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林妹妹變了
第55章 林妹妹變了
外姓人送完賀禮,下來就是賈家的三位姑娘。
迎春送了一副馬吊,賈母笑道:“這個好,原先那個已經舊了,好些字都看不清了。”
賈母收了東西,也給了迎春兩個銀锞子,又跟王熙鳳道:“明兒咱們打牌,我知道你是財主,贏你些銀子。”
王熙鳳笑着讨饒,“老祖宗可饒了我吧,平日裏伺候老祖宗一家子,好容易歇兩天還得出銀子。”
有她這麽一說,屋裏笑聲不斷,說她貧嘴的人也不少。
下來是探春,她送了賈母三副抹額,“這個是平日裏見客人用的,上頭用了金線,裏頭墊着棉布,也不怕硬,後頭兩副是家常帶着的,裏布我洗了好幾次,又軟又暖。”
為這三副抹額,探春準備了兩個月,廢布料都夠做兩個小褂了,東西有多好自然不必多說,賈母帶上去試了試,又仔細看着,道:“針腳這樣密,一個線頭都看不見,咱們家這些姑娘,就你針線最好。”
探春笑得嘴角翹了老高,也從賈母手裏接過兩個銀锞子。等她下來坐下,王夫人也含笑跟她點點頭,鼓勵道:“你這樣孝順,我也放心了。”
最後一個是惜春,她照例是一幅畫,今年畫的是老君祝壽圖,老君手裏捧着大大的蟠桃,尤其是額頭那裏,凸出來好大一塊。
賈母笑道:“放我屋裏,天天看這個,我也長壽。”
尤氏便也恭維一句,“我們姑娘這畫技,是一年比一年好了。”
惜春不過點點頭,連笑都不帶笑一下的。
獻過壽禮,又說了兩句話,外頭進來一婆子,道:“老太太,賴嬷嬷幾人來給老太太祝壽了。”
賈母便跟屋裏幾個孫輩道:“後頭就是家裏的老仆人來了,你們怕是無聊,出去轉轉也好,這些都是咱們家裏體面的下人,以後你們自己當家就知道了。”
幾人站起來,薛寶釵跟探春兩個聲音最大,“謝老祖宗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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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黛玉卻想起顧慶之說的怎麽對待家裏的奴仆。
他說人多了待久了,再加上姻親關系,勢必是錯綜複雜的關系,他打算每隔十五到二十年就放一批人出去,每人一兩象征性收個贖身的銀子,大家都開心。
林黛玉覺得說得挺好,真拿奴仆來說,二十年學了不少手藝,出去也能謀生。而且二十年,能攢下些錢,能做個小買賣或者買塊不錯的地,但是又不會攢得太多,多到不想放身份,只想變着方兒賴在主人家貪銀子的地步。
總之就是沒把人的路堵死,能叫人看見希望,大家都好。
“林妹妹~”
忽得一塊帕子在她面前一晃,林黛玉一把抓住,帕子抓在了手裏,又聽薛寶釵笑道:“林妹妹想什麽呢?你寶兄弟叫了你好幾聲,也不見你答應的。若不是我試了試,還當你是又故意不理他了。”
林黛玉生性敏銳,借住賈府多年後,敏銳變成了敏感多疑,如今雖好了許多,但敏銳總歸是不會變的。
薛寶釵什麽意思,她自然也明白,不過她覺得顧慶之有句話說得很對,與其折磨自己,不如摧殘別人,都是第一次當人,誰該讓着誰?
“寶姐姐多會關心人,我記得原先我還在老太太院子裏住的時候,你寶兄弟來找我說話,來十次你能追來八次,也怪不得你說又呢。”
林黛玉說着說着,自己就先把自己逗笑了。
原先覺得薛寶釵可憎,如今跳出來看,她當然還是可憎,不過也是個“妙人”。
薛家來了沒多久,賈府裏就開始流傳金玉良緣的說法,薛家雖然不承認,但是也不反駁,更加不澄清,薛寶釵雖然在哪裏都是一副家長做派,好像在說我跟你們不是一輩兒的,但依舊是帶着流言裏那明晃晃的金鎖招搖過市。
不僅如此,她還叫貼身的丫鬟莺兒,認了寶玉貼身的茗煙的娘做幹娘。
寶玉屋裏的丫鬟,有幾個寶玉都不認得,薛寶釵只聽說話聲就知道是誰,說祖宗八代有些過分了,但是父母兄弟在何處做事,薛寶釵沒有不知道的。
還有薛家大手筆的打賞賈家的下人,力求叫每個人都說她待人寬厚,會管家。
“寶姐姐還真是辛苦呢。”
雖然林黛玉是笑着說的,可誰都能猜出來這裏頭沒什麽好意思。
薛寶釵無奈笑道:“果真是不一樣,如今是越發的口齒伶俐了。”
“我覺得奇怪。”林黛玉反問道:“你若是不試探我,又怎麽覺得我口齒伶俐?你看別人都好好的,就你非得湊上來,說完又不開心,也不知道你圖什麽。”
顧慶之其實還教過她一句先撩着賤,只是諷刺歸諷刺,直白的罵人卻是說不出口的。
聽了她這話,薛寶釵故意搖頭嘆氣,退後兩步,站在了人群裏,拉了史湘雲說話去了。
她這一退,反倒把迎春突了出來,迎春沖林黛玉笑了笑,感激的問道:“你這些日子可好?”
“非常好。”林黛玉掃了一眼一邊滿腹心事,卻又心不在焉的賈寶玉,八成又是犯什麽癡病了。
不過她也很是贊同顧慶之前頭跟她的感慨,若是賈寶玉不成器,賈家這些姑娘們就慘了。
當然不是說全家的重擔都要壓在賈寶玉身上,而是他的父兄都是肉眼可見的不争氣,他算是賈家最後的希望。
他總不能一邊說我喜歡跟姐妹們在一起,一邊又對姐妹們的悲慘命運視而不見吧?
再往 下雖然還有個賈蘭,不過年紀太小,就算他成器,也差不多都晚了,況且賈蘭從小就不受待見,親情基本沒有,又能指望他做什麽呢?
林黛玉笑道:“我逛了京裏好些個地方。原來咱們每月二兩銀子的脂粉錢,當初覺得挺多,可真要買,也買不了什麽好東西。像是珍珠膏,小小一盒就得好幾十兩銀子。只是那東西不好擦開,抹得臉皮子疼,後來我才知道是要配着別的一起塗的。”
“還有頭油,尋常用的多是桂花油,再好一些的還有茉莉花油,能止掉發,還有水仙花油,能去頭風。也有人用茶油的,這個有清香,也最是輕薄,而且也不像別的那麽油。還有些番邦進貢的,香氣多比咱們這邊的重。”
說到美容護發的話題,所有人都很是感興趣。
尤其是探春,而且方才送賀禮,瞧見薛寶釵跟迎春送的都是什麽,再一想商量賀禮時候兩人的表情,她也能猜到七七八八。
從前她雖然總對林黛玉言語上多有得罪,但那是為了王夫人,真要說想幫薛寶釵,主觀上是沒有的。
如今不牽扯王夫人,也跟林黛玉沒關系,她便刺道:“寶姐姐在我們家也借住幾年了,也不曾聽你說過這些,是因為你們家雖然是皇商,但是不做這等生意嗎?”
這點小機鋒是打不到薛寶釵的,她淡淡一笑,“我不過一女子,又有兄長,家裏的生意如何能輪到我過問?”
這下輪到探春不知所措了,“你不知道你家裏的生意?”
薛寶釵鎮定的點頭,“沒錯,我從不過問我家裏生意。”
探春冷笑,畢竟從沒遇見有人敢這麽說,一時間也沒了言語。
探春不說話了,惜春性子本來就偏冷,大家索性一起安安靜靜往戲臺子走了。
賈寶玉卻不是個能耐住寂寞的人,他兩步湊近林黛玉,小聲道:“你什麽時候搬回來住,咱們人多,一起也熱鬧。馬上就是冬天了,你又出不得門,咱們一起窩在老太太屋裏陪她解悶多好?”
被他這麽一說,林黛玉方才想起自己說胭脂水粉,原本是想講一講京城的時興玩意,也叫賈家這些姐妹知道外頭是什麽樣子,更想讓賈寶玉稍稍長大些,別的不說,作為兄弟,總是能帶自己姐妹出去漲漲見識。
縱然是他這等身份,商鋪、酒樓成衣鋪子不好叫人閉門接客,但總歸是能去寺廟上柱香的吧?
“我哪有什麽病呢?”林黛玉道:“過兩日打算去西山的溫泉莊子看看。寶二爺,你既然是兄弟,抽空也好帶姐妹們出去散散心。”
“可老太太沒說叫她們出去。”賈寶玉下意識道,“而且外頭、外頭——”
外頭怎樣,她也沒說出來。
林黛玉勸道:“尋常人家的男子,這個年紀也漸漸要承擔起責任了。你常在外頭逛,自然也是能看見的,街上男男女女的都有,又有兄弟陪着,旁人能說什麽閑話?”
賈寶玉常找借口出門,雖然時常糊弄賈母和王夫人,多數情況是跟林黛玉說實話的,有的時候也幫三春帶些東西,但是被林黛玉當衆點出來他常出去,就是在場人都知道,他也有點受不了。
“我、我也不常出去的。”賈寶玉吞吞吐吐道,王夫人擔心他被人帶壞了,賈母覺得他還小不放心,賈政叫他老實讀書,總之無故出門散心,是“大人”不希望他做的事情。
“你常跟顧——安國公出去?”探春問了一句。
林黛玉笑着點頭,“他是我父親收入門牆的弟子,他還給我尋了一匹馬呢,過兩日等楓葉紅了,他還說要去香山看看。”
她一邊說,一邊看着賈寶玉,“你也是做兄弟的,也該為自家姐妹想一想。”
“那有五六十裏路了吧?一天可回不來。”迎春問道,雖然她性格沉悶,但是書也沒少看,時常也想游記裏說的景都是什麽樣子。
“晚上住在玉泉山,也就幾裏路的事兒。”
這話說得幾位姑娘都心生向往,惜春不免也嘆了一句,“老太太也說玉泉山的水好,只是這山泉水是供給宮裏的,尋常人用不到,聽說拿來調顏料都比井水細膩些。”
薛寶釵雖然沒說話,不過輕笑了一聲。
林黛玉瞥她一眼,很明顯,薛寶釵是想說“求求你林姐姐,叫她給你帶”,不過不等薛寶釵開口,史湘雲就開口了,“聽說山泉水裏養出來的魚都比別處的好吃。”
一句就叫林黛玉暫時喜歡上了心直口快從不遮掩的史湘雲。
畢竟魚是捅大簍子的詞兒,到現在還沒好。
這字一出口,三春連帶薛寶釵齊齊都變了臉色,史湘雲不明就裏,左右看看,“你們這都怎麽了?”
林黛玉知道是怎麽回事兒,臉上帶了微笑,史湘雲又來拉她的手,“好我的林姐姐,你知道對不對?你告訴我好不好?”
不等林黛玉說話,薛寶釵便拉着史湘雲的手,道:“雲妹妹,我一直沒說,但你方才當着大家的面,抱怨你嬸嬸整日叫你做針線,這并不好。”
她指了指賈寶玉,“你二哥哥的父親,也整日叫他讀書的,這都是一個道理。你嬸嬸也是為了你好。三從四德,女紅——”
“你這人好沒意思,老太太做壽,你又來講這些大道理。”林黛玉嘲笑道:“況且方才雲妹妹不過是在老太太面前撒嬌,是想叫老太太心疼她,最多不過想多要兩個銀锞子,如何在你嘴裏就成了抱怨自家嬸嬸了?”
“安國公也時常說功課好多,師尊好嚴厲,讀書好難,可一樣乖乖的做完了功課,我給他布置的詩詞功課,他也好好的完成了。”
林黛玉嘴角翹了起來,“宮裏老嬷嬷都沒你會說教。”
薛寶釵一張粉臉漲了個通紅,林黛玉哼了一聲,轉身走了,迎春第一個跟了上去,賈寶玉不用多說,自然是跟着他的林妹妹走的。
探春也不喜歡聽人說教,況且王夫人都沒她會說教,“老太太做壽呢,寶姐姐可歇歇吧。”
惜春跟在探春身後,也往戲臺子去了。
史湘雲左右看看,方才她在老太太面前說了什麽,她自己其實都沒怎麽記住,正如林黛玉所說,不過是撒嬌,但是她也覺得寶姐姐說話很是在理,從沒有人這樣教她。
“咱們也過去吧。”史湘雲道。
衆人估摸着位置各自坐下。這會兒角兒還沒上來,都是些小角色暖場。
方才被比作宮裏老嬷嬷,薛寶釵是不怎麽說話了,她不挑事兒,大家都安靜了下來,評價兩句戲班子如何如何,再問兩句酒樓商鋪又是什麽樣子的,氣氛很是和諧,很快就到了吃飯的時候。
賈母院子裏這個大花廳,前頭被臭魚罐頭襲擊之後,雖然鏟了地重新修了修,表面上是沒什麽味兒了,但畢竟還有心理陰影,一進來就賈母就難受,後來索性又重新修了一個。
心虛、擔憂,又怕別人看輕,種種情緒夾雜在一起,如今這個新花廳修得格外富麗堂皇,頂上用得竟是紫色的琉璃瓦,讓人一進來就想到奢華二字。
林黛玉在賈府也住了好幾年,賈家是個什麽情況,如今修了這花廳又是個什麽意思,她也能猜到一二。
尤其是見大家都完全不在意的樣子,還在誇賈母品味好,兩位老爺孝順,寶玉有孝心還前途無量,她不免慶幸自己再不用住賈府了。
等吃過飯,衆人回去洗漱換衣裳,準備下午聽大戲,林黛玉也回到她以前的屋子裏。
這屋子擺設還跟以前一樣,多寶閣上還有顧慶之送她的茶葉,四個小巧的罐子,還有兩個是她親自收的。
對面的牆上還挂着風筝,不過大半年下來,顏色已經褪了一些。
“把這些都收了,一會兒帶走。”林黛玉吩咐道。
稍微躺了躺又換了衣裳,林黛玉一出來就又瞧見了紫鵑。
紫鵑手裏拿捧着身契,淚眼婆娑道:“姑娘,我去找老太太要了身契,姑娘,你帶上我吧?我一定好好伺候你。”
林黛玉不由得嘆了一聲,“你這又是何苦?你在老太太屋裏伺候不好嗎?何必非要跟着我?”
紫鵑只是哭不說話。
“你原先也不是這樣的性子。”林黛玉也有些惱了。
這肯定又是老太太和鴛鴦明裏暗裏說了不少。
她在安國府過得好好的,這些人非得覺得她不好。紫鵑原先照顧她是挺細心,可也太容易被人教唆了。
原本就是兩家人,又哪裏來的非要在一起呢?
她帶來的丫鬟擋在前頭,又有兩個婆子去架人了,丫鬟直白地道:“你不過一個丫鬟,哪裏來的膽子脅迫姑娘呢?姑娘就是再心善,也不是你能利用的。”
婆子又把紫鵑架了出去,“今兒是你們府上老太太的壽宴,我們倒是無所謂,你哭大聲些,毀得也不是我們安國府的福氣。”
“還有你這身契。”婆子嘲諷道:“哪有這麽投奔姑娘的?你父母兄弟姐妹全在榮國府,你一個人拿了身契跑出來,到時候榮國府告我們安國府教唆奴婢私自潛逃怎麽辦?你們這安插奸細的手段也太糙了。”
林黛玉的廂房對面,就是賈寶玉的廂房。
透過窗戶,看見紫鵑被架出來,抹着眼淚走了,賈寶玉不由得也嘆了一聲,“林妹妹跟以前不一樣了。”
襲人就在一邊伺候着,笑道:“畢竟封了縣君,也該拿些架子的。我原先還在家裏的時候,就是跟村子裏的姑娘們玩,到了賈府,也能見到些公侯小姐。林姑娘如今是縣君了,咱們家裏這些姑娘她看不上了也是平常,她八成也得找些郡主公主的玩吧?”
賈寶玉洩憤似的躺了下去,雙手撐在頭後,翹了二郎腿。
襲人在他身邊坐下,把他腿推了下去,柔聲道:“仔細皺了衣服,一會兒還得換。”
賈寶玉捏着她的手放在胸口,“你總會一直陪着我的吧?”
“我一直都陪着二爺。”襲人笑道,視線對上又害羞得低下頭來。
晴雯拿着茶壺進來,聽見動靜,襲人忙抽回手,晴雯冷笑一聲,道:“大白天的,我說你們兩個也避諱着點人,老太太做壽,窗戶外頭人來人往呢。”
她說完就又掀了簾子出去,“你們都別進去,襲人裏頭伺候二爺呢。”
賈寶玉倒是沒覺得什麽,還笑道:“你也進來伺候我。”
襲人倒是一臉憂愁,“她這些日子也不知道怎麽了,氣性這樣大,難不成是我得罪了她?”
稍稍歇息片刻,下午的大戲開始了。
林黛玉待了半日已經覺得無聊了,還不如回去看她的小紅魚呢。
等戲班子的人遞了戲單上來,她應景兒點了出老人家喜歡的熱鬧的戲。
賈寶玉就在她身邊坐着,又見一處跟以前不一樣的地方,越發的失魂落魄了,“你原先不愛這些的,還說鑼鼓聲音太響,會遮住唱詞。”
林黛玉瞥他一眼,“過兩日要去忠順王府聽琪官兒唱戲,那個是聽角兒,今兒這個是聽熱鬧。”
一聽見琪官兒三個字,賈寶玉又來了興趣,道:“京裏人人人都誇他好,只是我卻無緣得見……你若是見了他——”
“你可少說兩句吧。”林黛玉指了指臺上,“好生聽戲。”
賈寶玉如何聽得進去,鑼鼓震天響,歡聲笑語滿天飛,他卻平白生出濃濃的落寞來,好像全世界只有他一個人似的。
他耷拉着臉,又見對面薛寶釵跟史湘雲指着他笑,賈寶玉越發的傷心了。
四出戲唱完,已經快到申時了,林黛玉起身告辭,賈母心中一顫,裝作無意道:“你點的戲還沒唱呢,不如聽完再走?”順便再吃了晚飯,夜裏歇在榮國府,也算是她留住人的第一步。
林黛玉如今可不是那個“無所謂湊合過吧”的性子了,她也不找借口,“不了,外祖母好生聽戲,我這就走了。”
她從後頭繞了出去,從安國府出來的時候,就是說好時辰的,那邊丫鬟婆子也把她東西都收拾好了,連帶那四個茶葉罐子和褪了色的風筝也都帶上了。
鴛鴦跟出來送客,賈母左右一看,又吩咐賈寶玉,“早先見不到你妹妹,你天天想得慌,如今你妹妹要走了,你怎麽也不送送她?”
賈寶玉哪裏是不想送?他是根本不想人走。
“行了。”賈母把他一推,又吩咐三春,“你們也去送送吧。”說完又指着賈寶玉笑道:“再把他帶回來,別叫他跟着一起走了。”
薛寶釵也理所應當的站了起來,又一拉史湘雲,跟着大家一起送林黛玉到了二門。
幾人揮手作別,又客氣幾句有空來玩。
林黛玉上了轎子,身後跟着丫鬟婆子離開,賈寶玉怔怔看着轎子消失不見,許久沒說話。
薛寶釵不免跟史湘雲笑話她兩句,史湘雲故意激道:“我們只能送到二門,二哥哥又不是女子,何苦這麽扭捏?不如送林姐姐去大門?”
賈寶玉緩緩地轉頭看了她一眼,下擺一提就追了上去。
“瞧他那個樣子。”史湘雲不屑的翻了個白眼。
稍微耽誤了一會兒,賈寶玉追出去的時候,林黛玉已經上了馬車,出了賈府了。
賈寶玉看見賈府外頭也停着兩輛馬車,顧慶之從前頭的馬車下來,又上了林黛玉坐着的那輛馬車。
賈寶玉又追了兩步,叫道:“林妹妹,咱們原先一起作詩的。”
他這一喊,顧慶之自然是聽見了,他掀開簾子,叫停馬車,笑道:“賢侄不必這麽客氣。”
賈寶玉沒理他,又低低念了一句,“咱們原先一起彈琴的。”
顧慶之覺得好笑,賈寶玉就是個既要又要的人。
“我也會背晚照對晴空的。”
林黛玉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也從馬車裏露了頭,“寶二爺趕緊回去吧,老太太還等着你呢。”
簾子放了下來,馬蹄噠噠噠的聲響中,賈寶玉還能聽見空中飄來的話語。
“會背晚照對晴空是什麽值得炫耀的事情嗎?”
“好師姐,你幫我做兩首應制詩可好?橫豎縣試簡單,範圍也大,只要是應制詩就行。”
“不行,我爹爹說了叫你自己考的。再說縣試我幫你做了,府試院試我都能幫你做不成?”
“也不是不可以……錦衣衛也管監考的,卷子出來,也是錦衣衛往考場送的,我還能去問問考題。”
馬車裏傳來林黛玉的笑聲,後頭再說什麽,是一點都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