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第 14 章
心跳輕微失速, 呼吸交替間，鄭希文一時無話。
宋律齊松手，看向她腿上另一個袋子, “什麽？”
“甜品, 我看他們都沒準備。”
“這麽用心。”宋律齊随口說，說罷後退半步，關上車門, 繞去駕駛座。
鄭希文蜷了蜷手指, 手背仿佛殘餘溫度。
大約半小時的路程，抵達目的地。
将車停到停車場, 兩人步行去沙灘。
據說楊兆北弄了輛房車過來, 才看到一個模糊輪廓，就遇見熟人。
“哇。”樂隊貝斯手貝貝兩只手各端一盤洗淨的水果, 目光在鄭希文身上逡巡，“真漂亮。”
誇完注意到一旁宋律齊，好奇道：“宋老板，你們怎麽一起過來？跟我走吧，他們都到了。”
“來得這麽早嗎，現在外面還很曬呢。”鄭希文跟上他的腳步。
宋律齊只是微微點頭致意。
“搭了天幕。而且閑着也是閑着, 不如過來玩喽。RR一直念叨你呢，估計不好哄。”貝貝提醒。
“不好哄啊......我去看看。”鄭希文笑。
楊兆北在天幕旁支烤爐架子, 旁邊是他幾個朋友, 面生，正在穿烤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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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見三人一道過來, 楊兆北打招呼, “水果放桌上吧，找盤子罩住, 不然落沙子。您兩位真夠大牌的，請不動。”
“那我走喽？”鄭希文開玩笑，腳步誠實地朝穿烤串的區域走去，坐下來幫忙。
楊兆北發現宋律齊眼神跟着去了烤串的區域，随後他收回視線，兩人對視一眼，宋律齊扶住鐵架，“上午出海了？”
“別提了，有條大黑魚都咬鈎了，沒提上來......”
鄭希文坐在沙灘椅上，手邊是一堆穿好的蔬菜，被RR淩厲的小眼神一瞪，立即揚唇示好。
“錯了。我錯了。”鄭希文起身，往她身旁貼了貼，“那幾天真的忙得昏天黑地，沒力氣去外地看演出了。下次姐姐請你好不好，包車票住宿。”
RR豆腐心，氣消大半，悶聲：“但是你到底在忙什麽？寫詩這麽忙？”
鄭希文語塞。
她沒想到那句話讓RR記了那麽久。
“其實我在藥企打工。”
“藥企？”RR意外，“你不是說自己寫詩的嗎，我還跟我姥姥介紹我有個詩人朋友，有機會叫她去我家玩呢。”
鄭希文：“這年頭寫詩只能做副業啦，至少要找個交社保的工作。”
“好吧，話說你這件衣服好漂亮，哪買的......好帥哦。”RR兩眼放光。
鄭希文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看到不遠處聊天的幾個男人。
太陽即将下山，他們背對這裏站在餘晖底下，身前是黯色濃藍的海面，交接落日餘晖一線赭橙，像嵌在油畫裏的幾筆，遙遠，不可捉摸。
“你說怎麽有些人背影都這麽帥。”
“誰？”
“當然是宋老板。”
“喜歡？”
“唉。”RR嘆息：“可惜我名花有主。但他如果追我的話，我可以考慮踹掉TT。”
鄭希文知道她是打嘴炮，笑着看了看身後滿臉怨氣的TT，打開手機敲小木魚。
嘟、嘟、嘟嘟嘟......
TT過來是想告訴他們，鼓手又找事了，剛才看到路邊的日本晚櫻盛放，風一吹就下櫻花雨，心血來潮想拍視頻。
鄭希文表示支持，鼓手很得意。
TT一邊兩手鎖住RR，一邊解釋鼓手非要滑板和牽引繩，現在去哪弄？
鼓手說剛才看到小孩哥有板，那些露營搭帳篷的應該有多餘的繩，但是自己社恐。
鄭希文答應陪他去。
TT：“.......”
TT：“這麽無語的要求，除了你沒別人會答應了。”
鄭希文厚着臉皮陪鼓手去借人家綁帳篷的尼龍繩，又從小學生腳下借來兩只滑板。
落日餘晖，風吹過櫻樹枝頭，滑板上的人逆風穿過櫻花粉雨，手腳不大協調，摔了一跤，起身拍拍裙子，被笑話也不在意。
“跟這幫小孩在一塊兒，感覺自己也變得年輕了。”楊兆北向後扭頭，看到這一幕，忍不住尋求同感，“是不是？”
半晌沒得到回應，以為身旁沒人，他看過去，宋律齊早轉過身面對岸邊，遙望花落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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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餐人多，每個人都帶了點零食或食材，晚餐豐富，氣氛微醺放松。
有些人喝酒，拉長了進餐時間。
鄭希文則因碳困加頭暈，早早離席，回到房車旁找了個椅子坐下，倦倦地托腮，看着朋友們繼續玩鬧。
楊兆北喝得像是變了個人種，從額頭紅到脖頸，變戲法似的從房車裏拉出一臺機器，将幾個話筒分發出去。海邊露營場地立刻變成露天KTV：
“......願~你~叭！嘿！你！！幾好~愛你！愛到！叭極痛！！”
“緣來緣你！木法倒！因溢與從~沒僧逢！”
醉了酒的人唱歌鬼哭狼嚎，楊兆北一手摟住他，另只手捂麥，“你小子唱歌、唱歌真.......真難聽。你不是樂隊的嗎？”
“可我在樂隊打鼓啊哥。”
身側有人走近，在她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寫詩也這麽累麽。”
清淡的嗓音，散落海風裏。
鄭希文回神：“我是今天......”
話說了一半，才意識到他說的可能是她近期的狀态。
一時無話。
其實今天她睡了十小時，也認真化了妝，就連起床時幾年前割的雙眼皮出現水腫，也特意冷敷。不知道他是怎麽看出來的，或許她的疲憊真的這麽明顯。
但她沒辦法解釋這件事，只是轉頭去看他。
宋律齊跷着二郎腿，手臂搭落扶手，嵌在蒼藍色春夜中。
她低頭擺弄手機，遞過去，“我唱歌還可以，要不要聽？”
宋律齊垂眼看向屏幕上音樂軟件的搜索框，“就這首，會麽？”
鄭希文醉眼朦胧，偏頭辨認搜索框裏推薦的這首，“分分鐘需要你......粵語歌。等着。”
她起身朝人群走去，跟楊兆北交流幾句，拿到麥克風。音響裏前奏響起，她特意回頭看了一眼，宋律齊單手撐下巴，瞧着她笑。
“願我會揸火箭，帶你到天空去，在太空中兩人住。”
“活到一千歲，都一般心碎，有你在身邊多樂趣......”
球形立燈落輝，人群掩映裏的單薄身影若隐若現，藍色綢緞像波光粼粼的海面。
浪潮拍岸，癡纏柔和的女聲被鹹冷海風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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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希文的粵語蹩腳，但朋友們格外捧場，給她長達半分鐘的掌聲，手機振動，她笑着擺手，走去一邊，接通楊瑛的視頻邀請。
“在外面呢？”
“朋友聚會。”鄭希文笑，“什麽時候到？”
“下周，到了給你打電話。”
“行。”
這裏吵鬧，鄭希文快步走遠些，動作間鏡頭晃動，掃過身上的衣服。
楊瑛等她重新看向鏡頭，不懷好意地笑問：“今天穿得這麽漂亮啊，有情況？”
鄭希文笑而不語。
“我還擔心你走不出來呢，原來這麽快就......”
“不一樣......跟馳宇不一樣。”她主動脫敏。
“什麽意思，你打算放棄精神戀愛那套，享受人生了？”
鄭希文回頭望了望，沒有找到那道峻拔的身影，然後低下頭，簡單做了解釋。
“所以這人是你朋友的朋友，也是你的上司，還是空降來的.......”楊瑛沉吟，“我問個問題，你別嫌我廢話——你确定他單身嗎？”
夜風掠過海面，吹拂過來，冷意自脊背上竄，鄭希文打了個冷戰。
-
不知誰說美術館那邊有露天放映，一行人浩浩蕩蕩出發，大約兩分鐘，到了公交站點。
恰好有公交車到站。
街頭醉意熏熏的青春，湧入末班公交車，旁邊韓國城步行街的游客紛紛側目。
“你們去，我該回了。”
“胡說，你都多大了還有門禁......門禁什麽時候管得着你？”
“我困。”
“上車睡，睡一覺就到站了.....哎，你別、你別推我啊。”
身旁還有其他乘客要上車，宋律齊将楊兆北扣在自己肩頭的手臂繞開，推他上車，微笑，單手抄兜，沖車內的人擺手。
楊兆北氣急，無可奈何。
有小孩被急匆匆的媽媽拖着胳膊趕車，腳下鞋子掉了半只，從路肩滾落，立即掙脫手想要去撿，宋律齊握住後脖頸的衣領把他拎回來。
“啊，謝謝謝謝。”終于反應過來的媽媽彎腰撿起鞋子，帶小朋友上了車。
宋律齊回身後退半步，正要離開。
“......宋律齊。”
他聞聲回頭，然後垂眸，看向被鄭希文牽在手中的袖口。
“我有個問題想問你。”她打完視頻，剛趕過來，氣喘籲籲。
“上不上啊？不上關門了。”停靠太久，司機催促。
“上，師傅等一下。”
鄭希文松手，從宋律齊身側鑽過，扶着欄杆上車，一只手覆上投幣口，兩枚硬幣叮咚掉落，回頭看他。
宋律齊看了眼前方，提步上車。她把另外兩枚準備好的硬幣，投進收款箱。
這站人多，樂隊和楊兆北他們上車早，坐在前排，車上已經不剩什麽座位。
“去後面.....抓扶手，剎車起步的時候比較晃。”公交車起步，站着的人慣性後仰，鄭希文握住豎杆，站穩後朝後排看去，“去後面站吧。”
她走到後排車門旁停下，握住橫杆上的吊環把手，宋律齊在她身旁站定，擡手握住一旁的把手。
剛才兩人身後又有人匆匆趕來上車，也站過來，并不明亮的狹小空間，顯得更加擁擠。
宋律齊的眉頭從車輛起步開始蹙起，這神情讓人下意識警惕，不敢得罪。
除了這份隔膜感，他身上還帶淡淡的疲倦。
所以鄭希文什麽話也沒說，輕輕靠着自己吊起的手臂，望向窗外。
車輛播報站點提示，冷不丁剎車，她整個人随着動勢向前蕩去，趔趄半步，手肘碰到座位上阿姨的腦袋，趕緊道歉，疊聲說不好意思。
周遭亦有人差點摔倒，抱怨司機開車莽撞。
阿姨沒有追究，鄭希文再不敢抓頭頂的扶手，改兩只手扶座椅靠背。
剛抓穩，身旁多了只手臂，搭在她握住靠背的一側。
她一怔，看過去。
宋律齊仍握着頭頂的吊環，空閑的手搭在她身側。
這姿勢像把她圈起來。
鄭希文緩慢地眨了眨眼睛，莫名想起上回，他握着領繩鐵環牽Doris向前走，袖口半挽，手背交錯的青筋血管延伸入小臂。
不知道走過去多少站，身邊的人換了又換，不時有人抱怨司機急停剎車，不知道哪一站開始，鄭希文胃裏開始翻湧，忍了忍，不見停歇。
她繃緊肩膀，忍到到站停靠，仰頭看向宋律齊，“我要下車。”
“嗯？”
“難受。”
她說罷便轉身走去後門，橫沖直撞越過幾個人。
宋律齊看了眼前排仍在熱聊的楊兆北一行人，松開扶手，跟上去。
鄭希文捂着胸口，四下看了看，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快走幾步繞到綠化帶花圃裏側的陰影處，兩手撐腿，俯身。
宋律齊下了車，沒跟過去，看着她俯身搖晃，吐了出來，轉身走向一旁假寐大爺身後的小賣部。
他拿了瓶裝水和紙巾，走回車站旁，鄭希文正從花圃那邊繞回來，外套被她脫掉，抱在手裏。
“好點了？”
鄭希文先是笑，回答時稍有遲疑，覺察不對，轉身回去。
宋律齊捏着手裏的東西，站定，沒過去。
大概把今晚吃進肚裏的食物吐空了，只剩苦水，鄭希文才抹了把下巴，看了眼泥土草叢裏穢物，心裏向環衛工人謝罪，腳步虛浮地走出去。
有這麽一出，今晚再沒什麽心情折騰了。
宋律齊看着她，直到她快要走近，上前走了兩步，遞去紙巾。鄭希文道謝，簡單擦了擦，接過他的水，“我好多了。”
她用清水漱口，吐進花圃。
“喝酒了？”宋律齊問。
“氣氛到了，喝了一杯特調。”
她酒量淺，平時不太喝酒。
鄭希文仰頭喝水，這次沒有吐掉，咽了下去，她剛才挽起了頭發，耳側藍星光芒微閃，被纏亂發絲掩映，黛黑發梢搭落方形領口，裸出大片白膩肌理，像景泰藍瓷盛了一捧月光。
月光微漾，是她說話時帶起的細弱震動：“可能是車上太晃......還要去看電影嗎？可能還有點距離。”
宋律齊将視線移向她泛紅潮潤的眼梢。
鄭希文繼續道：“而且剛才那班是末班車。”
“你覺得我上車是為了電影麽。”
不輕不重的語調，落地砸碎月光。
她擡頭。
宋律齊淡淡看着她，對視片刻，目光移向身側的建築，“那邊有茶室，過去醒酒。”
-
茶室距離市教育局不遠，小巷縱深一拐就到，中式裝修，考究典雅。
時間稍晚，茶客不多。點單時宋律齊問鄭希文：“有喜歡的茶麽？”
她低頭看茶譜，坦白道：“我不太懂。清爽一點就可以。”
“來壺銀針......點心有推薦麽？”宋律齊問。
侍應生給出推薦，他應聲點了一份。
不多時，茶藝師送來茶葉和點心，聽宋律齊吩咐一聲，便離開。
宋律齊拎起熱水壺，燙杯溫壺。
白瓷盤子裏擺了幾塊中式點心，鄭希文捏起一塊，填補胃裏剛才吐出去的空缺。
山楂果泥餡，酥皮偏甜，适合配茶。
她想起來時的路，打量包廂環境，“你是怎麽發現這裏的？”
“這得問方田。”
“談生意啊。”
宋律齊捏着茶則取了些茶，倒進瓷壺，放下茶則，提壺倒水，“鬧中取靜的地兒一般都适合談生意。”
鄭希文随口問：“是嗎，這裏談成了幾筆生意？”
“一筆？兩筆？不好說。”宋律齊将洗茶葉的水倒掉。
這有什麽不好說的。
鄭希文笑着，手裏最後一口糕點下肚。
宋律齊按鈴，叫人換了壺溫度稍低的水。
鄭希文問：“現在喝茶會不會晚上睡不着？”
“怕什麽，夜還長着呢。”
宋律齊語氣清淡，擡眼看她，眼梢帶了點笑意。
鄭希文伸去拿糕點的手蹭到茶壺，下意識彈開，用手指擦一下，悄悄貼向山字形椅背，漆面觸感冰冷滑膩。
宋律齊擡手按住茶托，将壺朝外推了推。
“白茶柔和，不像別的茶那樣提神，失眠概率不大。”新水被送來，他接過，一手提壺，另只手扶袖口，低低地将水注入茶杯。
水聲潺潺，流速緩慢。
鄭希文捏起一塊糕點，“所以你也會失眠嗎？”
“偶爾。”
“據說失眠是因為思慮重，我也會失眠。”
“是嗎，你不是挺沒心沒肺的。”
鄭希文正捏糕點送入口中，另只手托在下接落渣，因為這句話，她撤回一口糕點，蹙眉看着他：“據說心肝不好的人也容易失眠。”
宋律齊笑，提杯分茶，推到她身前一杯。
鄭希文也并不真的計較那句話，繼續吃糕點，甜膩的東西噎嗓子，舉杯喝茶送下去，苦澀的香氣在唇齒間回蕩。
她喜歡這味道。
糕點一共有四塊，宋律齊不吃，幾乎全部進了她腹中。
吃到最後半塊，盯了半天，送到嘴邊，又嘆口氣，放了回去，拿起茶杯清口。
宋律齊看她，“怎麽？”
“棗泥餡的，太甜了。”鄭希文解釋。為了增加可信度，她托腮：“甜得牙疼。”
“不會是發炎了吧。”
“啊？”她沒想到他會這麽問。
宋律齊俯身，伸手過來，“擡頭。”
鄭希文感受到颌下那手指不輕不重的力道，沒有強迫，也并不給她拒絕的餘地。
她略微仰頭，只能垂眸看着他，嘴巴自然微張。
室內光源在頭頂，沒有合适的照明，當然看不到什麽，可他極認真地眯起眼睛，盯得她呼吸發緊，暗自攥住了手掌，卻不知道自己想要抓住些什麽。
風聲在窗外輕嘯，宋律齊忽地勾唇，視線帶着笑意，輕飄飄劃過她的臉頰，落到眉眼。
他似乎要說什麽，突兀的微信視頻邀請大聲響起，讓人心悸。
鄭希文錯開臉，四下尋找手機，點開消息。
通話接通，屏幕當中出現自己和對方的鏡頭，她才意識到這是視頻通話。
RR的賬號，說話的卻是貝貝：“你在哪呢？”他好奇地看着鄭希文和她身後的背景。
鄭希文呼吸略顯錯亂，“我在一個茶室喝茶，剛才有點喝醉了。”
“看來你挺會照顧自己的嘛。”貝貝說：“我本來擔心夜裏不安全，想下車找你們，RR說我瞎操心。”
平靜下來，鄭希文玩笑道：“這麽貼心，我謝謝你。”
“主要是因為那衛城小地鐵開得太快了，我們到這下車的時候只剩三四個人了。”一陣嘈雜聲和畫面翻轉卡頓後，RR奪回手機，“希文，我氣死啦，坐了二十站司機猛踩剎車的公交車，結果這個電影放映活動，居然結束了！居然！結束了！”
“真結束了？那也太慘了吧。”
RR痛心疾首，看樣子帶着醉意，不知道要抱怨多久，鄭希文借口手機信號不好，把攝像頭關掉，擡起頭，口型問：“走嗎？”
宋律齊略一颔首。
兩人先後起身，鄭希文舉着手機往外走，兩步又折回來，拾起椅背的外套和桌上半瓶水。
“......反正就是糟糕得很，我們現在準備去找個KTV，你來不來？”RR問。
門口兩位禮賓小姐拉開大門，鄭希文跟在宋律齊身後走出去，夜風拂面，撩亂額前碎發，“我就不去了......該回家了，你們好好玩。”
RR噘嘴，“就知道請不來你，我們這些人根本就不重要，什麽朋友，不就是一起喝酒的關系，哦對了，你根本就不愛喝酒......”
鄭希文百口莫辯，笑着等她嘟囔完，正要插嘴，聽見一聲高亢的尖叫，持續摧殘耳膜，她伸長手臂将手機拿遠些。
鏡頭翻轉，對準被樹枝和樓宇剪影遮擋的深谧天空。
“蝙蝠！！”RR再次翻轉鏡頭，對準自己的臉，驚恐道：“我靠，剛才有蝙蝠。我活這麽大，第一次見活蝙蝠。”
道路兩旁是同一所高中的兩個校區，行道樹是衛城最常見的法國梧桐，嫩綠新葉被路燈映得泛黃，光影自間隙灑落。
街頭安靜，偶爾有車路過，宋律齊聽見聽筒那端的吵鬧，也聽見身後的人安撫：“安啦，只是一百歲的老鼠，你不是不怕老鼠嗎。”
他輕哂。
RR：？
RR：“人家正害怕呢，你還胡說八道糊弄人家。”
“沒胡說八道，古籍有記載的。”鄭希文說，“桃符辟邪、鬼怕雞叫，聽說過沒有？跟老鼠一百歲成神、成蝙蝠是同一個出處。”
TT探頭出現在畫面中：“小文姐，你胡說八道的時候為什麽這麽自然？”
除了他，鄭希文還覺察屏幕之外的視線，擡起頭，正對上宋律齊似笑非笑的目光。
他比她快半步，輕微偏頭看着她，也要等個答案似的。
鄭希文一字一句：“澄清一下，我從來沒有毫無根據地胡說八道。”
“切~不跟你聊了，我們快到小吃街了，挂了挂了。”RR說着，挂斷電話。
鄭希文沒有辯解的餘地，只好收起手機，注意到宋律齊還在笑。
“笑什麽，不信嗎？”
“你覺得呢？”
“不信就不信。這種東西還有很多。”
鄭希文說着，看到身前的男人挑了下眉。
“哪兒看這麽多有的沒的。”
她被噎了一口，讷聲：“書上看的。”
宋律齊輕笑了聲，不再接話，她也不說話，手裏拎着那半瓶水，一甩一甩地朝前走，穿過斑馬線，越過人行道。
繞過一個井蓋，她發現自己的鞋子綁帶松開了。
宋律齊餘光注意到身後的人站定，亦停下腳步。
鄭希文走到路邊，擡腿踩着臺階，俯身将兩根綁帶松開，重新繞過腳踝。
裙擺晃動，與腳踝以上的細膩肌理若即若離，纖細綁帶一圈一圈分割白皙的小腿，在明暗之間，忽隐忽現。
抄着口袋的手指觸到煙盒輪廓，指尖微動，終究沒有拿出來。
“桃符辟邪、鬼怕雞叫......”
鄭希文偏頭看他一眼，繼續給綁帶打結。
“老鼠百歲成神、成蝙蝠，除了這些，還有什麽？”
“還有一千歲的燕子築巢時會把門往北開；一千歲烏龜能跟人說話；一千歲的蟾蜍，腦袋會長角，人吃了它，也能活到一千歲......”
她放下裙擺，拾起放在一旁的水，轉過去身去。
宋律齊也笑，“楊兆北先前誇你，說你很有意思，适合做朋友。”
鄭希文臉上的笑容陡然一僵，她認真地看着他，試圖從他的笑意裏找到一絲玩世不恭，可他似乎也很認真。
于是心髒極速下墜。
逃離似的挪開視線，定了定神，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現在在哪。
這裏似乎在修路，及樹高的藍色鐵皮封擋，只留人行道。身前身後的路口都有車流，紅色車尾燈拖曳殘影。
“這是要去哪，找地方打車嗎？”鄭希文問。
宋律齊搖頭，随手指向不遠處的住宅區，“我住那兒，快到了。”
她錯愕，怔在原地。
晚風吹動樹梢葉片，簌簌輕響。
宋律齊一步一步朝她走來，陰影一寸寸将她吞沒，下意識地，她後退了半步。
他止步，垂眸，含笑看着她：“我說做朋友而已，你變什麽臉？”
尾音輕揚，懶得掩飾傲慢、惡劣的、他的本性。
距離太近，鄭希文只能仰頭與他對視，昏黃燈光下泛着光暈的眼睫，一瞬不瞬。
她攥了攥掌心，擡手扶他的手臂，踮腳，将自己奉送的動作尚未做到完全，下一刻便被肩頭的力道推至鐵皮圍牆。怒浪似的震顫在背後嘩然作響，心髒跟着顫栗。
陰影壓迫，帶過清苦微澀的氣流，宋律齊大掌掐住她的後頸，俯身吻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