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日出
日出
三月已然跨過了寒冷冬季，輾轉變為生機盎然的春天。盡管如此，早晚氣溫卻依然透出寒冷涼意，蕭涼微風襲過帶動路邊樹枝，發出細細聲響。稍微靜下心，鼻息間仿若都能捕捉到新生樹木的淡淡香味。淩晨五點周圍昏暗一片，僅僅靠着遠距離的暖黃色路燈勉強照明，商場大門緊閉，都市的一切還處在寂靜中。
宋憑語背着一臺相機，單只形影蹲在一個行李箱邊。她身上的微薄外套無法抵禦寒冷，整個人只能被迫蜷縮成一個圓球般的狀态。宋憑語纖細雙臂環抱在膝蓋處，略尖下巴緊抵在手臂上。她水潤杏仁眼眸裏困意滋生，悠長眼睫時不時垂下，鋪蓋在濃重青黛上。
“真的是瘋了，現在跑過來。”
她低低的喃喃聲中，帶着細細哆嗦的尾音。
“啧。”
宋憑語輕抿嘴角輕啓，溢出一聲生無可戀的嘆息。眼看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宋憑語又窸窣摸出包內手機，雙手敲擊鍵盤，再次編輯了幾條消息發給她閨蜜。
【你能不能接個電話 你閨蜜我露宿街頭了】
【是需要我燒個香 才能回消息是嗎】
【財神爺都比你勤快】
發出去的消息宛如石沉大海般，沒有得到任何回複。
撥出的電話依舊是嘟嘟嘟機械音。
宋憑語在這時不禁開始後悔，她大腦發熱下做出的沖動決定。她應該先聯系上她閨蜜，再拖着行李箱出發。更煩躁的事莫過于宋憑語糟糕的記性，她居然忘記了梁越星家小區名字。
導致她淩晨落魄到蹲在大街邊，全然一副孤苦無依的模樣。
附近的酒店，居然會這麽巧的全被訂光。
現在是旅游旺季嗎。
宋憑語白淨臉龐布滿崩潰。
倦怠漸漸上頭，宋憑語用手掌拍了拍冰涼臉頰，試圖強逼自己混沌大腦清醒一些。
這個辦法對于極困的她來講，只能适用一次，之後根本沒有太大效果。盡管她努力睜開眼睛，翻湧困意不斷如同海浪般襲來，酸澀眼睑悠悠半阖，随即宋憑語再次垂下腦袋。
不知多了多久，身邊多了些窸窸窣窣的聲音。
尖銳車鳴退散，冷風中夾雜着一道清冽嗓音。
“宋憑語。”
宋憑語嫌棄聒噪，無意識擡起手指，用骨節蹭了蹭發癢耳朵。
身旁那道嗓音加大分貝，蘊藏濃烈不耐，再次出聲。
“宋憑語。”
宋憑語猛然從迷糊睡夢中驚醒，嘴裏輕喃着，随眼睫擡起的過程間隙，她思緒也在緩慢回籠。像是意識到了自己現在的處境，宋憑語眼眸驚恐般放大，下意識看向一旁。她身邊不知什麽時候多了一道身影，差點沒把她吓到跌坐在地上。
宋憑語愕然睨着忽然出現的人。
對方看起來很疲憊，幽深眼眸布滿血絲，渾身散發的疏離跟壓迫感不免讓人心生畏懼。
“有…有事？”
宋憑語聲線不穩，酸軟腿腳不自覺向旁邊挪動。站在眼前的人半彎下腰，斂着眼眸把她所有動作盡收眼底。對方煩悶皺了皺眉心，随即站直背脊居高臨下看着她。
“相機。”
宋憑語臉頰上顯露出懵然，她納悶眨了眨眼睫，視線從他臉上滑動砸落在手掌上。
只見他骨節分明的手指正握着一臺相機，宋憑語有片刻怔愣，她狐疑側眸看向一旁的相機包，相機包內早已空空如也。
是他拿的？
誰拿她相機還會叫醒她，不是太嚣張就是有病。
宋憑語手指按壓在酸澀眼窩裏，佯作是想要揉動發癢眼睛，實則上她是整理紊亂思緒。
盛柯眸色逐漸下沉耐心耗盡，随手把相機擱置在她行李箱上。
擡腳準備從她身邊擦肩而過。
“…謝謝。”
宋憑語嗓音沙啞隐約透着點悶悶鼻音，她沒有立刻起身依舊蹲在原地。宋憑語沒再側睨盛柯離開背影，她懶懶掩唇打了個哈欠。
心大。
最适合形容宋憑語。
盛柯充耳不聞般往前走了幾步，血絲蔓延的眼眸輕瞥了瞬角落動靜。他利落腳步頓在原地，犀利眉眼多打望了幾秒。盛柯微妙挑眉，重新折回腳步走到她身後。
他凜然提聲。
“看見那了嗎？”
“那家漫畫店24小時營業。”
宋憑語驚詫回眸看着他，又下意識瞥向他指示方向。
果不其然，街對面的确有一家漫畫店，哪怕時間已到淩晨依舊亮着一點微弱燈光，如同是夜晚裏照明燈塔。
“…哦。”
“謝謝。”
第二聲感謝話語裏明顯多了誠懇。
宋憑語直白打望他離開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街頭拐角。她手掌半撐着行李箱邊，吃力從地上站起來，久蹲之後的雙腿麻木如針紮，痛的她龇牙咧嘴不敢動彈。
折騰了好幾分鐘，宋憑語拖着疲軟腳步來到漫畫店門口。
宋憑語半仰圓潤腦袋，認真打量漫畫店門口的廣告牌，廣告牌的燈走近看依舊不是很亮，相反漫畫店裏的燈光卻亮到刺眼。
早習慣黯淡視野的宋憑語，突然看見強烈燈光，甚至覺得有些不适應。她沒有過多猶豫，拖着行李箱一步步走進去，腳步剛跨進漫畫店，耳邊萦繞着音量适中，聲調柔和的音樂。
漫畫店很大分為兩層樓，因為是淩晨時分，現下并沒有什麽顧客。只有門口收銀臺處，有一個正在玩電腦的小姐姐，視線往裏看，收銀臺邊是一個操作臺。
操作臺裏的桌面上擺滿了各種瓶瓶罐罐以及一臺咖啡機。
宋憑語不免感到訝異，門口看起來毫不起眼的漫畫店，內裏居然這麽大，甚至是可以坐下來，閑适品上一杯咖啡。肚子突然傳出咕咕聲，宋憑語臉頰上布滿羞赧，莫名感覺到窘迫。
“現在還可以做咖啡嗎？”
收銀臺裏的小姐姐聞聲擡起腦袋，淡淡搖了搖腦袋。
“不行，我不會。”
“我可以幫你熱一杯牛奶，可以嗎？”
“好。”
宋憑語掃碼付錢，就近找了一張桌子挨着坐下，久違坐在椅子上，僵硬身子瞬間松懈下來。
小姐姐把牛奶擺放在她面前，又重新坐回了她的位置。
宋憑語兩只手捧着牛奶杯，小口小口喝了半杯熱牛奶，滾燙牛奶喝進肚子，她感覺整個人暖和了許多。為了避免她再次睡着，宋憑語站起身踱着慢悠步伐，穿梭在漫畫書架中，眼睛一一掃過架上擺放整齊的漫畫。
偶然看到一本小時候看過的漫畫，她嘴角訝異微揚，順勢伸手去拿下漫畫，已經泛黃的封面透着濃重年代感，書頁邊緣被磨得發毛。
宋憑語動作輕柔，把漫畫擺在自己攤開手掌上，津津有味掃視裏面久違的內容。
當她再次翻動書頁，一張老照片郝然出現在她眼前。
這張照片看起來泛黃程度比漫畫封面嚴重，宋憑語按捺不住好奇心，小心翼翼抽出相片，大拇指跟食指将其捏住，緩慢走回剛剛的位置上坐下。
舊漫畫遇到夾雜相片或者紙條的情況似乎算正常，宋憑語手肘抵在桌面上，用手托着下巴端倪着手中的相片。這張照片看起來的确是很久之前的，通過上面的着裝發型，她勉強能猜個大概年份。
照片裏是一對中年夫妻，在旅游時留下的珍貴合影。
男人穿着一件皮夾克，裏面是一件白色襯衫，工整領口打着領帶。他不算修長的手指間夾着一根點燃的香煙，深邃的劍眉星眸被吐出的煙霧籠罩。他旁邊站着一位笑意盈盈的女人，穿着一件稍微厚實的外套，脖勁處是一條條紋圍巾，正親昵半挽他的手臂。
害怕折損相片，宋憑語動作細致把其擺放在桌上一側，低眸繼續看着面前漫畫。
時間悄然流逝，過了七點，太陽逐漸升起，天際線邊被暈染出橙暈。
宋憑語見狀，準備起身離開漫畫店，打車去較遠地方的酒店。宋憑語順手拿起桌面上的漫畫，另一只手握住行李箱。身形剛站立起，宋憑語目光不經瞥見相片，她猶豫了幾秒，還是伸手拿起了相片。
宋憑語漫步走到收銀臺邊。
“我想買下這本漫畫，它裏面夾了一張這種相片。”
“你看…”
小姐姐狀若随意掃視了一眼，毫不在乎丢出一句。
“既然是漫畫裏面夾的，你想要就帶走，如果你不想要丢了也行。”
“丢了？”
宋憑語聞言震驚不已，她眉心緊颦，晦澀視線再次看向相片，她總感覺這張老照片很難得，丢了會很可惜。幾番猶豫下，她将相片夾回了書頁裏，帶着漫畫一起離開了漫畫店。
宋憑語踏下稍矮臺階，包內手機急促響起。
“喂？”
“我靠！宋憑語！！！”
梁越星放聲尖叫的嗓門，促使她耳膜為之一震。宋憑語眼露嫌棄，挪開了挨在耳邊的手機。等待她尖叫完，她又重新放回耳邊。
“你怎麽來這邊，為什麽不提前給我說啊？”
“我在飛機上，沒接到電話。你現在人呢？我小區那邊酒店很少。”
“你不是晚上不敢一個人打車嗎？”
“你怎麽過來的？”
“還有，你不會露宿街頭了吧？”
“你真是聰明。”
“我的确露宿街頭了。”
宋憑語牽強似得笑了笑，随即緊咬後槽牙，一個一個從牙縫裏蹦出，将生氣表現的淋漓盡致。
梁越星沒跟她搞煽情那一套，利落吐露出小區名字房門密碼之類的東西。
正當宋憑語想挂斷電話，梁越星透着風涼意味的語句再次響起。
“我說你是不是傻？你不是來過我家嗎？”
“你為什麽找不到我家小區在哪。”
“得了吧，你們家小區跟旁邊小區名字就差一個字。”
“我哪來那麽好的記憶力，記住那麽多東西。”
“行了行了，我先回家，等你回來再說。”
宋憑語急急燥燥挂斷電話，以最快速的速度找到梁越星的家。
她累到不行渾身無力，現在只想馬上洗個澡，舒舒服服睡上一覺。
宋憑語腦袋昏沉，感覺看東西幾近重影，她半壓下酸痛背脊，雙眸緊盯密碼鎖，仔細輸入一串數字。房門始終緊閉，宋憑語開始有些着急，再一次輸入密碼依舊不對。
“怎麽連密碼都跟我作對了呢。”
宋憑語自顧自嘀咕了一句。
“你在幹嘛。”
一道冷冽嗓音突然出現在她身後，吓得宋憑語迅速轉身背脊貼在房門上，雙手下意識擡起舉在雙耳邊，眼眸裏映照出盛柯那張精致卻不失硬朗的臉龐。
他穿着一件單薄的衛衣，一條運動褲。修長脖勁處挂着一個耳機，飽滿額間布着點點細汗，看樣子是剛晨跑鍛煉回來的。
宋憑語随即開始了慌亂又莫名其妙的解釋。
“我？”
“這是我閨蜜家，我來找我閨蜜。”
說着，宋憑語不忘用手指了指身後的門，白淨臉龐上充斥認真。
解釋完，她又覺得不對，她幹嘛要向一個陌生人解釋。
想到這裏。
宋憑語的臉色正經起來。
“你又是誰。”
盛柯沒有說話，他漫不經心擡手摘下脖子上的耳機，斂起眼皮露出有神的黑眸，緊鎖宋憑語的身影。盛柯薄厚相宜的嘴唇，若有似無露出一絲嘲諷的笑意。
“你身後那道門。”
“裏面是我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