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三章
七天的假期,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很快就結束了。
秋霜凝在草葉上,草葉變得柔韌,北方的秋天很短,稍縱即逝,枝頭的枯黃的葉子還沒落盡冬天就到了。
第一場雪落下來時還不算多冷,大家只看見細細的白色的冰晶從天空落下來,飄飄灑灑,星星點點的落在人的衣服上、頭發上,像餅幹上點綴的白砂糖,它們給沉默的車子、馬路、臺階都灑了薄薄一層,如同一件雪白的外衣。
當誰接住落在地上的一點雪花,在雪花融化之前可以看到宛如藝術品一般晶瑩剔透的六角冰晶。
一場場雪下過來,學校人行道兩旁的覆蓋了一層厚厚的白瑩瑩的積雪,在陽光下亮晶晶的。
不知道誰在女生宿舍旁的的雪地上用樹枝寫了一串5201314,每個數字寫的都很大,歪歪扭扭。
陸渺站在宿舍門口,穿着一件長款黑色棉服外套,遠遠的,她看見一個高大的男生提着一只粉色暖瓶走過來,他同樣穿着黑色的外套,帽子上棕灰色的冒領被北風吹得紛亂,看見陸渺,他笑了笑,不是宋嘉年又是誰?
陸渺下了臺階,又往前走了幾步,站在冬季枝杈彎曲枯敗的桃花樹旁邊,從宋嘉年手中接過暖瓶。
“謝謝你。”
“不客氣。”他笑了笑。
兩人一問一答,說不出的熟悉。
這幾個月的時間,他們熟悉了很多,兩個人放假的時候會一起去學習,雖然假期不多。
在校的時候,有時候會打個招呼,偶爾也會聊兩句。
陸渺都不記得宋嘉年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幫她打水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最開始是怎麽接受的,這樣已經很長時間了,她不會感到別扭和不習慣,對于她這個很少接受人好意的人來說,很難的也很奇怪。
北方雪多,風大,有時候人走在路上提着暖壺,暖壺都被吹得發飄。
這邊氣溫低,滴水成冰,學校地面本身不太防滑,有時候又有些碎雪殘冰,尤其是水房那邊,小小的門,門口三個臺階上都是來來往往的同學提着水壺留下的凝結的水點,偶爾水滑一跤也是常見的,路邊有時候還能看到破損水壺殘留的碎玻璃和破爛的塑料外殼,有時候也不能怪哪位同學遺留了垃圾,因為一般提着水壺挨摔的同學摔的都不輕,傷筋動骨或是燙傷都有可能。
這樣一條路,不長不短,但有好多摔跤事故點,宋嘉年不放心陸渺在這樣一條路上來回走。
風聲獵獵,陸渺把被風吹亂的頭發往耳後掖了掖。
這會兒是晚自習之前的一小段時間,假如陸渺不在宿舍,陸渺會把她的水壺放在女生宿舍樓下。
水壺上寫着名字和班級,不用擔心丢失,也沒人會故意去偷。
“天冷,快回去吧。”
學校裏認識宋嘉年的人不少,認識的或是不認識的人看着他提着一個寫着女生名字的水壺一路走到女生宿舍樓下。
有人會驚訝于他長得英俊,多看兩眼,也有人是帶着另一種驚訝。
原來宋嘉年也會幫女生送水嗎?
課間,體育課結束,他和幾個男生一起經過一樓,一個男生抱怨着冷,幾個人剛剛從室外進來,呼吸之間還是冷氣。
有個男生在宋嘉年旁邊說:“大家以前都說你不喜歡談戀愛,現在看來是沒遇上合适的,那個你經常幫着拎水的女生,一班的……”
一班的陸渺,你喜歡的類型,你們談的怎麽樣……
宋嘉年側過頭,看着那個男生,他很認真,目光中帶着警告和威脅……
大部分時候,宋嘉年待人溫和,有時候可以說是随和,但他是個很有距離感的人,随和不代表好親近,也不代表誰都敢和他親近誰都敢和他開玩笑,很多時候,他給人一種怎樣都可以的感覺,玩什麽游戲都可以,玩什麽牌都行,吃什麽也随意,講臺上是什麽老師講什麽科目也無所謂。
即使是認識很久的,來往比較多的同學,也習慣了他的随意。
很多人都忘記宋嘉年生氣時的樣子了,對面的同學更是沒見過宋嘉年發脾氣的樣子。
但對上宋嘉年的眼神,他的聲音戛然而止,頃刻間便認識到自己不該開這樣的玩笑,也不該提這個話題。
男生之間,有男生之間的默契,尤其在關于女孩子的事情上,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
他忽然懂了為什麽宋嘉年一直幫那個女生拎熱水但沒人拿這個事兒開玩笑,而那個女生也沒受到打擾。
高中時期,在人際交往中,大家長大了很多,也少了很多任性,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
同時更加忙碌,沒那麽多時間做任性的事。
一班門口,一個女生在敲門。
“陸渺在嗎?”
陸渺放下剛接完熱水的杯子,向門口看過去,一個女生不認識的女生在叫她的名字。
門口有人幫着擴音,“陸渺,有人找!”
她快步走過去。
那個女生外頭穿一件和大家一樣的藍白校服,裏面穿着厚厚的高領羊絨毛衣,毛衣領口精心點綴着蕾絲和珍珠,她頭上帶着一個漂亮的碎鑽發箍,亮晶晶的,她本人也很漂亮。
“請問你是陸渺嗎?”
陸渺覺得這位陌生的女同學看她的眼神格外認真,她應道:“我是陸渺,同學你找我有事兒嗎?”
“我幫忙傳個話,你班化學老師找你。”
“謝謝你,同學。”
她匆匆去了五樓化學教師辦公室,化學老師一邊寫材料一邊等着她,桌上擺着一打整齊的試卷,熱乎乎的,剛從複印機裏出來沒多久。
他對進門的陸渺說:“今天的化學課我請假了,大家上自習,做這套卷子,要是做完還有空閑,就再做做練習冊。”
“好的,今天還有別的作業嗎?”
“沒了,讓大家好好把這套試卷做做。”
陸渺帶着試卷回班級,她不打算提前發試卷,直接抱着試卷回到座位。
盧思雨轉身問她:“陸渺,你認識四班的韓茜茜?”
“不認識。”
“就是剛剛的女生,她爸爸是大老板,聽說她入學的時候給學校捐過一大筆錢,所以當時雖然成績差了幾分但直接分到了四班。”
盧思雨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是掩飾不了的豔羨,“我可是花了老大的勁兒,才考到一班的。”
賈鵬飛說:“有錢人,羨慕不來。”他把橡皮抛到半空,又接到了手裏。
這番話不過是閑談而已。
十一月月假的頭一天晚上,在家裏,越來越冷了,陸渺抱着暖水袋縮在被窩裏,摸出手機,收到了一條信息。
[明天我有事兒,不去圖書館了。]
——宋嘉年
[好的。]
——陸渺
周一開學,早上,陸渺發作業是經過魏長青,魏長青叫她:“陸渺。”
陸渺看過去,他欲言又止,解釋道:“沒什麽。”
“那我繼續發作業了。”陸渺不甚在意,假如他真的有事兒遲早會講出來的。
晚上,第一節晚自習下課,魏長青走過來,和盧思雨說:“可以借一下你的位置嗎?”
盧思雨剛才正好站起來,她說:“你坐吧,我正好要去超市。”
魏長青說:“謝謝。”
他面朝後跨坐在椅子上,拿了一本書當做掩飾,展開在陸渺面前,陸渺莫名想起了他上次和自己說的話,還有今天早上他欲言又止的樣子。
“這次放假你沒去圖書館自習室。”
“這兩天有點冷。”
“宋嘉年也覺得這兩天有點冷嗎?”魏長青問,他問出來發覺這話有點像是質問,但他想質問的絕不是陸渺,他說:“抱歉,宋嘉年他也沒來,有什麽原因嗎?”
“你找他嗎?他說那天有事兒。”
“周六周日我去了,沒遇見你也沒遇見宋嘉年,周日那天,有人遇見宋嘉年,有人看見他和七中的梁猛為了咱們學校二班的韓茜茜打起來了,聽說打的很激烈,熱火朝天,連警察都過去了。”
陸渺看着面前的魏長青,脊背微微挺直,在她的視線裏,魏長青從口袋裏掏出一只手機,打開相冊,點開一張圖片,推到陸渺面前。
黑色的手機屏幕,像素很好,畫面之中,兩個男生面對面對峙,一眼就能看出來兩個人氣場不和,宋嘉年對面的人一臉挑釁,宋嘉年看着對方,很鎮定,但寸步不讓。
一個頭戴碎鑽發卡,穿牛奶白花苞型羽絨服的女孩子站在旁邊,她關切地看着宋嘉年,看距離和态度,她是宋嘉年那邊的。
不久之前,陸渺還見過這個女孩子。
四班的韓茜茜
她站在門口,問自己是不是叫陸渺,她看着自己的眼神是一種很認真,認真的觀察,當時她心裏有一瞬間覺得怪異。
所以她想問是不是有事情找自己。
那個女生說只是來幫老師傳話。
魏長青說:“那天我和幾個朋友一起吃飯,正巧看到他們,女生是四班的韓茜茜。”
不過幾秒鐘,屏幕熄滅,只剩一片漆黑,陸渺卻覺得剛剛的畫面還凝在她的視網膜上。
她一直沒有觸碰手機屏幕,現在伸手,把手機往前推,擡頭看向魏長青。
陸渺什麽也不想說。
“不要被他的表象欺騙,你一點都不了解那些後進生的生活,他們早就過早接觸到了社會混亂的那一面,對很多事情習以為常,甚至就生活在那其中。”魏長青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