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十指相扣
十指相扣
馬車漸漸平穩,蘇望笙要坐起身來,卻被一只手按住,那手冰涼涼的,按在她的肩上,隔着布料都能感到一點涼意。
“我在乎。”她又複述一遍,語氣說不出的惆悵。
蘇望笙被按在她腿上,看不見她的神情,只是在聞言後僵了下,她翻了翻身,索性尋了個舒服的姿勢躺着,将按着她肩膀的那只手攏在掌心暖着。
“為什麽在乎?”蘇望笙輕飄飄地問着,指尖按在姜燈的骨節上,輕輕敲着,好似敲到了她心裏。
姜燈心神不寧,低頭對上她的目光,又匆忙移開視線,假裝看路,将目光放在遠處。
那只手被捂上暖意,漸漸傳到了全身,讓人提不起勁,也讓人心亂如麻,姜燈想了半晌,不知道該如何回複,最後只道:“在乎一個人……也需要理由嗎?”
腿上的女子笑了,聲音很輕,慢慢道:“無緣無故的好嗎?阿燈,這是騙小孩子的話。”
姜燈抿了下唇,“你不信我?”
她笑得更明顯了,姜燈能察覺到她胸腔的起伏,被捂着的手熱的不行,好似快出汗了。
“阿燈,我是信你的,”她語調很慢,卻又話鋒一轉,“只是無緣無故的信任,你又認同嗎?”
這是又把問題抛給了姜燈。
“這不一樣。”姜燈難得反駁她。
蘇望笙笑了笑,卻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合上了眼,指尖輕輕撓了下姜燈的掌心,察覺到姜燈要縮手後,用了幾分力。
“阿笙,不要鬧。”姜燈覺得自己快瘋了,竟然連說教的話都是軟綿綿的,聽起來竟像是在撒嬌。
她不出意外地聽見了蘇望笙的悶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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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後,她感覺到纖細修長的指尖穿過自己的指縫,與自己十指相扣,掌心相合,可還未等她仔細感受,對方就離了去,宛如調皮的魚兒,只剩下她微張着五指。
“阿笙,你要做什麽?”她低聲問,嗓音微微有些暗啞。
蘇望笙反問道:“剛剛什麽感覺?”
“什麽?”姜燈沒理會兒她的意思,低頭看了她一眼,卻只能看到她微微彎着的眉,下半張臉被自己橫過去的手臂擋着了。
蘇望笙慢條斯理道:“等你開始忍不住回憶剛剛的感覺時,阿燈,你再來和我說‘在乎’二字,不然我可不信你。”
她沒有再逼她,只是留了一個鈎子,等待着那水裏呆笨的魚兒自己上鈎——願者上鈎,她可不做強人所難的事。
姜燈要說什麽,可腿上的人已經閉上眼了,甚至還把她的那只手也松開了,有點無情。打個不恰當的比方,就像青樓裏的恩客,天一亮便穿衣走人,連半點溫情都不肯再施舍。
那只手依舊是溫熱的,卻讓姜燈覺得心底空蕩蕩的,她翻了翻自己的那只手,手背和手心都沒有任何變化,可就是感覺少了點什麽。
她又握成拳,五根手指緊緊靠在一起,不留一點縫隙,但卻依舊沒有剛剛十指相扣的感覺。
如果現在和蘇望笙說,自己已經開始回憶了,她怕是不信吧?
姜燈自嘲地笑了下,不再想這些,只一心一意趕着馬車。
馬車慢悠悠地走在山林中,一些奇奇怪怪的鳥時不時叫上兩聲,忽而又拍着翅膀從馬車前穿過,像是在打量這個奇怪的“大家夥”。
姜燈目不斜視,直到眼前出現了岔路口後,才勒了缰繩。
蘇望笙并未睡着,只是故意閉着眼,打算讓姜燈一個人想想,此番突然就察覺到馬車停下了,以為遇見了什麽,睜了眼。
“怎麽了?”她坐起身來,故意伸了伸懶腰,裝作才睡醒的樣子。
姜燈指了指前面的岔路口,說:“遇見岔路口了,我不知道該走哪條。”
蘇望笙掃了眼,問:“它們分別通向哪兒?”
姜燈幹巴巴地笑了聲:“說來慚愧,其實我也不知道。從客棧出來後,我故意把馬車趕進了山林中,反正是要避開旁人,那麽随便走走都行。”
換言之,她現在迷路了。
蘇望笙失笑:“那我們能走出這片林子嗎?”
“肯定能,”姜燈拍着胸脯保證,“我可以召幾個鬼魂問路,也能做幾個紙人探路,放心,肯定不會有問題的。”
蘇望笙并不擔心,于是說:“既然如此,那阿燈你随便選一條好了,反正于你而言,都不會有問題的,不是嗎?”
姜燈下意識要點頭,卻又止住了,支支吾吾道:“我、我運氣一向不好,怕選了條走不通的路,還是你來的。”
事實上,姜燈的确遭遇過不少死路,走着走着,不是到了懸崖,就是到了崖壁,總之只能原路返回。若是平常,選了就選了,可眼下趕時間,不能那麽耽擱。
“那阿燈就不怕我運氣也不好嗎?”
姜燈搖頭,“沒事,你選吧,大不了我們原路返回。有我在,什麽鬼打牆,都不會遇見的。”
蘇望笙輕笑道:“既然阿燈如此信任我,那我就選了。”
她左右看看,兩條路都差不多,彎彎曲曲的,一眼看去看不見多少,只能看見些許茂密的樹。
“就這條吧。”蘇望笙指向右邊那條。
“好嘞,坐穩了。”姜燈扯了下缰繩,将馬車趕進了右邊那條道。
她一面趕着車,一面抽空去瞟蘇望笙,欲言又止。
蘇望笙一眼就看出了她在想什麽,但卻故作不知,問:“阿燈有什麽事嗎?”
姜燈委婉地問:“阿笙,你還困嗎?”
蘇望笙看過來,眼神掃過她的腿,又不動聲色落到她臉上,察覺到她緊張地攥緊了缰繩後,微微一笑,說:“不困啊,剛剛眯了會兒,我現在很精神,阿燈,你困了嗎?”
姜燈心裏有些失望,面上卻還是很平靜,搖頭道:“不困,我只是想說阿笙你如果困的話,就去……車廂裏睡吧。”
蘇望笙聽着她的言不由衷,心裏很想笑,但還是忍不住了,只說:“多謝阿燈的好意,不過我不困。你若是困的話,就去歇歇吧,我來趕車。”
“你會趕車嗎?”姜燈有些不相信,她很怕自己要是眯了會兒,醒來就在溝裏了。
蘇望笙坦然道:“先前雖然從未學過,可看你趕了這麽久,還是學了一些的。你教教我呗,學會了,還能讓你輕松一下。”
姜燈下意識要拒絕,畢竟她不想累着蘇望笙,但是卻突然想到了什麽,點了點頭,說:“好啊,你來試試吧。”
她降了降馬車的速度,示意蘇望笙坐過來。
她空出一只手,慢慢搭上蘇望笙的手,後者沒有拒絕,很乖巧地任由她拉着放到了缰繩上。
“握住,但不要太用力,盡量保持水平,不要扯偏了……”
蘇望笙兩手拉住缰繩,被姜燈的手包着,整個人幾乎靠在了她懷裏,脊背隐約能感覺到女子身上獨有的柔軟。
姜燈倒是沒有多想,一心一意地教着身旁的人,看她似乎适應了,便慢慢松手。
蘇望笙一開始控制不了方向,讓馬車偏了一下,但姜燈及時拉了回來,後面就慢慢适應了,走得很平穩。
姜燈見她适應了,松了口氣,然後才意識到二人此刻挨得很近,她凝視着女子白皙的頸脖,不自覺咽了咽口水。再三思索後,還是稍稍退開了點,但是離得不算遠。
“阿燈要不要去歇歇?”
蘇望笙沒回頭,姜燈看不見她的神色,她只是不自在地偏了偏頭,說:“不用了,你才學會,我還是在一旁看着比較好。”
姜燈聽見了一聲輕笑,女子嗓音愉悅:“阿燈,想陪着我就直說嘛,不必這麽委婉的。”
姜燈動了動唇,竟然沒有反駁。
蘇望笙倒是有些詫異,不過她可不像姜燈藝高人膽大,敢時不時偏頭看向別的地方,她只是緊盯着前方,絲毫不敢回頭,所以也就不知道姜燈此刻的表情。
姜燈沒有說話了,只是低頭從包袱裏拿出黃紙朱砂,似乎要打算做什麽。
蘇望笙雖然看不見,但是還是能聽見聲音,于是問道:“阿燈,你要做什麽嗎?”
姜燈一面折着黃紙,一面回答:“我想做個護身符,專門擋術法用的,免得玄門的人用些陰邪的法子找我們。”
雖然小紙人可以做替身,騙過很多人,但不排除有些人陰險,用些邪門歪道,雖然姜燈覺得自己只要離開萬雲樓,他們就不會再追究,但是以防萬一嘛。
她眼下帶着蘇望笙,可不敢出任何的意外。
她将黃紙折成四四方方的小方包,然後從包袱裏摸出一枚銅錢,銅錢是拿黑狗血泡過的,帶着血腥味。她慢慢塞了進去,又用紅線穿着,挂在了馬車的車門上。
姜燈囑咐道:“若是遇見什麽危險,你就往車廂裏面躲,我在車廂挂了護身符,邪祟進不去的。而且有了這個,哪怕是夜裏趕路,也不會走到陰路上去。”
她說完,又低頭做起了別的東西。
雖然蘇望笙身上帶着護身符,可姜燈還是不放心,她想做些別的,保證她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