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第 8 章
「可惜遇到了前男友」
她又給我發了這樣一條微信。
我看着鏡中的自己,我重新見到她的欣喜并沒有因為這條消息而減退半分。
久別重逢讓我的心髒跳動劇烈,讓我全身的血液不受控制地加速流動,心口那些曾經受傷又痊愈的傷痕不由地全數崩裂。
這種疼到發癢的感覺讓我有些熟悉,腦海中閃現出過去的種種。
那時我藏身于德累斯頓的中餐館,通過老板以往混跡歐洲的經驗和人脈,我利用餐館少得可憐的休假時間去往幾個城市一些不太見光的地方找尋消息,最終在威尼斯一家破舊的地下小酒館打聽到了我父親的行蹤——他在國內的外貿生意破産後就謊稱找到新的投資人,一直瞞着我和母親流落在國外,直到他又因為牽扯進某些違法産業中欠下巨額債務,為躲避債主方的追讨,他将剛開始出國讀研的我出賣了,故而令我不得不中止學業四處奔逃。
酒吧的老板是個美國人,老板娘是華人,每日迎來送往,接待過不少亞洲面孔。這樣昏暗不見光的灰色場所就是一個消息的集散地,我軟磨硬泡終于以不菲的價格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
事情有所進展,這讓我松了口氣。
我在這裏終于可以放松地喝一杯,在老舊的木桌臺上結識了一個骨架瘦削卻眼神如鷹的中年廣東人,當然也只是共同喝酒的短暫交情,他向我透露了不少父親債主方的信息。
大約是老板娘喜歡粵語歌曲,那晚小酒館裏放了不少經典粵語歌。
當放起《春夏秋冬》時,熟悉的旋律讓我想起夏日午後的教室裏,她嬉笑着往我耳朵裏塞耳機的場景,美好,讓人懷念。
“剛才這句歌詞是什麽意思?”我問身旁聽得津津有味的廣東人。
“燒得肌膚如情,痕極又癢……這句?”他重複了一遍剛才的歌詞。
我點頭。
“字面意思啦。廣東話,痕就是癢嘛。太陽照在身上癢癢的,你沒有體會過這種感覺?”
原來是這個意思。
後來我總會想到這句歌詞,尤其是在一次摔傷腿、即将痊愈時,莫名其妙地想到了“痕極又癢”這四個字。
廢棄死去的血痂瘢痕慢慢脫落,新鮮的皮膚正在生長,又癢又痛,讓人無法忽視。
在異國他鄉很長時間未與她聯絡,我以為我已經徹底放下這段被我親手毀掉的感情,再痛的傷口總會愈合。
卻沒想到,任何一閃而過與她有關的事物都會讓舊傷複發。
那些愈合之後留下的疤痕仍然令我癢痛,忍不住想抓,卻又會重新破裂,變成新的傷口。
就像此時,我假裝痊愈的所有,又因為與她的重逢而潰散得疼痛發癢。
我順理成章地在老龐家留下吃午飯。
今天雨下得很大,緩解了夏日的悶熱,我們在老龐家的客廳裏吹着空調吃火鍋。
我好幾次以蒸騰的熱汽為掩體,偷偷看她,可她的眼神沒有落在我的身上。
“這個菜我記得路沉最愛吃了是吧。”
“對啊。頤可居然還記得呢!”
其實我也注意到,她買來的好幾樣食材都是我曾經偏愛的,我心裏免不得暗自竊喜。
我過去挑食很嚴重,養尊處優的成長環境讓我習慣了對不感冒的食物說拒絕。但在國外疲于奔命,我終于還是被迫改正了挑食的毛病。沒有人在意一個東躲西藏的黃皮膚男人是否吃得順心,只要填飽肚子、能活下去,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是嗎?剛才買菜的時候恰好看到打折呢。”她仍然笑盈盈的,話語間不動聲色否定了“她記得我愛吃什麽”這個命題。
也許她只是不願意承認,也許她真的是因為打折。
飯後她便要走,我自然不肯放過多看她幾眼的機會,跟着去送她。
“沒想到你跟老龐田田他倆一直關系這麽好。”
沉默地走到樓下,我開始無措地尋找着話題。
她只是擡腕看看時間。
“我下午還有約,沒什麽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要去哪,我可以送你。”
她笑着拒絕:“不用了吧。這種場合,前男友出現不太方便的。”
我心中不由抽緊,她口中突然給我的尴尬身份下了明确定義,讓我嗅到了不同尋常的危機。
其實也正常,我沒有資格要求她在分手之後仍對我專情,她這樣散發着魅力的女孩身邊絕不會缺少優秀的愛慕之人。
“頤可……”我差點就要将她的英文名字脫口而出,還好及時剎車改口。“你現在,還是單身嗎?”
她語氣平和,似乎只是陳述事實:“這跟你有關系嗎?不管我是有男友、已婚還是離異,這些應該都跟你沒有關系吧?”
“當然有。”我沒有退縮,“如果你單身,那我就是光明正大的追求者。如果你有男友,那我就是企圖撬牆角重新上位的前任。如果你已婚,那我就是想要插足感情的第三者。如果離異,那更好了,我會成為第二個跟你求婚的人。”
我好像第一次如此坦誠我內心的陰暗。
我不願意只當一個“前男友”。
“你有病吧路沉。”
她說我有病,但這沒什麽要緊的。
她沒有不聲不響轉身離開就好。
而且更重要的是,她說話的時候看向了我。
她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