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19、
臨近新年,本該沉浸在喜慶中的北京城好像被摁下了靜音鍵,大街小巷再也聽不見孩童歡快奔跑和燃放爆竹的噼啪聲,無端籠罩着一股蕭條肅穆的氣氛。
乾清宮大殿上跪着數不清的文武大臣、皇子阿哥以及宗室勳貴,本該嘈雜的環境卻好像連呼吸都不曾有過,偌大的宮殿仿佛匍匐着一只惡鬼,靜的瘆人。
“啪”的一聲,康熙帝将手裏的奏折甩到跪在最前面的諸位皇子腳下,“南安郡王辦得好差事!這就是朕盼來的大捷!”
康熙帝負手而立,連聲诘問道:“堂堂天\朝上國,號稱百萬之師,竟無一人敢應戰,豈不是祖宗之恥、社稷之悲!”
“小小茜香,竟敢妄想攀附天\朝貴女,南安郡王陣前失節還有臉上折子請托保命,這等無膽匪類要他何用!”
康熙帝揮手指向殿下跪着的諸位臣僚,咆哮着說道:“叛臣逆匪人人得而誅之!朕要祭天告祖,起兵伐之!哪怕傾盡舉國之力也要一雪前恥!”
“聖人息怒!”
群臣皆吓得匍匐在地,角落裏一位不怕死的禦史忍不住勸道:“厚德載物,雅量容人。聖人嗜殺過重,恐非社稷之福啊。”
“禦前侍衛何在?還不将這勾結匪類的奸賊拖出去斬了!”
康熙帝話音剛落,就有兩位身披铠甲的持刀侍衛将不停哀嚎的禦史徑直拖了出去,片刻的功夫殿門外就傳來了一聲凄厲的慘叫。
康熙帝尤不解恨,“再有異議者一律同罪!”
各位外臣不敢言語,只能不約而同的看向跪在前排的皇室宗親,指望着他們能勸上一勸。
皇太子胤礽咬牙跪行一步,“皇阿瑪不赀之軀,豈能以身涉險?望皇阿瑪三思啊!”
“太子不必再勸,朕心意已決!”
康熙帝反身坐回禦榻,執筆下旨,“着戶部、兵部共同協理大軍出行事宜,另有四貝勒胤禛、五貝勒胤祺、十三阿哥胤祥随禦駕出征,餘事由太子監理、督促糧草。”
各位滿漢大臣見旨意已下,再無回改的可能,都暗自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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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收了南安王府謝禮的幾位重臣實在想不透聖人為何如此暴怒,區區一個女子若能換回社稷安康,又何必在意一時之氣。
南安郡王正好有個嫡親妹子還在花期,他們再一從中撮合,本就是兩全其美的好事,又可使百姓免于戰亂之苦,何至于此呢。
大臣們都散了,殿中如今剩下的都是愛新覺羅家族的血脈,氣氛也不複方才的冷凝。
康熙帝緩緩吐出一口悶氣,“并非朕執意要大興兵戈,番邦蠻族屢次背信棄義,置兩國盟約于不顧。如此狼吞虎惡之輩,朕要是再縱着他們,這天下就永無安寧之日了!”
五貝勒胤祺想起奏折上記述的慘烈戰況,忍不住出列說道:“皇阿瑪高瞻遠矚,非兒臣所能及。只是這茜香國雖小卻熟識海戰,我八旗将領實在難以抗衡啊!”
康熙帝見搭話的是自小被太後撫養的第五子,念及此子本性良善從不争強好勝,面色和煦道:“無礙。朕尚有一撒手锏,必将大敗茜香。”
侯在一旁聽差的四貝勒胤禛聞言心思一動,面上的凝重之色也跟着淡了。
康熙帝見兒子們若有所思也不在意,只沖魏珠吩咐道:“明日一早朕要帶老四老五和十三出門,準備幾個得用的人跟着,也別太紮眼,只做普通百姓打扮即可。”
“奴才領旨。”
魏珠服侍康熙帝多年,早就對他的心思了如指掌,見明兒又有機會跟着聖人去沾沾仙氣,心裏喜得直樂。
隔天一大早,從京城方向過來了一行不起眼的車隊,十幾個身材高大的護衛駕着五輛粗布馬車,緩緩朝郊外的溫泉莊子駛去。
到了地方,康熙帝掀開車簾,看着眼前漆黑的大門,“老四,上去叫門。”
四貝勒胤禛答應着,上前扣着門環不輕不重地拍了三下,沒等一會兒,門內就傳來“吱呀”一聲響,從敞開的縫隙裏鑽出一個毛絨絨的大腦袋。
冷不丁出來這麽一個龐然大物,把護衛們吓了一跳,都不約而同按住了腰間的佩刀。
“無妨!”
康熙帝攔住蠢蠢欲動的護衛,沖白色巨獸笑問道:“你家主人可在?”
銀角大王傲慢地仰起頭,輕輕吼了一聲,轉身往裏走。
頭次這麽近距離接觸異獸,年紀最小的十三阿哥稀罕的不行,越過康熙帝緊跟在銀角大王左右,稀奇地看着它的眉眼,煩得銀角大王擡起爪子就是一巴掌,将人拍的直趔趄。
爬起來的十三阿哥見身上并沒有受皮肉傷,知道這異獸只是想吓唬自己一下,不由得更歡喜了,拼着挨打也不肯離開半步。
銀角大王實在受不了那股膩歪勁兒,撒腿跑了起來,沒幾瞬就鑽進堂屋,趴在宋辭腳邊不出聲。
康熙帝領着兒子們一進屋就看見端坐在正位的绛珠仙子,抱拳施禮道:“經年未見,姑娘更勝往昔。”
“貴客上門,不必多禮。”宋辭笑着點點頭,“請落坐。”
康熙帝領着三個兒子按尊卑序位坐好,從魏珠手裏拿過一份禮單,“些許薄禮,還望姑娘不要嫌棄。”
宋辭食指輕輕一勾,就有一只美麗的翠鳥銜起禮單落在她的手上,後又展翅飛走。
她将禮單按在桌上并不去看,“皇上這次過來,可是有什麽為難之事?”
“早知道瞞不過仙子。”
康熙帝略微尴尬地咳嗽了一聲,将西海沿子戰敗的事情說了出來,“如今朝廷已經整兵待發,只是八旗健兒難以應付海戰,這才想請仙子出手幫忙,借以扭轉戰局。”
宋辭早就料到康熙帝是為了此事,當下也不推脫,“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況且我既在此間歷世,自然要盡一份綿薄之力。”
康熙帝聞言喜形于色,起身拜道:“朕,替天下百姓謝仙子之恩!”
三位阿哥除了早先的四貝勒胤禛都沒近距離接觸過所謂的仙人,不由得好奇盯着宋辭直看。
尤其是十三貝勒胤祥,見銀角大王溫順得貓兒一樣趴在宋辭腳邊,眼饞的直想上手摸摸。
康熙帝怕小兒子莽撞冒犯仙人壞了事,就想着起身告辭,“既然如此,我們父子也不便打擾,只等出征當日再派人來請。”
“且慢,既然來了,何必再走?”
宋辭讓銀角大王攔住康熙帝,這番變故讓守在門外的護衛和大太監魏珠都唬住了,還以為她想要行不軌之事。
正要上來護駕,卻被站在最外面的四貝勒胤禛攔下了。
胤禛沖他們不着痕跡地搖了搖頭。
仙子若真要做點什麽,別說眼前這幾個侍衛,只怕把紅衣大炮擡來也擋不住。
十三阿哥胤祥倒有些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意思,他瞪着眼睛沖宋辭問道:“既然答應了皇阿瑪,做什麽不放人,難道你想反悔不成?你們漢人不都說什麽一言九鼎,怎麽輪到仙人反而變了?”
宋辭頗有趣味地打量着未來雍正帝的左膀右臂,“誰說我要反悔?皇上既然要打茜香,擇日不如撞日,現在就去,也省得興師動衆勞民傷財。”
康熙帝聞言一愣,“将士們還未集齊……”
“只我們這些人就足夠了,”宋辭點着屋內屋外的人輕輕一笑,“若不是怕皇上沒人伺候,連這幾個都不用帶。”
宋辭說完走出院子,翻手放出飛艇,“請皇上和諸位阿哥先行一步,我與家人交代一聲就來。”
五貝勒胤祺一貫謹慎,他看着懸浮在半空中的飛艇有些猶豫,“皇阿瑪,就這麽跟着上去,恐怕不妥。”
康熙帝拍了一把堅固的扶梯,“确實不妥。老五,派一個侍衛回宮,就說朕要為茜香一戰祈福,需在皇家寺院齋戒數日。其間不許任何人驚擾佛門聖地,一切事宜,等朕回返再行論處。”
五貝勒見勸不住皇上,只得派最穩妥的侍衛首領拿着信物回宮,還特意交代若是有人問起,就說三位阿哥一起伺候着。
這時宋辭交代過啞婆子回來,見幾人不敢妄動,起先一步帶着銀角大王登上飛艇,等皇帝一行人也跟着上來了再收起扶梯。
宋辭心念一轉,飛艇就朝着西海沿子疾馳而去。
康熙帝和三位阿哥還是第一次感受飛天的刺激,慌得手腳都無處安放,只能緊緊抓住座椅。
反倒是經常乘坐飛行器的銀角大王沒事人一樣踱來踱去,順便抛幾個嘲笑的眼神給胤祥。
胤祥明顯看懂了異獸的意思,賭氣掙紮着站了起來,裝作沒事人一樣朝窗外看。結果誰也沒料到十三阿哥竟然有恐高症,這一眼看過去直接軟著腿摔倒了。
銀角大王見狀咧開嘴無聲地笑了,看得宋辭滿頭黑線。
将這愛惹禍的崽子叫回來,又給康熙帝父子用如意桌布變了一些茶點出來,好讓他們壓驚。
魏珠趕忙伺候主子爺吃了兩塊稀奇點心,又斟滿了四杯顏色鮮豔的果汁,這才提着一籃子特意為侍衛準備的吃食躲到一邊用膳。
等一行人連着銀角大王都吃飽喝足的時候,茜香國到了。
宋辭指揮着飛艇落在海邊,降下原本封閉的艙蓋,沖着遠處的城郭吹起了號角。
康熙帝和三位阿哥只看見宋辭站在船首,身下的裙擺随風飄起,襯得她好似要羽化飛仙一般。
緊接着耳邊響起了一陣蒼涼的號角聲,這聲音随着仙人的吹奏越飄越遠,直接趟過古老的城牆進入了內地。
“皇阿瑪快看!茜香國的城牆塌了!”
一直緊盯着遠處的四貝勒胤禛猛然說道:“城裏好像發生了地動!”
康熙帝深恨自己沒把望遠鏡帶來,錯過了這麽精彩的一幕,只能盡量貼着身子靠前站。
遠處的茜香國好像被一個無形的巨人攥在手裏捏碎了似的,滾滾塵埃中到處都是殘垣斷壁,夾着略帶腥氣的海風傳來了陣陣哀泣聲。
待到目之所及的地方都變成了一片廢墟,宋辭才放下號角,沖神色激動的康熙帝父子說道:“皇上可遣人聯系守在對岸的殘兵,有他們在,足以将茜香國國主拿下。”
康熙帝怎麽會想不到這些,只是方才的奇跡讓他太過驚訝,一時忘記還要捉拿匪首。
随即就有兩個水性好的侍衛搖着原本停在海邊的木船去了對岸,因為此地正處在最狹小的入海口,不過半個多時辰堅守在海岸線的清兵就發射了一枚透紅的煙火彈。
片刻之後,數艘大船揚帆而起,載着萬餘名軍将兵士沖着茜香國碾壓過來。
有備而來的大清将士很容易就控制住了那些癱坐在廢墟上或是發呆或是哭嚎的原住民,直奔皇宮而去的前鋒部隊也順利地找到了被橫梁砸破腦袋的茜香國國主。
康熙帝見茜香國眼看着就滅了,欣喜之餘不願再讓那些僥幸留得性命的降将掃興,賜了一塊“如朕親臨”的禦制金牌給四貝勒胤禛留其善後,帶着另外兩個兒子搭乘宋辭的順風車回京了。
作者有話要說:
宋辭:慚愧啊,挺大個人非要和小孩子玩摔跤,唉。
康熙帝:仙子的意思是說朕連小孩子都不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