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日出
日出
宋憑語垂眸緊盯鍋內稍顯恐怖的食物，眉心緊皺懊惱不已。她納悶嘶了一聲，左手伸長去勾放在一旁的食譜，眸色認真仔細研究上面的步驟。
“哪不對呢？”
宋憑語不斷轉動腦袋，打量視線流轉在照片與食物上，怎麽看也無法把兩者相提并論。她洩氣般扔下右手緊握的勺子，決定放棄下廚這件事情。等她折騰出一頓飯，梁越星跟她指不定得餓暈。
宋憑語一向對自己廚藝有着自知之明。
她不急不忙收拾完廚房殘局，拖沓着步調走到搖椅邊半躺下，順手拿起夾着書簽的《聊齋志異》。宋憑語越看越入迷，梁越星眯着眼睛搖搖晃晃走出卧室，定眼望了宋憑語好一會兒，她愣是沒有一點反應。梁越星懶懶挑眉，邁開碎步，跌坐在她旁邊的沙發上。
悶響聲襲來，宋憑語勉強有了些反應。
她垂下遮擋在眼前的書籍，懶散視線朝循聲源處掃去。宋憑語幽幽睨着梁越星半夢半醒的神情，她不經意間想起下午那個男人。
長得倒是挺符合梁越星的審美。
只是，說話怎麽像個住在高老莊的二師兄。
宋憑語明亮眼珠轱辘一轉，身形随之一動，她利落側過身斜靠在搖椅上。
她用殷切眸色目不轉瞬盯着梁越星，盯到梁越星後背發毛。梁越星茫然擡手摸了摸側臉。
“我臉上有東西？”
“你認識一個…叫，什麽來着。”
“叫，蔣…什麽。”
“我忘記了。”
宋憑語勉強能想出個姓氏，梁越星的反應完全出乎她的意料。梁越星驟然坐起身，眼眸倏地瞪大，死咬後槽牙，嗓音陰恻，迫使宋憑語眼皮驀然一跳。
“他又來找我了？”
“他跟你說什麽了？”
宋憑語絞盡腦汁回想蔣郁林的措辭，她簡單概括了幾句轉述給梁越星。只見對方臉色逐漸下沉，裹着濃重不耐，梁越星神情暴躁，她用力拍了拍身側空地。
随即，梁越星緊閉眼睫，努力深呼吸。
“別理他。”
“下次再看見他，直接轉頭走人。”
“要不然說臭味相投呢。”
“他們倆真不愧是朋友，一個比一個奇葩。”
宋憑語越聽越迷糊，她頂多能猜到是有過節，但無法猜到其中緣由。看蔣郁林的那副姿态，倒不像是讨厭梁越星，或是對她有什麽意見。
宋憑語嘴角緩慢撩起不懷好意的弧度，上半身一點點靠近梁越星，撲閃着黝黑炯亮的眸子。
“他跟你…”
“別多想。”
“天塌了，我都不會跟他在一起。”
見梁越星無比抵觸的模樣，宋憑語識相沒再提及蔣郁林的事情。之後幾天內，她沒有再碰見盛柯更沒有遇見蔣郁林。生活在忙碌中進行，宋憑語抽出空閑時間四處溜達，想要把周圍路線牢記在腦內。
一天下午，宋憑語不知道第幾次迷路，她苦惱垂下眼睫，想要打出租車回家。剛打開手機，一個陌生來電阻斷了她的動作。宋憑語皺了皺眉心，下意識劃開通話。
“喂？”
“上次你給我們醫院拍照的事情，還記得嗎？”
“…昂。”
“還得麻煩你多補拍幾張，你看你什麽時候有空呢？”
宋憑語啞然了幾秒。
“我現在過來吧。”
宋憑語不禁慶幸随身帶着相機，避免了中途四處奔波的可能性。宋憑語悵然吸了吸氣，重新松弛酸軟肩膀，她把打車軟件目的地地址改動成醫院。
她表面上雲淡風輕沒有一絲驚慌，實則是焦慮不已，宋憑語明媚眼眸張望了幾下。
宋憑語一貫對醫院的恐懼，促使她現在的心理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更別提她已經完全不認識路了。
宋憑語無奈之下只能把注意力放在前臺身上。
詢問出具體地點，她才跨動腳步朝內走去，這次她很快找到了打電話的人。
是上次那位主任醫生。
陶齊康正把手機舉到側邊，喃喃低語。宋憑語手指随意攥了攥相機邊緣，她刻意放輕腳步走到不遠處站立。宋憑語眼睫擡起又垂下，無聊睥睨幹淨鞋尖。等到話語間戛然而止，宋憑語欣喜仰頭蹦出音調。
“是需要補拍什麽呀？”
她以往沒幫醫院或是團體拍過相片，宋憑語側重于約拍。當時接到這個邀請時，她曾經一度拒絕不想前往。之後礙于朋友不斷嚷求，宋憑語才遲緩點頭。
前幾天拍完時她把照片發送給他們，原以為這樣是已經結束了。
宋憑語不熟悉細節，下午才得知是具體需求。
好在對方還有多餘時間可以任她更改，宋憑語放足了耐心準備完善細節。
陶齊康猛然聽見聲音應激了一瞬，他詫異回眸，看向揚起笑容的宋憑語。
他嚴肅表情松動露出一絲淺笑，指着不遠處的幾個人。
“上次，忽略了一些細節，麻煩你了。”
“沒事啊，是我沒問清楚。”
為了節省時間，他們沒有過多談論。
宋憑語跟随在她們身後往外走，只是補拍，花不了多少時間。宋憑語很快結束這邊的工作，正欲離開時，接到了梁越星的電話。
“你又迷路了？”
“怎麽說回家，都快兩個多小時了還沒有回來？”
“天快黑了。”
“我臨時有工作耽誤了一會兒。”
梁越星嘟囔了幾句潦草掐斷電話，宋憑語抿了抿唇，轉身朝陶齊康他們道別準備離開。宋憑語環繞醫院蜿蜒走廊兜轉。她順指示牌朝電梯方向走，期間竟偶然路過了盛柯辦公室。
宋憑語低眸把玩手機，腳步即将越過他辦公室前，緊閉辦公室忽然從內拉開。
趙磊耍賴般拖長的聲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宋憑語瞭起眼簾朝旁随意掃動，率先望見的是盛柯那張冷隽臉龐。宋憑語猶豫了一秒，還是秉持禮貌概念，主動朝他打了個招呼。
趙磊包含趣意觑了她幾眼，宋憑語沒想等他回答，腳步沒停繼續朝前走。
“宋憑語。”
盛柯忽然出聲叫住她疾行腳步，宋憑語錯愕回頭不解眨了眨眼睛。盛柯沒第一時間跟她說話，而是用手掌拍了拍趙磊的肩膀，順勢擡腳從他身邊擦肩走過，漫不經心留下一句。
“我鄰居不熟悉路，我得送她回家。”
“什麽？”
“你真不去嗎？”
“你真就這麽狠心，讓我一個人去？”
盛柯嘴角微彎，輕笑了聲。
“不然呢。”
他們幾句簡短談話卻把宋憑語繞暈了，她先是怔怔瞥了眼盛柯，又狐疑掃向斜後方苦笑着的趙磊。盛柯嘴裏那個不認識路的鄰居，說的是她？
宋憑語琢磨着他們倆關系，似乎沒有這麽熱切。
“不走？”
盛柯走出兩步注意到沒人，他稍稍側頭直視宋憑語。
宋憑語微圓眼眸看見了已然暗沉下的天色，她不自覺流露出一絲慌張。到嘴邊的推脫詞瞬間咽回肚子，她牽了牽嘴角，勉強出聲。
“哦。”
“走，走啊。”
宋憑語本想往後座走，中途對上盛柯濃墨般的瞳孔，她又悻悻收回手坐在了副駕駛座上。
恰逢下班高峰期路程上難免堵車，周圍一盞又一盞快速倒退的路燈，漸漸變得慢了下來。窗戶半降，初春的冷風拍擊臉頰。
宋憑語臉色不太好嘴角緊抿，呼吸比起往日稍顯急促。盛柯作為心理醫生，透過後視鏡瞥她的那一眼內，早已發覺了她的異樣。
宋憑語隐藏着心底慌亂，把微顫手指藏在了随身帶的相機旁。她害怕被盛柯看穿，刻意提起一絲精神思忖說點什麽話題，用以打消這種尴尬屏障。
宋憑語嘴角輕啓，鈴聲卻打斷了她的話語。
“喂？”
除卻窗外噪音車內一片寧靜，以至于放大了宋憑語手機裏的聲音。
梁越星灼急到嗓音呈現低吼狀，宋憑語把腦袋側向窗外壓低嗓音。
“沒事。”
“我已經在回家路上了。”
“你…不會是打車吧？”
宋憑語有片刻的啞然，心底滿是寬慰的暖流。
她笑了笑。
“沒有，放心吧。”
只字片語間貌似蘊含了不少信息，盛柯微妙挑眉，走過最堵的一段，之後的路順暢無比很快到了她們小區停車場。
宋憑語伸手解開安全帶，狀若喃喃道了聲謝謝。
盛柯默不作聲眸子晦暗不明，有意無意在她臉上劃過。宋憑語暗道盛柯這個人很奇怪，她推開車門想離開。
“加個微信。”
宋憑語動作卡頓在原地，遲疑回眸撞見他認真眉眼。
“不是還要做一段時間鄰居？”
哦。
鄰裏關系得構造好，這個道理宋憑語明白。
“好。”
宋憑語沒扭捏利落調出二維碼，就這樣她加上了盛柯的微信。
他們并肩準備朝電梯方向走，腳步沒走出幾步，不遠處的争吵聲倏地鑽進耳朵。宋憑語遏制不了蠢蠢欲動的八卦心思，又礙于盛柯走在旁邊不好發聲。
她佯作觀察停車場，順勢把目光掃向不遠處。
越走近争吵聲越清晰，宋憑語勉強聽了個大概。即将走進電梯前，她故作停留了幾秒，等到電梯門一關所有聲音消失。
宋憑語瞬間卸下僞裝外殼，肩膀一垮，臉色不再是跳躍的好奇。
她眼睫翁動。
“今天晚上謝謝你。”
“送我回家。”
盛柯眉心皺了皺，對她的話感到不解。
“我也要回家。”
宋憑語住在他家對面，算不上是他送宋憑語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