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紙人尋人
紙人尋人
雨已經停了,但天色依舊暗沉,灰藍色的雲一層又一層地堆積着,似乎不久後又要下雨。
姜燈下樓時正好趕上餘行舒領着三個小弟子要出門去找,她三步并作兩步沖過去,笑眯眯道;“餘道友是要去找那位小道友麽?我與你們一起去吧。”
“你來幹什麽?”餘行舒還沒來得及說話,她身邊一位少年倒是沒好氣地開口了。
“幹什麽?”姜燈看他一眼,神情嚴肅了一些,“自然是洗刷我好友的冤屈,那玩意吃了熊心豹子膽,敢誣陷我家阿笙,我定要它好看!”
餘行舒面無表情地看着姜燈,而後淡淡地點了一下頭,不管那幾個小弟子怎麽想,朝外頭走去。
姜燈沖那幾個氣的眉頭都快皺在一起地的小弟子得意一笑,然後背着手,越過他們,走到餘行舒旁邊,問道:“你們淮天宗有什麽寶物,專門用來找弟子的嗎?”
餘行舒沉默了一下,道;“有,但他沒有。”
姜燈明白了,估計只有嫡傳弟子才有那些東西,畢竟這類東西做法麻煩,作用又很單一,玄門中很多人都只會給自己的嫡傳弟子做。
“那查過他是否還在人世嗎?”
餘行舒搖頭:“找過魂,但沒有找到,應該是還活着的。”
一般而言,确定一個人生死最快最便捷的法子就是找找他的魂,如果找到了,就說明這人死了,沒有找到就說明他還活着。
姜燈沉吟道:“你們真樂觀,萬一連魂都被吃了呢?”
“你咒誰呢?!”一個方臉少年氣不過,當即就怼了回去,他甚至還想動手,被餘行舒瞪了一眼,憤憤不平地退了回去。
姜燈搖搖頭;“年輕人就是沉不住氣,火氣太大了。”
不給那少年發火的機會,她朝餘行舒攤開手,毫不客氣地道:“有空白的黃紙嗎?今天讓你們開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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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行舒不在意她的态度,示意背着布包的少女遞一張黃紙給她,姜燈接過,三下五除二地撕成一個紙人形狀,然後借着拿毛筆的動作,把剩下的黃符自然而然地揣進了自己的布包。
那位少女看着她的動作,欲言又止。
餘行舒看着她為紙人畫五官,忍不住開口道:“招不來他的魂魄,‘紙人找身’的法子怕是沒有用。”
紙人找身,顧名思義就是把那個人的魂魄招過來,附在紙人身上,讓紙人循着他魂魄的氣味,找到那個人的屍體。
“誰和你說,我要用紙人找身的法子了?”姜燈落下最後一筆。
講真,她畫的五官很醜,一條粗粗的線就是嘴巴,兩個圈加一個點就是眼睛,鼻子就直接是一個墨點。
“這、這、這麽……這麽別致嗎?”餘行舒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是她見過最醜的紙人了,沒有之一。
姜燈凝視了片刻,最後又在紙人頭上畫了三根頭發,然後十分滿意地把筆收起來,抖了一下:“這下好看了吧?”
餘行舒等人:“……”
餘行舒道:“……好看。”
三個弟子一臉驚訝地看着她,餘行舒目不斜視,她告訴自己,不能笑,還要靠着姜燈找人呢,不能得罪她。
姜燈笑了笑,把紙人攤在手心,頭也不擡地問道:“那位小道友的生辰八字說一下。”
“師姐!”那方臉少年聽不下去了,連忙開口阻止。
笑話,生辰八字可是他們這些玄門中人最重要的東西了,要是告訴姜燈,誰知道她之後會不會伺機報複啊。
“餘道友,你覺得呢?”姜燈沒看那少年,只是看向餘行舒。
餘行舒沉默了一下,說了出來。
“還是餘道友上道啊。”
姜燈感嘆一句,低頭用指尖在紙人身上比劃了幾下,而後低低地念起咒,餘行舒等人沒聽清楚,只聽見了最後一句“急急如律令”。
姜燈話音一落,她掌心的紙人竟然動了動眼珠子。當然,因為畫的醜,那玩意不像眼珠,只是兩個黑點,在圓圈裏轉來轉去。須臾,它動了動手腳,慢騰騰地從姜燈掌心站起來,細聲細語道:“主人有何吩咐?”
這一幕讓餘行舒等人驚訝不已,也許那些小弟子看不明白,但她看得清清楚楚,這紙人分明是沒有附魂的,只是單純用道術喚起來的,但一般這種都行動呆滞,無法說話,可姜燈随手做的這個卻如此活靈活現——守燭門的紙人術果然名不虛傳。
她們一行人站在客棧外不遠,此番舉動也引起了幫忙找人的玄門弟子的注意力,他們圍過來,看着姜燈手中的紙人,紛紛露出不同的表情。道術高深的,露出驚訝和贊嘆,沒看懂的,要麽茫然,要麽不屑。
姜燈清了清嗓子,道:“去找剛剛在你身上寫的生辰八字的人。”
“是。”
小紙人應了聲,從姜燈的手心翻下來,輕飄飄地落到地上。地上因為下過雨,是濕的,一些人怕小紙人沾上泥土,竟下意識伸手去接小紙人,但伸到一半,又讪讪地縮回去了。
小紙人并沒有直接落到地上,而是在離地面半寸的時候停下了,它左看看,右看看,最後小小的手指向一處,細聲道:“這個方向!”
它說完,朝着那個方向跑去。
姜燈緊随其後,餘行舒等人在愣了一下後,也跟了上去。小紙人腿短,但跑起來卻很快,幾乎都快跑成殘影了,追着的人一開始還跟得上,後來有些就不行了。
有個稍胖的男人上氣不接下氣道;“姜、姜道友,你就不能讓那個紙人慢、慢一點嗎”
姜燈一直屏息凝神、一言不發在追趕,聞言朝後頭看了一眼,讪讪道:“慚愧,我還沒學會。”
“那、那還要多久啊?”一個胡子拉碴的男人停下腳步,“不、不行了,諸位道友先去一步吧,我、我、我随後再來。”
陸陸續續的,有些人跑不動,留下來歇息了,那方臉少年也喘個不停,但每次要停下時,看着姜燈的背影,他又咬咬牙,追了上去。
他才不能輸給這個人!
對比下來,姜燈的狀态可好多了,廢話,她因為沒學好這個,從小到大,都在拼命追趕紙人,這麽多年的經驗下來,她能追上很久都不帶喘氣的。
就在餘行舒都快撐不住的時候,紙人終于慢了下來,姜燈也慢下腳步,“快到了。”
她抽空回頭看了眼,跟着的人已經寥寥無幾了,要麽像餘行舒這樣臉色發白,發絲紊亂,要麽和那方臉少年一樣,面色漲紅,青筋暴起。總之,他們幾乎都是一副快要暈倒的模樣。
“阿彌陀佛,那兒好似有個人。”出人意料的,蓮花派的歸初倒不算狼狽,不過額角布滿薄汗,僧衣也稍稍淩亂。
衆人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是一籠茂盛的竹子,青翠的枝幹低垂下來,風吹過時,沙沙作響。隔着翠綠的顏色,隐約能看見一塊杏色的布料——淮天宗的服飾就是杏色的。
姜燈和餘行舒等人連忙繞到後面。
“啊!”膽子小的人叫出了聲。
姜燈自認為見多識廣,但眼前這一幕還是驚到她了。
紙人乖乖巧巧立在一根竹子邊,它面前是一位少年,衣衫淩亂地躺在地上,眼睛死死瞪着,仿佛看見了什麽可怕的事,他的胸口空蕩蕩的,只有紅的發紫的鮮血,心髒不翼而飛,一根竹筍從他心口穿出來,灰褐色的筍殼沾染了血跡,清香味中便多了幾分腥臭。
“這、這是……”那方臉少年吓得臉色發白,說不出一句話。
姜燈穩了穩心神,将紙人撿起來,念咒燒了去。紙人通靈後,很可能會成為精怪,也不再聽話,搞不好會禍害百姓,所以用完後必須燒毀。她拍了拍手上的灰,撿起一根樹枝,借此翻動那少年的屍體。
“你幹嘛?!”方臉少年緩過來了,攔住姜燈,瞪着她,“死者為大,你竟然還要擾得他不安生。”
姜燈白他一眼:“不翻看一下,怎麽知道是什麽玩意兒害的他?”
“阿彌陀佛。”一聲佛號響起,随即那和尚雙手合十,低低念起經文,似乎是在超度那少年。
餘行舒面露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随後看向姜燈,輕聲道:“姜道友,等歸初道友超度完,再動手,可好?”
姜燈也不是故意要為難那少年,她嘆息一聲,點了點頭。
片刻後,歸初念完最後一句,他擡頭,看着衆人都盯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抱歉,小僧無意耽擱諸位,只是……”
“多謝歸初道友。”餘行舒雙手合十,沖他一拜,歸初連忙還禮。
“現在可以動了嗎?”姜燈問道。
餘行舒沉默了一下,“我們來動吧,就不勞煩姜道友了。”
姜燈無所謂地聳了下肩,把手中的樹枝遞給餘行舒,漫不經心地囑咐道:“別直接用手去碰,搞不好那玩意兒有毒呢。”
“多謝提醒。”
餘行舒拿着樹枝,先是撥了撥他心口地那根筍,而後愣了一下,沉聲道:“這根筍是從他心口長出來的,與他血肉相連。”
她撥開少年的心口,能看見竹筍的根須和他心口血肉緊緊連在一起,細細的血絲随着餘行舒的動作微微晃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