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第 26 章
今天球桌上幾張生面孔, 是南邊過來的人，宋律齊陪着打了幾圈，下了桌, 準備離開時發現手機不見了。
他叫了個侍應生幫忙找, 自己也回憶剛才去過的地方，重新找了一遍。
“找什麽呢？”葉飛丹背着手施施然走過來。
宋律齊打量她兩眼，伸出手, “勞駕。”
葉飛丹捂唇發笑, 回到剛才坐的沙發前，拾起手機, 拿過來給他, “掉那半天了，一直不來找, 以為你不要了呢。”
宋律齊林外套朝外走着，解鎖手機，點開撥號界面，随手撥出最上面的號碼，瞥見右上角的時間，已接近夜裏兩點, 改點挂斷。
折騰這一宿，夜裏沒睡好, 次日一大早醒過來, 換了輛車，來到鄭希文家樓下。
這時還早, 想到這姑娘平時對起床的怨怼可憐相兒, 宋律齊将車熄火，下車點了支煙, 等到八點，才給她打了第一通電話。
沒人接。
宋律齊吐了口煙，青霧四散，視線數着窗格看上去，老式金屬窗欄之後，玻璃窗透着陰影的顏色。
連續三四通電話沒人接，只有一條短信：
【我不去了】
什麽跟什麽。
宋律齊掐了煙，上樓敲門，身後有拎着兩只大菜籃的大媽走上來，他錯身讓出點路。
見他敲門，大媽說：“找408這姑娘啊？她不在家，一大早就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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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律齊眉頭微皺，“她去哪您知道麽？”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那時候接電話呢，沒問。”大媽從旁路過，一路念叨着上樓：
“房子也快到期喽，不知道她還租不租，我這房子可是好位置，漲價都有人要呢.......單間又不如整租好租......”
下午三點，鄭希文拎着超市的購物袋回到小區。
樓前停放的幾輛車裏沒有眼熟的那輛奔馳。
她加快腳步，轉身上樓。
次日回劇組工作，臨近殺青，組裏事物反倒多了起來，仿佛要将之前拖欠的工期一次性補齊，鄭希文忙得每天沾枕頭就睡。
十一月中旬，歷時近四個月，這部戲終于殺青，全組聚齊舉行殺青儀式。
拍過照之後人多事雜，鄭希文暫時無事可做，找了把折疊椅，坐下來整理自己這些天記錄的表單。
其中一張單子不止一頁，大段空格和不小心敲上去的字符之後，是她随手記下的話，其中有一句：
嫉妒的心是酸梅的深灰醬紫色，一寸一寸擰出汁，酸到發苦。不要品嘗這份心情，會變得面目猙獰。
鄭希文記性不好，很多靈感稍縱即逝，平時有随手記錄的習慣，可這段話讓她覺得陌生，以至于愣了半天，懷疑這是自己寫的嗎——是的——不願承認自己的陰酸面罷了。
她打開文件夾，翻到四年前的文檔記錄，随便檢索一段：
......過馬路時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像觸電一樣，像被酸梅放進嘴巴裏，味覺初初被攻陷的那個瞬間。
不知道是否應該感謝宋律齊，她的人生再不是象牙塔裏的糖霜夢幻。僅僅在想象裏揣測他曾經如何縱容她人、未來将如何疼愛自己的愛人，已經漠漠感到嫉妒，貪嗔癡五心惡業輪番造作。
陽光明媚，映在灰石板地面上，像湖面琳琅的波浪，鄭希文垂眸，看向自己攤開的手掌，曾掌握在這裏的方向舵消失得無影無蹤。
“......怎麽了？”
“我是太不聰明了。自己給自己下套，自己主動鑽進去。”鄭希文呢喃。
“什麽？你是遇到什麽事了？”
鄭希文回神，看到滿臉疑惑的楊瑛，後者不知道什麽時候過來，抽椅子坐下了。
“其實，你更像遇到事了。”她阖上電腦，捏住楊瑛的臉頰，語氣略欠揍。
“鄭小文！”
電影拍了四個多月，楊瑛從壓力性暴瘦到體重暴增，整個人虛得不像話，最聽不得這種話，伸手去撓她的癢。鄭希文被撓得直不起腰，含着淚花求饒，她更起勁。
有人找到偷閑的楊瑛，有事處理，後者只得停手，“今天風大，沒什麽事你就先走吧，晚上聚餐過來就行......你朋友過來了。”
鄭希文順着她的視線看到招手的何琸，起身跟他打招呼。
楊瑛準備離開，想起什麽，停下來：“欸，說起來，那誰呢？你那個......”
鄭希文沒聽見似的抱起電腦，笑說：“那我先過去啦。”
“去吧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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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向柏油路兩側是上世紀栽種的梧桐木，枝杈高聳，黃葉與果子落了一地，輪毂碾過時有細碎的脆響。
汽車駛停路旁，副駕駛車窗降落，郁程靜心，隐約能聽到路旁建築後傳來的歡呼聲。
他扭頭看向駕駛座，“你什麽時候開始招惹女明星了？”
“誰告訴你我招惹女明星了。”宋律齊低頭看着手機。
“那人家殺青儀式你來幹嘛，還帶着滿後備箱的花，難道是送溫暖？......我草，男明星？你彎了？”
郁程雙手抱胸，驚恐狀。
“滾。”宋律齊言簡意赅。
郁程：......
郁程：“開玩笑的，哥們你一點都不幽默。”
他湊過去瞄宋律齊的手機屏幕，後者把屏幕往另側一壓，沒搭理他。
“鄭希文？你等的是就是這位？”郁程眼尖，早看到了，“什麽角色啊讓你這麽上心。”
宋律齊扣下手機，解開安全帶，擡眸看他一眼，淡聲：“你覺得呢？”
郁程攤手，跟着下車。
“惹人家不高興了？全是對方拒絕了你的視頻邀請......”郁程繞到後備箱，擡起車門，車廂內的芬芳漸漸四溢出來，入目是大簇的白色花朵。
樹葉罅隙中透過的光線刺眼，宋律齊眉頭微皺，躲閃開。
實際他根本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這幾天發過去的消息大多杳無音訊，電話也沒人接，她顯然在刻意回避。
到底為什麽？
賽實這邊耽誤了一個月，許多事務亟待處理，等他空出時間思索，只能推測是那天返衛後推掉與她的見面，惹人不高興了。
手機嗡響，郁程從口袋裏拿出來，“胡雅欣電話，沒什麽事我就先走了，客人那邊等着呢。”
宋律齊擺了下手。
郁程匆匆離開，不遠處的出口陸續有人走出來，宋律齊回頭看了眼，從口袋裏摸出煙盒，磕出一支，打火機點燃，抽了口。
餘光瞥見有張雪梨紙翻折，夾着煙的手伸過去，仔細抻開，然後帶上車門，回到駕駛座。
煙灰積聚一截，彈指散落，終于瞧見熟悉的身影，宋律齊推門下車，正要招手，鄭希文轉過身，身後還有一個人。
掐煙的動作微頓，他眯了眯眼睛。
“要到合影了？”
“當然，你看朋友圈。”
何琸喜歡這部戲的女一號，聽說鄭希文在組裏後強烈要求過來蹭張合影。
“她應該不會馬上離開這裏，你去追追看。”
何琸擺手，問鄭希文這是要去哪。
兩人邊說邊走，已經出了殺青地的建築區。
“找地方吃午飯，你去不去？”
“那當然是我請客了。”何琸說，“吃飯可以，追那誰就算了，我只是喜歡隔着屏幕看她，又不是喜歡她，而且家裏安排相親呢。”
“相親啊，你才多大。”鄭希文有種同病相憐的感慨。
“我轉學耽誤兩年，其實沒比你小多少。不過這相親也是最近的事，對象我還沒見着呢。”
“欸——”鄭希文縮了下脖子，銀杏果從頭頂彈落，又砸了下肩頭，滾落地面。
何琸噗嗤一笑，擡手想要揉一下她無辜被砸的腦袋，被她下意識躲開，略覺尴尬，只摘掉她肩頭梧桐果留下的絨毛。
鄭希文尬笑着後退半步，視線不經意往旁邊掃過，轉回，定住。
何琸也看到不遠處站在車旁的男人，身形高峻，穿了件鉛灰色大衣，垂手站在那，眉眼沉峻，視線遙落過來。
“你開車了嗎？先去提車吧。我去找你。”鄭希文問。
何琸眼神在兩人之間游走，揚了揚手機，“好，停車場就在街後，我等着，有事打電話。記得啊，打電話。”
宋律齊略過了何琸路過時三分試探的致意，等他身後的人緩步走過來。
鄭希文呼吸微沉，低着頭從旁路過，擦肩而過之前，手腕被拽住，男人冷聲平淡，“什麽意思。”
“什麽什麽意思。”
“招呼都不打一聲就開始斷聯，斷聯沒幾天就有新人，什麽意思？”
鄭希文深吸一口氣，回過頭，“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淡妝清素的眉眼，帶着點執拗和惱怒。
宋律齊皺眉看了她一會兒，語氣松快下來，“這麽大一口黑鍋扣下來，你也不問我願不願意背。”
他沒撒手，拎着她的胳膊繞到她身前，略微俯身，有哄人的意思，“說清楚，是親眼看見了還是親耳聽見了？看見聽見什麽了？你得說出來我才能跟你解釋。”
鄭希文只覺心裏煩躁，冷哼一聲，別開臉，“你自己心裏清楚。就這樣，我該走了。”
她試圖掙開手臂，可男女力氣懸殊，宋律齊單手就能讓她掙不脫。
“什麽意思，怎麽我一來看見這種場景。”一個眼熟的平頭男人抄着兜快步穿過馬路，他穿了件淺咖沖鋒衣，開口帶着股痞氣，“還生氣呢妹妹，別啊。”
他擡下巴指宋律齊，“特地跟我要了一車花，來慶祝你殺青，他什麽時候對人這麽上心過啊，你是獨一個啊。”
後備箱被打開，馨香撲面，香雪蘭與洋桔梗組成一座小花園滿車廂郁郁蔥蔥的花朵霎時點亮了肅殺的深秋。
鄭希文一瞬屏息，定了定，甩開手，“別難為我了，問葉飛丹。”
她攏了攏棉服外套，快步離開。
秋風卷起滿地落葉，愈走愈遠的身影顯得單薄，消失在拐角。
宋律齊收回視線。
郁程滿腦袋問號，“怎麽了這是？這都哄不好。”
宋律齊沒接話，先跟于光榮那邊打了個電話，接通後兜頭詐了一句，說都知道了，現在交代還來得及，對面很快抖落出前因後果。
郁程撓頭，看着他三言兩語似乎是了解了情況，挂斷電話。宋律齊掐了煙，“你那有沒有葉飛丹手機號？”
葉飛丹接到電話時正在跟制片人聊天，本來不想接，見是郁程的號，給了他個面子，結果對面是另外一道低沉冷肅的聲音，問她在哪。
她吓了一跳。
跟制片道了個別，葉飛丹懷裏抱着捧玫瑰出門，剛拐上柏油路就看見站在路邊面沉如水的宋律齊。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葉飛丹踩着小高跟，緩步走過來，“專程來慶祝我殺青啊？謝謝。”
宋律齊擡了擡下巴，指向身旁汽車的副駕駛座位，“事呢，她都跟我說了，就是不知道葉小姐是幾個意思。”
深色車窗膜遮擋裏面的景象，只能影影綽綽看到個人影，葉飛丹偏頭看地面，踢了踢腳邊的梧桐果，“沒什麽意思。接你電話就是想逗她玩玩，她真生氣了？”
“就這些？”
“就這些。她要再多說什麽，那可就是诽謗了。”葉飛丹嘟囔。
對面的男人沒再說什麽，沉默中只有秋風掃落葉的窸窣聲。
葉飛丹一腳踢飛梧桐果，沉不住氣，擡頭看過去。
宋律齊還是這幅波瀾不驚的模樣看着她，面骨輪廓分明，眼底平靜無波，沉得直讓人發冷。
葉飛丹幹咳一聲，挪開視線，“你想怎麽樣。”
“她年紀小，沒寬容大度那一說，先道個歉吧，看她态度。”
葉飛丹唰地轉過頭來看着他，滿眼匪夷所思。
好笑。
她什麽時候要受這種委屈了。
宋律齊眸色不改。
葉飛丹緊了緊懷裏的花，“難道叫我走過去，拉開車門，畢恭畢敬說，啊，鄭小姐對不起，我錯了？沒門。”
“用不着當面，她也未必想見你。”宋律齊拿出手機，撥號過去，遞給她。
葉飛丹瞪着他，高跟鞋踏地，啪一聲，挺屈辱地接手機，短暫嘟聲後是無法接通的提示音，“不接。”
宋律齊接回手機。
電話一直接不通，他改用微信撥過去，被挂斷就繼續撥。
最終接通。
他對話筒說：“葉飛丹在這，上次那事是誤會，她要跟你道歉。”
葉飛丹忿忿接過電話，醞釀片刻，拖着嗓子說：“對不住啊鄭小姐，那天晚上是我喝多了瞎說，我跟宋律齊什麽事兒都沒有......”
說着說着，葉飛丹臉色滞住。
宋律齊：“她說什麽？”
葉飛丹難以置信：“挂斷了。”
宋律齊黑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