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章
第 59 章
一月五日上午,曲衍森怕出現意外,開車接黃原松到法院。
後者和他閑聊:“曲律師換車了?”
“嗯。”
黃原松能理解,身為京都頂尖律師,曲衍森的委托人一大半是精英層,而且都是風雲湧動的刑事案件,确實該擇一輛豪車擴充門面。
黃原松舒服地靠在後座,無意提起:“沈律師呢?怎麽沒看到她?她今天不和我們一起?”
曲衍森戴着藍牙,聆聽着機器冷冰冰的語言,一時沉着眉頭,多感無奈:“她手機打不通。”
“我來打。”黃原松覺得自己是委托人,沈潇茗總不會連這點面子都不給。
下一秒——“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人接聽……”
黃原松習慣了對學生發號施令,從未被如此對待過,有些不滿:“一個律師,開庭遲到,這就是你們昭彰律所的水平?”
“她只是實習律師,沒有義務到場。”曲衍森就事論事,“而且她為這個案子付出的精力不比我少。”
黃原松哼了聲,不再說話。
曲衍森則繼續撥號。
沈大小姐深谙什麽叫吵架。
從昨天下午到今天早上,曲衍森給她撥了至少三十通電話,微信上的詢問也是石沉大海,他去問于筠,後者也只是為難地傳達“沈總說不想聽到任何有關于您的消息”。
曲衍森深呼吸,又打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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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電話接通了,沈潇茗開口便是諷刺:“前幾天說到此為止,恨不得和我劃清界限,現在你這是做什麽?曲律師。”
沒閑工夫和她吵,曲衍森捏緊藍牙耳機,問:“沈潇茗,你現在在哪?”
沈潇茗:“關你屁事。”
曲衍森忍受着她的壞脾氣,道:“今天開庭,如果你有需要的話,我可以送你。”
“用不着你假惺惺,曲衍森,你對一個吵過架的前女友說這種話,不覺得很虛僞嗎?”
在沈潇茗這裏,吵架就決裂,和好就像牛皮糖一樣黏糊在一起,而不是像這樣藕斷絲連。
曲衍森陳述:“首先,你不是我前女友,其次,我是你的帶教律師。”
所以,他問這些只是出于公事。
聽到這句話,沈潇茗火冒三丈:“我的确不會讓一個木頭當我的男朋友!”
曲衍森點頭:“所以你現在在哪?”
“不用你送!忘記說了,每次坐你的車,我都難受得很,像你這種又小又破的車,我從出生就沒坐過,我真是倒了八輩子黴才會和你共事,還要坐腿都伸不直的副駕駛。”
沈潇茗将他的自尊心按在地上摩擦,曲衍森啞火上來,反唇相譏:“沈潇茗,你以為我和你共事很開心?我每天要早起給你做早餐,還要接送你上下班,給你拎包給你買咖啡給你洗衣買菜做飯,我每天打着一份工不夠,還要應付你這個麻煩!“
終于聽到他吐露真言,沈潇茗陰陽怪氣地回複:“是嗎?反正年後我也不會來律所了,既然和我共事那麽累的話,那恭喜曲大律師擺脫一個麻煩了。”
不會來律所了?
這個消息仍未通知他。
她做什麽都由着性子來,絲毫不管他人的感受。
心情陡然轉下,曲衍森悶聲:“我是你的帶教律師,你應該告訴我一聲的。”
沈潇茗拿着手機,帶着報複的快感,湊近聽筒惡意道:“曲律師不是要應付我這個麻煩嗎?我走了不正合你心意嗎?怎麽?現在麻煩走了你反而不舍了?”
“你誤會了。”曲衍森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不出波瀾,“交接材料要提前一個星期準備。”
“曲衍森!”幾乎能想象到,大小姐暴跳如雷的樣子。
曲衍森繼續說:“如果你要離職,麻煩提前把材料發到我郵箱……”
“嘟”地一聲,通話界面熄黑了。
曲衍森:“……”
坐在後排的黃原松看到一向冷靜自持的曲律師有情緒如此激烈的時候,不由得問:“是沈律師嗎?”
外人面前,曲衍森有些尴尬:“抱歉,見笑了。”
不用猜,能讓他開庭前就感受“唇舌之戰”,還嚴重影響他的應變能力的,也只有沈大小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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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審法庭,旁聽席內幾乎坐滿了人,其中有一名警方的鑒定專家,而黎理的家屬坐在第一排,看到曲衍森和黃原松都沒有什麽好臉色。
對于告了自己、又接受賠償的人,黃原松也回以蔑視的目光。
兩方互相看不上眼,倒是避免了一場沖突。
黃原松被法警帶到被告席,曲衍森則是往辯護席走,只見席內早已坐着一個人,看到他的第一秒就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曲衍森也不惱:“我以為你不來了。”
沈潇茗擺明态度:“只是不想坐你的車,不是不來。”
大約是太多目光落在他們身上,沈潇茗沒再出言諷刺,而是将資料放在倆人中間,以示“楚河漢界”。
曲衍森:“……”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一個是原告,一個是被告呢。
不過在沈大小姐心裏,他們現在的關系用此類比都夠嗆。
庭審開始,檢方對黃原松的威脅行為作出陳述和列舉了證據,對于這些鐵證,曲衍森不予以反駁。
随後,檢方話鋒一轉:“黃原松不僅對黎理,還對他門下的其他學生實施了威脅行為。”說完播放一段錄音,是松葉酸實驗室的研究生控訴,黃原松用畢業證威脅他們。
曲衍森預料到檢方會有連續犯的主張,但是移交證據的時候絲毫沒提,此刻不免有些不滿:“檢方的證據未經過審核。”
法官支持他的抗辯:“該證據沒有經過法院審核,不能确定錄音內容的真實性。”
檢方不疾不徐地解釋:“我們也是昨天晚上才拿到,沒來得及審核,不過他們願意出庭作證。”
法官:“請證人上庭。”
旁聽席角落裏三個學生站了起來,領頭的正是黃原松的助理。
沈潇茗“啧”了聲,道:“日防夜防,家賊難防。”
見到來人,黃原松第一個坐不住:“居然是你!……我早該想到的,不然他們怎麽可能有這個膽量去曝光松葉酸!”
助理眼裏沒有一絲對老師的敬意,黃原松大罵他吃裏扒外的東西,法警警告:“注意法庭紀律。”
檢方詢問證人:“黃原松為什麽威脅你們?”
助理:“因為我們是唯一知道松葉酸秘密的人。”
檢方接着問:“他怎麽對你們進行威脅的?”
“只要有人不願意配合,他就會說‘你不願意就畢不了業’,在松葉酸實現量産前,我們根本脫離不了他的掌控!”
檢方不解:“無法逃脫掌控是什麽意思?”
助理咬着前牙,深呼吸三口氣:“因為從松葉酸實驗室畢業的學生,都去了德森,除此之外,無一例外延畢。我以為我會不一樣,我跟他說我想留在學校裏當老師,結果他卡我的畢業論文,讓我延畢了。”
黃原松大喊:“你延畢分明是你的論文不達标,過不了審!”
助理充耳不聞:“我們确實是為了一紙文憑而讀研,但是我們也想要一個更廣闊的人生,而你卻為了一己私欲把我們拘留在你身邊,永遠為你的松葉酸服務!”
黃原松猛拍桌子:“你放屁!”
助理不甘示弱地瞪着他:“你表面上對我們無微不至,關心我們的學業和生活,實際上,你只是為了更好的讓我們為你做事!”
黃原松被拆穿,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曲衍森來不及阻止,他已經說出口:“呵,那你得到一個什麽結果呢?還不是白讀幾年。”
助理堅定道:“至少,我不必擔心松葉酸被人拆穿,也不用受你的禁锢!”
曲衍森見事态往不利的方向發展,立刻起身,力挽狂瀾:“即使你們受人驅使,但你們依舊參與捏造松葉酸的假數據,所以黃原松說的話是事實,一旦你們的假數據被發現且舉報,的确有被開除的風險,這并不算‘威脅’。”
法官投以贊同的眼神。
檢方也難得沉默。
黃原松舒了口氣。
助理咬牙問:“那他暗示學生去孤立黎理的事情呢?”
黃原松狗急跳牆:“你有什麽證據?”
助理在衆目睽睽之下,拿出一個錄音筆。
曲衍森終于知道那位鑒定專家為什麽來到現場。
錄音開始播放,裏面是很簡短的幾句話,因為是偷偷錄下來的,聲音也很模糊。
“這個數據有問題,實驗要重新做。”是黃原松的聲音。
“老師,就這一個數據有問題,不能更改一下通過嗎?”
“你也知道,因為黎理的舉報,實驗室每隔幾天就有檢查,你敢改,我可不敢簽字通過。”
另一份的內容也大差不差。
鑒定專家立刻确定了錄音裏人物的身份,分別對應黃原松和助理身邊的兩個證人。
助理對錄音的內容進行說明:“由操作不當導致的實驗誤差,并不會對研究造成實質性影響,但是黃原松借着教授的身份,暗示學生把一切過錯都推在黎理身上,就連限制實驗室門禁時間也讓黎理背鍋,這才導致黎理被整個生物系孤立。”
旁聽席裏的黎理父母瞬間淚流滿面,在安靜的法庭上嗚咽:“我的兒子!是你!你逼死了我兒子!”
因為這一聲哭泣,旁聽席內竊竊私語,都是抨擊黃原松沒有師德的聲音,後者卻被限制在被告席內,啞口無言。
眼見着法庭越來越亂,法官氣憤地敲響法槌:“肅靜。”
這時,沈潇茗站起來,掃視了一眼證人席的三個人:“所以,你們孤立黎理了嗎?”
她語速不快,像是怕他們沒聽清她在問什麽,又像是嘲諷。
三人心虛地避開她的視線,沈潇茗聲勢逼人:“回答我!”
“……”
沈潇茗的嘲諷終于落到實處:“這三位同學,你們孤立黎理,是因為你們害怕,你們自知學術不端,怕黎理抓到證據。就算沒有黃原松,你們為了自己的利益,依然會那麽做。而黃原松,只是你們的擋箭牌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