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74章
薄莉忍了又忍, 還是沒忍住:“……滾。”
埃裏克被她罵了以後,神色居然變得更加興奮,眼中流露出一種奇怪的、強烈的、令人惴惴不安的喜悅, 胸膛的起伏也更加激烈。
即使他一句話不說,薄莉也能大概猜出他的想法, 更何況他說了這麽多有的沒的。
……很明顯,他不知道腦補了什麽,在試探她的底線。
這時候,對付他的辦法只有一個——
薄莉擡手,輕輕給了他一巴掌:“少扯這些亂七八糟的, 想跟我住在一起,這具棺材必須扔了。”
他被她打了一巴掌後,神色果然正常了一些,把頭埋在她的掌心裏, 深深嗅了一口氣。
三年過去,他似乎又長高了一截, 必須微微躬身,才能把臉龐埋進她的掌心。
這還是她比之前高十厘米的情況下。
薄莉幾乎不敢問他現在有多高。
她離開的時候,他就長到了六英尺五英寸……現在不會又長高了一英寸吧?
正常人長一厘米比登天還難, 他卻是在一米九五的基礎上, 又拔高了一英寸。
薄莉非常希望,這一英寸是長在她的身上。
這樣,體型差帶來的不适感, 就沒有那麽強烈了。
棺材太大, 暫時沒辦法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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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莉只好勒令他把這間卧室鎖上, 扔掉棺材之前不準打開。
埃裏克全部照做,沒有任何異議。
看不到棺材後, 薄莉心情都舒暢了不少,心安理得地在湖濱寓所住了下來。
她從來不是一個喜歡社交的人,每次在網上看到那種居家挑戰——在家裏待夠一百天就獎勵幾十萬美金,都很想問在哪裏報名,這種好事為什麽輪不到她。
哪怕出去旅游,她也是窩在酒店居多,一想到出門才能閱覽風光,就對風景失去了興趣。
打個比方,她在新奧爾良住了那麽久,居然從來沒有想過去周邊城市看看。
即使知道特斯拉和愛迪生這兩尊名人在紐約打得不可開交,她也沒有想過去湊湊熱鬧。
因為,真的沒有興趣。
薄莉懷疑,可能是因為小時候爸媽總抛下她去旅游,她才會對旅游那麽抵觸。
後來,她長大了一些,總算對旅游提起興趣,卻又被爸媽扔到美國的親戚家裏。
從那時起,她就對陌生的人文風景深惡痛絕。
接下來兩天,薄莉徹底弄清了這幢寓所的布局。
除了客廳、卧室、盥洗室、浴室、小花園,還有一間極為寬敞的樂器室。
走進去,最先看到的是一架管風琴,大得占據整整一面牆,如同建築般宏偉典雅,有四排琴鍵,上千根音管。
薄莉只在教堂見過這種規模的管風琴,演奏的時候,樂聲莊嚴而輝煌,可以響徹整座小鎮。
薄莉學過鋼琴,只有一排琴鍵,她就感覺腦子和手不夠用了。
很難想象,管風琴這樣一心多用的樂器——雙手在四排琴鍵上交錯彈奏的同時,還要兼顧腳上的踏板鍵盤,以及樂譜上的音栓變化。
要知道,管風琴的踏板,并不像鋼琴那樣只有三個踏板,而是足足有三十二個琴鍵。
一個優秀的管風琴手,可以通過改變音栓,彈奏出比交響樂還要層次豐富的樂聲。
薄莉完全無法想象,這樣的樂器該如何演奏。
吃過晚餐,薄莉攔住埃裏克洗碗的動作,摟住他的脖頸,坐在他的腿上:“等下再洗,我想聽你彈管風琴。”
這裏只有他們兩個人,他不再戴面具,但習慣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改變——她靠近他時,他還是會側頭,避開她的視線:“為什麽?”
薄莉眨了眨眼睫毛:“我想聽我丈夫彈琴,不可以嗎?”
這句話果然是萬能的。
他看了她片刻,點頭答應下來。
薄莉發現,除了不戴面具,他的衣着也不再像最初那樣嚴絲合縫,最近甚至很少戴手套,白色襯衫也不再扣到最上面一顆,露出微微隆起的胸肌。
一想到他這些改變,都是因為她,她就一陣戰栗。
埃裏克走進樂器室,坐在管風琴前,将音量調到最低。
這間樂器室雖然已經寬敞至極,但跟教堂相比,還是略顯狹窄。
這麽小的地方彈奏管風琴,如果不把音量調低,可能會有耳聾的風險。
薄莉坐在旁邊,撐着下巴,等他調完音栓。
埃裏克卻冷不丁問了一句:“這架管風琴的聲音很小,你确定要聽?”
薄莉有些疑惑,琢磨着他這句話,終于覺出一絲不對勁。
埃裏克不知道她會彈鋼琴,也不知道她會唱歌,以為她對音樂只是粗略了解。
所以,他并不知道,她對管風琴也有所了解——知道音栓不僅可以改變音色,還可以調節音量。
她太了解他的性格,稍微一思考,就回過味來。
……這瘋子不會以為,她讓他彈奏管風琴,是想利用管風琴音量大的特點,給地面的人通風報信吧?
薄莉頓時又好氣又好笑,面上沒有顯露出來:“當然。”
他兩只手放在琴鍵上,按下一個音符,又按下另一個音符,然後,即興彈奏起來。
調低音量後,管風琴的音色不再像巨雷一般震耳欲聾,顯得輕柔、細膩,既有笛子的輕快明亮,又保留了管風琴原本的恢宏神性。
樂曲的開頭,如同陰雲壓頂,灰暗、沉悶。
他一只手不斷重複試音的那兩個音符,另一只手調節音栓的同時,沒有落下伴奏。
就這樣,琴聲層次居然越來越豐富,氛圍如發生火災的黑夜,火光照徹黑暗,令人窒息。
下一刻,他不知調節了哪個音栓,管風琴竟發出豎琴般輕靈的樂聲,是曙光初露,劈開濃重的黑暗。
薄莉記得鋼琴老師曾說過,并不是手指放在正确的琴鍵上,就算會彈琴了。
彈奏是對樂曲的再創作,不同手指的觸鍵力度不一樣,樂聲流露出的情感也不一樣。
這也是為什麽機器無法取代演奏家——機器永遠無法表現出觸鍵輕重的微妙變化。
即使管風琴的音色并不由觸鍵力度控制,薄莉還是聽出了埃裏克對音色強弱的絕妙把控,簡直如晨昏交替的光影一樣自然。
薄莉看向埃裏克。
他的頭微微垂下,神色專注,演奏的時候,肩背、手臂和手腕顯得随性而放松,似乎音樂是從他的血液裏流淌出來的,而非指腹。
到最後,樂聲越發低柔,緩慢,顯出幾分滾燙的纏綿。
簡直像海邊灼灼閃耀的日光,曬得她頭暈目眩,臉頰漲紅。
一曲完畢,薄莉硬是聽得耳根發熱。
毫無疑問,這是一首露骨的示愛之曲。
前半截,灰暗、陰冷的曲調,是他遇到她之前的人生。
中間豎琴般靈動的音色,則指的是她。
還記得上學時,有個男生喜歡她,也在她的宿舍樓下,一邊彈吉他,一邊用歌聲跟她表白。
當時,她只是瞥了一眼,就戴上耳塞,繼續看書。
後來,同學問她,為什麽對這麽浪漫的表白無動于衷。
薄莉也很納悶。
她還以為是自己性格冷淡,不吃這種外放的表白方式,沒想到只是因為那男生彈得太差。
埃裏克彈奏的曲子,每一個音符,都讓她從頭到腳一陣震顫。
想到這是他即興創作的曲子,那種震顫只增不減。
埃裏克撐着額頭,閉上眼睛,不敢看薄莉的反應。
作曲對他來說,就像普通人寫字一樣簡單。
只要她喜歡,他可以每天寫一首不同風格的曲子送給她。
……就怕她不想聽。
他的頭腦十分清醒,非常清楚,薄莉是愛他的。
這個世界上,也只有她會這麽愛他。
甚至于他自己,都不會像她這樣珍視他。
然而,即使她已經被禁锢在他的身邊,被關在這個黑暗陰冷的地下巢穴裏,他卻還是忍不住想,薄莉真的存在嗎?
她愛他,無條件接受他的一切陰暗面,甚至心甘情願待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
從前天到現在,她沒有對這一地方表現出任何抵觸。
食量也沒有減少,甚至多吃了五十克的牛排。
她是如此美好,如此珍貴,以至于似乎随時都會消失。
她也确實消失過三年。
每次想到這點,他就覺得眼前的一切……不過是個轉瞬即逝的美夢。
他被這種随時會從夢中驚醒的感覺深深折磨,似乎只有跟她徹底連在一起,才能緩解。
如果不是知道她為了見他,坐了一個月的船,身心俱疲,恐怕早已付出行動。
他看向她的目光,是如此肮髒,充斥着不潔的腥臭氣,就連彈琴時,對她的渴求也在灼燒琴鍵,以至于彈出來的琴聲,纏綿,而又渾濁。
這樣的他,居然能得到她的喜歡。
這讓他怎麽心安理得?
這時,唇上傳來溫熱的觸感。
薄莉走過來,摟住他的脖頸,覆上他的唇。
他頓了一下,反手扣住她的後腦勺,往前一俯身,吮住她的舌尖。
輕微的水聲響起,彼此呼吸交混,唇瓣互相磨合,氣氛在一剎那變得過分黏着。
不等他本能地開始吞咽,薄莉的舌尖已經撤走。
她推開他,輕哼一聲:“這下不胡思亂想了吧?”
埃裏克盯着她口中若隐若現的舌尖,聲音仍有幾分喑啞:“什麽?”
薄莉重重掐了一把他的臉頰:“你是不是以為我是傻子,不知道管風琴的音栓可以調節音量大小……哦,對了,告訴你一個秘密,”她湊近他的耳朵,“我不僅知道這個,還會彈鋼琴和唱歌。”
說完,她又捏了捏他的臉龐,笑着離開了樂器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