法比,總歸是越早朝賀越好啊。”
林如海頓時就覺得自己長見識了,怪不得人家能當心腹呢。
林如海的馬車先出去,顧慶之帶着林黛玉往北走。
“咱們朝賀的時候是很好的,巳時左右,先給太後請安,然後去皇後那兒。不早不晚,不耽誤吃早飯也不耽誤吃午飯。排到一早一晚的人是最慘的,冷不說,飯也少吃一頓。”
林黛玉頓時便想起賈母來,她那個受罪又很驕傲的言論,的确是挺能叫人記住的。
顧慶之又道:“今兒是碰不見你外祖母了,除非我落魄了。”
林黛玉笑了好幾聲,“怎麽就見不到了?萬一我願意等呢?”
“你圖什麽?”如今顧慶之拿賈母打趣兒已經很熟練了,“圖少吃一頓飯?圖北安門外頭風又冷又大?”
到了宮門外頭,顧慶之又想起個細節來,道:“今兒朝賀的人多,太後我不熟,皇後娘娘雖然見過你的,不過今兒就算不特意跟你打招呼,你也別往心裏去。人太多,早點完事兒早點休息。”
林黛玉點頭道:“我知道的,這麽些人呢,皇後娘娘也要累着的。”
進宮朝賀完,這一年就算結束了。
下午在林家吃過飯,林如海就把顧慶之趕走了,“年三十兒是要待在自己家裏的,也給自己家裏暖暖人氣兒。”
安國府自然也是熱鬧的,還靠着西苑呢,天黑之後還能近距離觀賞皇帝放煙花。
“可惜我師尊跟我師姐了。”顧慶之瞧着西苑裏異彩紛呈的煙花,“他們那地兒看不見。”
年初一到年初五,宮裏也有宴席,皇帝設宴款待王公、貴族、使節和群臣等等。
去年不覺得,今年一趟流程走下來,顧慶之也覺得挺累的,更別說皇帝了。
設宴五天啊,沒個鋼筋鐵骨還有有個百毒不侵的胃,真撐不下來。
“太上皇好大喜功,搞了這許多名堂,不僅花銀子,還叫朕受累。”皇帝有氣無力的抱怨道。
真要說起來,全公公更累,這麽一想,顧慶之越發的欽佩太監了,尤其是能混出來的太監。
“陛下……其實朝臣也覺得累,只是……也不好停了。”尹恩立小聲勸道。
出歪主意嘛,大家都看着顧慶之。
顧慶之猶豫了一下,“要麽裝病?偶感風寒,叫他們吃他們的,陛下歇一天。”
“也是個主意,明年試試。”皇帝軟綿綿地說。
“或者……太上皇後宮人也不少,若是有人故去——”顧慶之話說了一半,不過皇帝也明白了。
這是說他生母早逝,可以說這位故去的太妃待他極好,以悲傷守孝等等為由,能徹底停了過年這繁瑣的大宴會。
皇帝倒不是不想宴請群臣,就是……至少縮減一下,五天真受不了。
他猶豫一下,“太後還在呢,也不好過于悲傷,太後安安生生的,對朕一直很客氣。”
話音剛落,外頭就有小太監禀告,“陛下,太上皇不太舒服,已經叫人請了太醫。”
屋裏幾人下意識就看了顧慶之一眼,故去是誰開的頭?
顧慶之下意識退後一步,道:“陛下不去看看太上皇?”
皇帝左右看看,都是心腹,“那便一起去吧。”
皇帝坐着禦辇,顧慶之等人跟在後頭。有時候顧慶之覺得禦辇也不是那麽好的。
尤其是冬天,宮裏的轎子是不能圍起來的,怕有人藏在裏頭。那天冷又刮風的時候,坐轎子就還不如自己走,至少還暖和點。
皇帝輕輕咳了一聲,全公公小聲道:“前頭陛下放了不少宮女太監出去,太上皇身邊的人也少了些,太上皇說陛下苛刻他,朝賀也沒參加,大宴群臣也沒去。”
明白了,有可能是裝病。皇帝叫他們同去,八成是因為自己不舒服,也不想叫太上皇舒服。
不多時,幾人跟着皇帝到了大明宮,還在門口碰見了禦醫。
禦醫吞吞吐吐的說了一大堆,從沒睡好到沒吃好都有,接着又是常說的要靜養不要勞心勞力,最後則是開了方子吃不吃都行。
吃不吃藥都行這句,要麽是病入膏肓沒救了,所以不用吃藥,要麽就是沒病,也不用吃藥。
殿裏燒得熱氣騰騰,角落裏還放着炭盆,太上皇斜躺在羅漢床上,見他們過來,不過動了動眼睛,等衆人都行過禮,他才嘆息道:“朕老了,不中用了。”
顧慶之立即便道:“這話說得,您年輕的時候也沒見得多中用啊。”
太上皇眼睛迸發出兩道精光,看動作像是要翻身坐起,只是撐到一半又躺了下來。
不過動作停迅速的,裝病裝得很明顯了。
“黃口小兒竟敢嘲諷朕!也不知道你父母怎麽教的你!”
這時候真誠就是必殺技了。
顧慶之誠懇道:“我從小就當了乞丐,還是在太上皇治下,父母雙亡,兄弟姐妹死個幹淨,我的确是沒被父母教過的。太上皇是不是又要說子不教父之過?那會兒您還是全天下的父親,要麽下個罪己诏?”
最後一句說得聲音挺小,不過也沒小到讓太上皇聽不見。
太上皇深吸一口氣,皇帝也深吸一口,舒坦了。
皇帝爽了就不想多留,不過太上皇沒咽下去氣。
“北靜王前日來問安,還說你苛待宗室,你就是這麽對功臣的?他不過多用幾個下人,你怎麽還要苛責他!”
“瞧您這話說的,誰不叫他用了,多交些銀子不就成了,總不能沒銀子還要充大爺不是。”尹恩立覺得不能讓顧慶之一個人把話都說了,便也來了一句。
就是他那張忠厚老實臉,說這等話不免有些違和。
忠順王也道:“那可不是多用幾個下人,快趕上父皇您了,這是要謀反啊。”
一說謀反,顧慶之立即又來了靈感,“六個謀反的啊,也不知道史書上怎麽寫,一生被謀反的魏——那什麽帝?”
哀字說了一半,顧慶之及時打住了,魏什麽帝是不犯忌諱的,別國使節的國書上,對大魏皇帝的稱呼就是魏[年號]帝。
這下太上皇不留他們了,太上皇甚至自己爬起來去了後殿。
皇帝又帶着人出了大明宮,嘆氣裏透着笑意,“這樣吧,等太上皇病愈,也等春天再暖和些,再放一批宮女太監,給太上皇祈福。”
太上皇這次為什麽病來着?應該不是因為身邊人好些都被皇帝放出宮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