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八章
有些話,明明不過是安慰的話,聽着的人還是忍不住開心。
女生宿舍樓裏靜悄悄的,看不見什麽人影,大廳的地磚上印着幾枚帶着水痕的腳印。
進門右手邊是舍管值班室,值班室的門開着,宿管阿姨在室內給桌子上的花澆水。
進入值班室不用敲門,陸渺走進去,宿舍的鑰匙在值班室的儲物櫃裏挂着。
打開金屬儲物櫃,百來把鑰匙一排排一列列挨個挂在裏面,列成方陣。
熟練地找到屬于自己宿舍的那把鑰匙,合上金屬儲物櫃,門合發出吱呀呀的響聲。
取過鑰匙,從走廊一側的樓梯上樓,開門打開宿舍門,寝室無人,一片幹淨整潔,因為外面下着雨,光線昏昏沉沉。
陸渺進門後按開門旁的電燈開關,屋頂的燈亮起來,室內一片溫暖光暈。
宿舍沒有人,空蕩蕩,幹幹淨淨,地磚光可鑒人。
放假之前,門窗緊閉,陸渺一走進去,只覺得一陣暖意湧來。
走到床邊,從床底下摸出拖鞋,解開腳上的白色鞋帶,脫下鞋子,換上拖鞋。
随後,她走到儲物櫃前面,打開櫃子,從櫃子底層放着雜物的那一層取出一個巴掌大的丁香紫的小本子,這張小本子原本是她用來抄寫化學方程式的,後來班級統一購買了各科知識點随身記的小本子,這本抄了幾頁的本子就閑置了。
再從上鋪褥子底下摸出一支碳素筆,她走到窗臺前,在窗臺中央有一盆花,褐色的泥盆裏,黑色的土壤,裏頭生長着一株高挑的花,綠葉舒展,兩朵紅粉的大花靜靜盛開,花瓣重重疊疊,給人一種莊嚴繁複的美感,湊近了能聞到淡淡的幽香。
宿舍裏沒有書桌,陸渺在窗臺上,花盆旁邊打開小本子,呼吸之間是幽幽清香。
翻到一張空白頁,這本小本子是縫線本,四十頁的薄本子,圓角,橫格,紙張帶着淺淺的米黃色,很耐看。當時挑這個本子的時候,她就覺得這種顏色的紙很漂亮,寫上字人也願意多看兩眼。
摘掉筆蓋,俯下身子,低下頭,筆尖滑動,寫下一句話:
——自己的想法最重要
有一件事情,是所有人都知道的,記性不好的人不容易認路,更容易迷路。
陸渺活動範圍有限,她總是走在熟悉的道路上,從家裏到學校,或者是從家裏到親戚家裏。
陌生一點的地方還有路牌。
這些路她走了多久,從小到大。
剛進入高中的時候,她迷過路,慢慢的,走的多了,熟悉了就好了。
那是有形的路,王鳳賢和陸德明的話,他們的想法,她不管是順着走還是逆着走,看到的都只是高牆,是迷宮和圍城。
但假如,按照自己的心意,一切都是明晰的。
她很早以前就知道這件事,是記憶力不好,她記不住太多王鳳賢的話,也記不住自己的話。
而一些時候,王鳳賢的話,很多時候都覺得忘了就好,這麽想着,卻是錯的,她說的多了,再是個榆木腦袋也總能記住,誰又不是真的笨蛋。
而不常回想自己的一些想法,慢慢也就忘了,當遭受攻擊陷入困頓的時候,一些心中所知的能支撐自己的念頭卻沉寂在心底,不見天日,假如不是有人提醒,還不知道要自苦多久。
光線灑在紙張上,碳素筆痕跡的字跡從某個角度看過去熠熠生輝。
忘記信念的人不會好過的。
白紙黑字,她一定要牢牢記住。
陸渺放下筆,擡起頭看向窗外,秋雨連綿,籠罩了目之所及所有的道路和樓宇,仿佛沒有盡頭。
雨總會停的。
雙層玻璃隔離了雨聲,房子不在頂樓也聽不見雨水打在屋頂的聲音,室內的人感受不到雨聲嘈雜。
陸德明推開門進屋,他放下手裏的雨傘,臉上帶着一層紅。
王鳳賢在客廳沙發上玩鬥地主,叮叮咚咚,她擡頭看了一眼,問正在換鞋的陸德明:“随了多少錢?”
“五百。”
王鳳賢白了一眼,“雨傘是他們給的嗎?”
“怎麽會?今天不是下雨,有小販來酒店門口賣傘。”
陸德明衣服有些潮濕不舒服,他要回卧室換衣服,回去正好經過陸渺的卧室,看了一眼,只見地上亂糟糟一片,他心下便知道一定是家裏母女兩個又吵架了。
又感覺幾間房裏都沒什麽動靜,便回頭問:“渺渺去哪了?”
“她那麽大人,我哪知道?”
王鳳賢自覺今天不過是訓斥了陸渺幾句,誰知道她擡腳就走了,叫都叫不住,真是不将自己這個當媽的放在眼裏,心裏壓了一股火,又看她到現在都沒回來,這火越燒越旺,這會兒說話便也沒個好氣兒。
在家裏頭,王鳳賢說話一向是必定要争鋒的,口舌之上絕不會認輸,陸德明知道這一點,天長日久的也習慣了。
他只是說:“孩子好不容易放假回來一趟,別老是和她吵架。”
王鳳賢扔了手機,無視手機裏叮叮當當的提示音,擡頭怒目而視,說道:“你教養的孩子,就知道和父母頂嘴幹仗,一點兒都不聽話,跑出去一上午,這會兒還沒回來,誰家孩子像她這樣!”
一兩句話的功夫,反倒是激發了心中的怒氣,她胸腔劇烈起伏,呼吸變重而急促。
陸德明低頭撥打陸渺的電話號碼,系統自帶的按鍵聲叮叮叮叮,王鳳賢只當沒聽到。
這頭撥通,鈴聲才響起來,不到片刻,另一道手機鈴聲在不遠處響起。
陸德明循着聲音走到陸渺卧室門口,正看見那部小巧的黑色諾基亞正在陸渺的床頭嗚嗚嗚震動,手機尾端連接着黑色充電線。
他挂了電話,和王鳳賢說:“你問問文慧,渺渺在不在她那兒?”
“在不在又能怎麽樣,這麽大人了還能丢?”
陸德明皺了皺眉,握了握手機,手機屏幕上顯示一條未撥通電話。
他心裏清楚,陸渺從小到大就是個懂事兒孩子,讓人省心,以前別人問王鳳賢陸渺是怎麽學習的,怎麽教的,王鳳賢都是帶着點自得地說這孩子從小到大誰也沒教誰也沒管,家裏就沒操過心。別人都是一臉羨慕,捧着說,你說有的孩子天天打也不成器,有的孩子不用管不用教學習成績就好。
不管怎麽說,這個孩子是個不惹事兒的,也能照顧好自己。
手機放回口袋,陸德明走到茶幾旁邊,拿起暖壺倒了杯熱茶。
陸德明說:“梁二說他大哥今年回來呢。”
“那蔓蓉得跟着一起回來吧,算起來蔓蓉也有三年沒回來了。”
“哪年老梁家不說梁老大要回來,都沒回來過,我看夠嗆。”
雨還在下,淋漓不絕,玻璃水杯中的茶水呈現淡褐色,泡開的深綠色茶葉在茶杯底部舒展。
在這個家裏,關于陸渺的話題便算是結束了。
中秋的月餅在在桌上剛拆封,裏面只少了一塊月餅,是剛買月餅那天王鳳賢和陸德明拆開的,然後在沒有人吃。
一天二十四個小時,過了中午十二點,節日仿佛都過去了九成。
早晨或是中午吃過團員飯,一群十七八歲的小子成群結隊的去網吧打游戲對抗戰,一中和七中兩隊人馬在偌大個地下網吧幾乎快要占據半壁江山。
“上把我們贏,這把還得是我們贏,等着認輸吧!”
“話別說的這麽滿,你要是輸了呢?”
“輸了請你們吃零食!”
“零食有什麽好吃的,叫聲爸爸就行了!”
……
吵吵鬧鬧中,有人給宋嘉年打電話,“年哥,鑫鑫網吧,世紀大戰?一起來玩嗎?”
“不玩。”
那人挂了電話說:“年哥不來,咱們可少了一員大将。”
有人接話:“他們老大梁猛也不在呢。”
有人站起來,隔着幾臺電腦問:“你們老大人呢?還來不來?”
那邊有人說:“梁老大他二叔結婚,他去參加婚禮了。”
“艹,真的假的?我怎麽記得去年他二叔就結婚了?”
“嘿,我可沒撒謊,去年是結過婚,人家又結了。聽猛哥說這回都是第五次結婚了,前兩次結婚的時候猛哥年紀小還當過花童。”
電腦都開好了,人還沒來齊,大家随意閑聊,中間夾雜着咀嚼薯片的聲音。
八月十五是個阖家歡樂的日子,從前偶爾會在假日來網吧抓學生的教導主任都不會來,大家完全放松。
很少有人想到宋嘉年這個時間會在學校宿舍,事實上,他幾乎每年中秋節都在宿舍度過半天。
他站在窗前看雨,結束了和同學的電話之後,鈴聲接着響起,他掃了眼屏幕,接通電話,說道:“韓叔叔,節日快樂。”
“節日快樂,嘉年,今天來我家吃飯吧,你阿姨做了好幾個好菜。”
“謝謝韓叔叔的好意,我不打擾了。”
“我和你爸爸是好朋友,你是我看着長大的孩子,有什麽打擾不打擾的。不過今天天氣不好,雖然是節日,卻沒那麽适合一起吃飯,等哪天你一定要過來一起吃。”
這回宋嘉年沒再拒絕,“好的,韓叔叔。”
“你現在在哪?”
“在宿舍。”
“沒和人瘋玩就好,叔叔知道你一直是個有分寸的孩子,就算是玩也知道什麽該玩什麽不該玩。有些話,你父母不在身邊,總要有人說,不論怎麽樣,馬上就要高考了,學習就是頭等大事,你是我見過最聰明的孩子。假如你努力,未來一定會好更好,你爸媽也是希望你好的。”
人死如燈滅啊,宋嘉年想道,沒有人比他更明白這個道理。
電話裏的人嘆了口氣,韓廣靖知道宋嘉年不是會被輕易打動的人,他轉而說:“你阿姨自己做了許多月餅,明天讓西西給你帶過去一些,什麽味道的都有,比外面買的好吃很多,這回別再客氣了。”
“謝謝您,韓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