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
薄莉定了定神, 繼續閱讀報紙。
“……近日,市政府頒布一項嚴令,呼籲市民夜間盡量減少外出, 以應對近期頻發的惡性事件……”
報紙上只有這麽一句沒頭沒尾的話,薄莉又問租車行老板要了近期別的報紙, 快速浏覽了一遍,總算拼湊出事情的真相。
一切始于1890年,著名歌星卡洛塔收到一封匿名恐吓信。
對方在信紙上用紅墨水寫道,如果她堅持登臺演出,将大難臨頭。
卡洛塔成名已久, 經常收到這樣的恐吓信,完全沒當回事,第二天照常演出。
誰知,這是整座城市噩夢的開端。
當天晚上, 卡洛塔演唱到一半,劇場燈光驟然暗了下來, 緊接着一束聚光燈打在舞臺上。
起初,觀衆們以為這是表演的一部分,還在期待接下來的演出, 直到後臺傳來尖利的慘叫聲, 鮮血噴濺在聚光燈的濾光片上,将燈光染成瘆人的血紅色。
下一刻,一具血淋淋的屍體墜落下來, 在聚光燈下不停晃蕩。
坐在第一排的女士們直接暈了過去——那具屍體的死狀極為恐怖, 開膛破肚, 污血和腸子如瀑布般噴湧而出。
卡洛塔離屍體最近,兩眼一翻, 也暈了過去。
據現場的觀衆描述,當時,他們正要手忙腳亂地爬出劇場,一個森冷至極的聲音突然響起:
“——別動。”
不知為什麽,那個聲音簡直像在他們耳邊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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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頓時僵坐在原地,不敢動彈。
黑暗中,一個高大得可怕的身影朝他們走來,毫不客氣地攥住他們的下颌,一個一個仔細辨認他們的長相。
沒人知道那個人在看什麽。
所有人都吓得呆若木雞。
直到一個小時過去,那個人才審視完所有人的長相,允許他們離開歌劇院。
事後,警察宣布,臺上的“屍體”只是逼真的道具,燈光師也只是被敲暈在後臺,并沒有血濺當場。
但幾乎所有觀衆都說自己聞到了濃烈的血腥味,還聽到了尖利的慘叫聲。
對此,警察局無法給出任何合理的解釋。
巴黎歌劇院只能暫時歇業。
卡洛塔醒來後,馬不停蹄地離開了巴黎,再也沒有踏進這座城市一步。
巴黎歌劇院關門歇業那段時間,确實是這座城市最太平的日子。
但巴黎是安全了,劇院經理們可不好受——劇院一日歇業,就意味着一日無法賺錢。
于是,經理們想辦法賄賂警察,讓劇院重新開業。
兩個月過去,人們早已忘記劇院的靈異風波,紛紛回到劇院,欣賞歌劇演出。
然而這時,新晉女高音也收到了一封恐吓信。
對方警告她,假如繼續登臺演出,下場會跟卡洛塔一模一樣。
薄莉看清楚那位新晉女高音的名字時,差點噴出來。
居然是克裏斯蒂娜·達埃,原著女主。
克裏斯蒂娜·達埃的父親曾是傑出的鄉村小提琴手。很小的時候,她就接受了專業的音樂教育,也因此與夏尼子爵結識,成為情投意合的青梅竹馬。
原作裏,埃裏克幾次想要殺死夏尼子爵,都是因為克裏斯蒂娜。
誰能想到,他會給克裏斯蒂娜發恐吓信。
薄莉:“……”是因為卡洛塔跑路,你沒地方發恐吓信了嗎?
她有些無奈,繼續看下去。
克裏斯蒂娜盡管性格天真溫柔,骨子裏卻極為倔強,絕不退出演出。
當天晚上,她照常演出。
出乎意料的是,沒有任何意外發生,演出大獲成功。
她滿懷欣喜地回到休息室,跟自己的情人——夏尼子爵,緊緊擁抱在了一起。
就在這時,一只戴着黑手套的手毫無征兆地掐住夏尼子爵的喉骨。
夏尼子爵畢業于海員學校,又完成了環球旅行,身體還算結實。
那只手卻牢牢扣在他的喉骨上,似乎可以直接擰下他的頭顱。
後來,克裏斯蒂娜在記者面前回憶起這一幕,仍然心有餘悸,渾身發冷。
記者問:“您演出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幾乎整個巴黎都在議論您的歌喉……他突然出現在您的休息室,掐住您追求者的咽喉,是為了勒索您,還是因為嫉妒?”
克裏斯蒂娜答:“……我不知道,他沒有跟我們說話。我當時害怕極了,怕他真的殺人。”
記者問:“他真的一句話也沒有對您說嗎?”
克裏斯蒂娜答:“有是有,但不像對我說的……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記者問:“他在自言自語什麽呢?”
克裏斯蒂娜答:“他說,‘如果殺死你,她能看到我嗎’。”
記者問:“您覺得這個‘她’,指的是誰?”
克裏斯蒂娜答:“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後來,劇院裏別的女孩告訴我,他似乎在找什麽人。不管他在找誰,都希望他別再殺人了!”
采訪到此結束。
這一期報紙,整了一個頗具噱頭的題目:“休息室驚魂——劇院幽靈因為嫉妒,再度現身!”
薄莉:“……”
劇情居然讓他圓上了。
假如只是這樣,“劇院幽靈”的事情還不至于鬧得滿城皆知。
沒過幾天,一位記者忽然曝光“克裏斯蒂娜與夏尼子爵早已私定婚約”。
一位是鄉村小提琴手的女兒,另一位則是出身名門的子爵,假如夏尼子爵的家人理智尚存,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讓他們結為夫妻。
有人說,這則消息是劇院幽靈洩露出去的,目的是為了搶走克裏斯蒂娜,幽靈看上了她的歌喉。
也有人說,幽靈早就愛上了克裏斯蒂娜,不然為什麽唯獨沒有攪黃她的演出?
總而言之,因為克裏斯蒂娜和夏尼子爵的戀情,巴黎幾乎人人都知道,歌劇院有一位幽靈。
最後,夏尼子爵一氣之下,帶着克裏斯蒂娜私奔了,劇院幽靈的傳聞卻始終沒有停止。
尤其是最近兩個月,幾乎每過一個星期,就能在劇院門口看到一具血淋淋的屍體,肚破腸流,死狀極為恐怖。
影響太過惡劣,市政府終于發話,呼籲市民盡量不要在晚上出門。
這事不僅登上了巴黎各家的報紙書刊,還印在了周邊省城的報紙上。
最終,全國各地都知道巴黎有一位“劇院幽靈”。
薄莉看得心情複雜極了,如同生咽一顆又冷又沉的石頭。
埃裏克幾乎是不擇手段,想讓她知道“劇院幽靈”在這裏。
為了讓她看到他,他甚至對夏尼子爵起了殺心。
可最終,他還是沒有動手,也許是怕劇情改動太大,她沒法回到十九世紀。
克裏斯蒂娜和夏尼子爵私奔成功,應該也是他的手筆。
——這是原著的最後一個劇情。
埃裏克看着克裏斯蒂娜和夏尼子爵有情人終成眷屬後,卻發現她還沒有回到十九世紀……那時,他在想什麽呢?
他會不會覺得,她很可能已經抛棄他,決定留在現代了?
所以,他才會在巴黎大開殺戒?
薄莉又仔細看了看報紙。
上面寫道,最初的“屍體”只是過分逼真的道具。
然而,市民們并不認同這一說法,甚至覺得警方在包庇兇手。
薄莉猜測,後來懸挂在歌劇院門口的屍體,估計也是制作出來的道具。
就像他在鬼屋替她制作的一樣。
不然不可能直到現在,巴黎警局都沒有對他發布通緝令。
但顯然,她再不現身,假屍體就要變成真屍體了。
薄莉把報紙還給租車行老板,又找老板買了一張地圖。
地圖上顯示,火車站離巴黎歌劇院僅有幾公裏。
想到這裏,她立即登上馬車,甩了一下缰繩,朝巴黎歌劇院駛去。
黃昏時分,街上卻空無一人,只剩下馬蹄聲和車輪聲轉動聲。
每往前駕駛一段距離,離歌劇院就更近一些。
薄莉幾乎能聽見自己躁動的心跳聲,手心也滲出熱汗,差點握不住手上的缰繩。
雙腿更是一陣發軟,似乎全身上下的血液都沖上頭頂,已經無力給腿部供血。
薄莉低下頭,重重咬了一下手背,才勉強平定紊亂的心跳。
讓她吃驚的是,巴黎歌劇院門口居然全是馬車,已經排起了長隊。
只是這麽長的隊列,居然沒什麽人說話,氣氛寂靜如死,只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薄莉看向周圍人,發現他們全部身穿奇裝異服,應該是去參加歌劇院的化裝舞會。
放眼望去,有人扮成路易十一,有人扮成希臘神話裏的厄洛斯和普緒喀,還有人在臉上塗滿金粉,似乎想扮成一支黃金燭臺,
如此滑稽歡樂的裝扮,這些人卻臉色蒼白沉默不語,仿佛不是去參加舞會,而是一只腳踏進了墳墓裏。
化裝舞會也是原作裏的劇情。
但即使薄莉看過原著、音樂劇和恐怖片版本,也猜不出歌劇院為什麽要在現在舉行化裝舞會。
市政府不是呼籲人們夜間不要外出嗎?
為什麽這些人還敢來巴黎歌劇院?
薄莉跟着馬車隊列,往前駕車,跟随車流步入歌劇院的範圍。
她跳下馬車,順着人潮走進大廳。
周圍全是打扮奇異的紳士淑女,但幾乎每個人都面色灰敗、一言不發。
角落裏,一位女士正在怒氣沖沖地質問旁邊的男士:“這個幽靈究竟什麽來頭,為什麽警察不管他!”
“親愛的,求求你,小聲一些。”男士懇求說,“你也看到了,警察跟他是一頭兒的,每次發生命案,警察都說那是道具……鬼知道他給警察局長下了什麽迷藥!”
“來這裏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這麽多人,我不信都受了幽靈的脅迫!”
“小聲些,親愛的。”男士繼續懇求說,“你也看到了,他連那事兒都知道了……誰曉得他是怎麽知道的,也許有人暗地裏跟他達成了肮髒的協議……”
後面的話,薄莉聽不清了。
她稍稍思考了一下,就明白過來。
埃裏克以這些人的“秘密”要挾他們參加化裝舞會。
這些人都是巴黎有名有姓的人物,即使受到脅迫也不敢聲張。
他們不情不願地來到這裏,互相敵視,互相猜忌,懷疑彼此之中有劇院幽靈的同謀,所以才會有那麽多“秘密”洩露出去。
不得不說,埃裏克的頭腦真的聰明得可怕。
他制作屍體道具,不僅僅是為了避免被警局通緝,還為了破壞警局的公信力,并制造出與警局是同謀者的假象。
假如沒有這一假象,這些人不一定會受他擺布。
但同時,薄莉也感到,他的耐心快要耗盡了。
一下子把這麽多人聚集在一起,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稍有不慎,就會被憤怒的人群反噬。
除非,他有極其恐怖的……手段,脅迫這些人不得不聽從安排。
幾乎是立刻,薄莉就想到了埋在巴黎歌劇院地底下的炸藥,冷汗瞬間流了下來。
……應該不至于吧?
這時,一位身穿制服的員工走了出來,顫聲宣布:“女士們先生們,化裝舞會即将開始,請往這邊走。”
死一般的寂靜裏,薄莉率先走出來,想繞過員工,步入大堂。
那位員工卻攔住她:“先生,您得跟我們說,您扮演的是什麽。”
薄莉頓了一下,摘下巴拿馬草帽,露出一頭柔順的黑發。
這是她一個月以來,第一次在人前摘下帽子。
“波莉·克萊蒙,”她說,“我扮演的是波莉·克萊蒙。”
員工的臉色卻一下子變得慘白無比,牙齒打顫,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迸:“您、您不能扮演克萊蒙女士……”
薄莉問:“為什麽?”
員工支支吾吾說不出話,轉身走進大堂,似乎去找人了。
兩分鐘後,一位年輕女孩走出來,她身材高挑,膝蓋略微反弓,臉龐如同熟透柿子一般頗具肉感。
薄莉一眼認出了女孩——長大後的弗洛拉。
弗洛拉不知在想什麽,滿臉煩惱,聽見員工的話,有些不耐煩地擡起頭,随即猛地睜大眼睛。
薄莉朝她微微一笑:“弗洛拉,好久不見。”