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章
第 60 章
局勢再一次變化,黃原松頓時得意起來,指責這幾個初生牛犢:“如果你們真的那麽深惡痛絕我,為什麽黎理一出事就遠離他?黎理舉報實驗室的事鬧這麽大,難不成我說的有錯?他就是把實驗室攪合得一團糟!”
這人一處于上風就忘了自己是誰,沈潇茗一記刀眼剜過去:“你以為自己很無辜?如果不是你的暗示,他們未必敢做得那麽明目張膽!”
黃原松被這一吼,頓時慫如鹌鹑。
旁聽席被她敵友全殺的架勢驚得熄了聲。
等沈潇茗入座,曲衍森立刻重複自己的主張:“即使黃原松應該對黎理的死負責,也不應負全責,況且他的目的從來不是逼黎理自殺。”
另一個證人急切地反駁:“不,黎理是為了對抗黃原松的威脅而死的,他為的是還學術界一片清明!”
沈潇茗質疑:“黃原松的威脅無非是卡畢業,或者在京都找工作受阻,況且這樣的威脅并不是在黎理自殺前突然出現的。”
楚葭不服:“他的遺書上寫了——黃原松就是導致他自殺的罪魁禍首!”
那張染了一大半血跡的遺書被公安機關還原之後,清清楚楚地展現在世人面前:我希望我的死能給學術界一點光亮,就當報答它曾經為我築起一座樂園。
何人不嘆服這張紙背後承載的生命的力量。
可話又說回來,沈潇茗依舊堅持:“既然黎理自殺是所謂扶匡學術界,那黃原松的份量能大到概括整個學術界嗎?”
楚葭據理力争:“黃原松是他的老師,他只認識黃原松!也只承受着黃原松的脅迫!”
曲衍森清嗓:“我方認為,黎理自殺的目的是還學術界一絲清明,但是讓他選擇死亡的原因可不是這個。”
衆人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大部分帶着困惑。
曲衍森立即作出解釋:“就像戰士們犧牲的原因是敵人的炮彈,但是犧牲的目的是保家衛國——黎理為心中學術正義自殺,所以他留下的遺書和這一點有關,卻不能因此認為這一點殺死了黎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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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說法有詭辯之嫌,檢方也順着他的邏輯說:“那也可以說黎理自殺的原因是黃原松的威脅,目的是還學術界清明。”
沈潇茗勾唇:“目的對了,但原因不對。”
曲衍森溫和地微笑:“沒錯,所以接下來,我要說明黎理真正選擇自殺的原因——”他拿出一張報告:“黎理在高考完的暑假和大三下學期有嚴重的抑郁。”
旁聽席嘩然。
這兩個時間點讓黎理的父母猛然擡頭,直勾勾地看着大屏幕上的診斷書。
曲衍森詢問道:“請問黎理的父母是否知情。”
黎父黎母對視一眼,黎母站起身回答:“高中的我知道,我以為治好了……”
曲衍森點點頭:“所以你不知道他大三的精神狀況。”
黎母既不點頭也不搖頭。
這時,檢方說道:“那也不能證明他死前有抑郁症。”
抑郁症不能通過儀器檢查出來,屍檢結果只顯示了黎理的體型偏瘦弱,營養也不達标。
曲衍森沉着以對:“這兩次發病的情況有驚人的相似性——我找到了他這兩個階段的朋友和同學,了解到一些情況。”
公屏上第一份錄音材料是曲衍森和黎理的高中室友的對話。
曲衍森:“黎理在你眼裏是一個怎樣的人?”
高中室友:“他很優秀,而且很肯吃苦,他一直以來都是班上前三名。”
曲衍森:“他高考考得怎麽樣?”
高中室友:“我記得好像是六百二十多,只是可惜,他本來想考到京都去的,但是她媽媽不同意,最後還是留在了本地。”
曲衍森:“他母親為什麽不同意?”
高中室友:“……這件事他讓我保密的。”
話鋒陡轉,曲衍森一語道破:“因為他有個智力殘疾的弟弟?”
三位證人瞠目結舌,連同旁聽席也震驚不已。
對話繼續。
高中室友:“你怎麽知道的?是,因為他弟弟沒有自主生活的能力,所以他媽媽想讓他留在本地。”
“黎理的父母沒有照顧第二個孩子的能力嗎?”
“也許吧······不僅是因為他弟弟,而且還怕沒有人給他們養老。”
“那黎理就同意留在本地了?”
“他一直想考京都科技大學,但是他媽媽改了他的志願,最後也沒辦法了。”
“後來呢?”
“唉~其實他自殺過——這是我偷聽聽到的。錄取通知書下來之後,他一直把自己關在家裏,後來得知他住院了,我就去看他,然後,我就聽到他媽媽說他是吞藥自殺的。”
這段錄音播完,庭審現場鴉雀無聲。
黎理的父母瞬間如熱鍋上的螞蟻。
曲衍森繼續說:“由此可見,黎理第一次确診抑郁,是因為父母更改了他的志願。”
接着他播放第二段錄音,是他黎理的大學室友。
前面的問題都回答的大差不差。
當曲衍森問道:“他大三的狀态有什麽不對嗎?”
“黎理想考京都科技大學的研究生,但是他父母要他回本地公司上班,所以他們吵了一架。”
“沒過幾天他因為抑郁症嚴重的軀體化暈倒了,還是我們送他到了醫院。”
曲衍森:“後來呢?他父母同意他考研了?”
大學室友含糊道:“應該吧,我後面準備出國沒問他了,你可以去問一下我們宿舍另一個人。”
另一個大學室友在前一個的基礎上更加豐富。
“黎理一直以來的夢想就是成為生物學家,但他父母就是個神經病,逼着他回家不說,還把他的研究生錄取通知書燒了!幸好他們不知道這些材料可以補辦,後來他把新的通知書寄到我家,等到要開學的時候,他弟弟病了,他媽着急去醫院,他才逃出來。”
黎理父母站了起來,惱羞成怒:“他們這些小孩子懂什麽,他們教唆黎理讀離家遠的大學,好甩掉家裏人!”
沈潇茗覺得這話好笑:“他弟弟是因為他落下殘疾的嗎?”
黎母:“……怎麽說也是他的親人,他不能這麽冷血!”
沈潇茗幽幽指出:“你之前還說黎理是你們‘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的兒子。”
衆人紛紛驚醒,原來他們所付出的憐憫,都不過是這對夫妻直播圈錢的工具。
法官再次敲響法槌維持紀律:“這和黃原松有什麽關系嗎?”
曲衍森回答:“黃原松只是黎理自殺的一個原因,其次是周圍人的孤立,而他的父母是最後一個原因,也是我認為最主要的原因。”
“黎理患上郁抑症的誘因,都是這對自私自利的父母,而在這件事裏,黃原松不僅僅威脅了黎理,還找到了黎理的父母。”
“他們立即如黃原松所願,三天兩頭向黃原松索要封口費。”
這簡直是賣兒子!旁聽席怒聲載道,他們沒想到直播裏啜泣不止的父母,居然是這麽一副嘴臉。
黎父反應很快:“明明是你們逼死他的,還要編撰這樣的話來為自己開脫,況且如果真的是這樣,你為什麽不拆穿我們?”
曲衍森停頓一秒,心中或有負擔,而沈潇茗打了個響指:“當然是為了今天這一刻。”
黎父:“口說無憑,證據呢?”
沈潇茗被他死鴨子嘴硬的模樣氣笑了:“你不會覺得删除那些通話記錄就萬事大吉了吧?”
說完,占滿一個版面的錄音文件出現在屏幕,黎理父母的臉色徹底白了。
……
最終,法院接受曲衍森的主張,認為黃原松的威脅只是黎理死亡的原因之一,并且有家屬的諒解書,最終判處黃原松一年管制。
庭審結束,黎理父母被當頭一棒敲醒,沖到曲衍森面前,抓住他的手臂大喊:“黎理是不是跟你們說了什麽?要不然為什麽你們明明有證據,卻留到現在!”
“在法庭上,我已經說過了。”曲衍森平靜地掙脫他們的手。
黎母卻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他肯定留了話給你,我求你告訴我,求求你——他也是從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
沈潇茗冷冷開口:“你們不是已經拿到了他留下的東西嗎?”
說完扯開黎母的手,曲衍森得以抽身。
黎父黎母愣在原地。
遺書裏,這個被千夫所指的笨小孩用單薄之力抵抗着惡意,也不曾說過父母一句不是,那些所謂的封口費、死後的調解費,他大概早就預料到了。
可他已經閉上眼睛、長眠不醒,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既然無法盡反哺之情,那就以此扯平,也算報恩吧。
不一會兒,狹長的走廊內,傳來了這對父母悲痛的哭聲。
旁觀全程的張星钰跑了過來:“曲前輩,沈前輩,你們太厲害了。”
曲衍森謙虛微笑,沈潇茗事不關己。
張星钰瞅瞅這倆人,發覺氣氛不對勁,反而是曲衍森先開口:“剛剛謝謝你。”說的是他被黎理父母糾纏的事。
沈潇茗別過頭,沒搭話。
曲衍森便問張星钰:“你是來替你表哥送請柬的?”
張星翰的婚禮訂在大年初三,張星钰聽說曲衍森接了個大案子,想感受一下兩位前輩的風采,便自告奮勇送請柬。
張星钰還沉浸在剛剛的場景裏,被曲衍森這麽一提醒才想起這回事,趕緊遞上一個紅本本:“差點忘了,喏,曲前輩——”
曲衍森剛接到,一只纖纖玉手拿走了第二份,張星钰補充:“還有沈前輩的。”
曲衍森看向沈潇茗:“星翰也邀請你了?”
大學裏張星翰和她好歹同組過幾次,沈大小姐聽他這話刺耳,沒好氣開口:“怎麽?曲律師人緣好,覺得誰也比不上你那一張虛僞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